卷頭言
這本川口長孺著臺灣割據志,是臺灣文獻叢刊的第一種。
現在,似有兩個問題需要交代。(一)為什麼出臺灣文獻叢刊?(二)為什麼以臺灣割據志為第一種?
先答第一問題。我在拙著清代臺灣經濟史的自序裏已經說過:研究歷史,一要有史料,二要有史觀;前者賴有公開資料的風氣,後者得憑個人獨特的修養。我們十多年來的工作方針,嚴格說來,就在儘量發掘並提供有關臺灣經濟的研究資料。因為有了充份的史料,社會上自然會有高明之士,運用其正確的史觀,深入研究,有所造就。我們願意為多數的學人服務,而絕不關心到小我(私人或機關)的成績。說明白些,我們固亦從事個別的研究,但願與大家在同樣的資料基礎上進行。我們堅信,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,資料的公開是學術進步的前提條件。由於這一信念,所以我們決定於原有的臺灣特產叢刊與臺灣研究叢刊以外,印行臺灣文獻叢刊,拿清代有關臺灣的私人著述(特別是未經印行的抄本)彙編問世。這一工作,對於臺灣研究者,毫無疑義,有其必要。
再答第二問題。自然,這既非由於本書是日本學人的漢文著作,也非由於這本著作有何特殊價值。這完全是偶然的。我們計劃中最先排印的,原是夏琳的海紀輯要;書存
某研究機關。由於該機關主持人雖許抄錄,不准翻印;要印,就得用該機關的名義;這在我們的職責上,實在難以辦到;所以臨時將這臺灣割據志改排(已在臺灣銀行季刊第九卷第一期文獻欄刊出)先出。海紀輯要,早已抄好;出版問題,尚在洽商。我們希望能有圓滿的結果,因為古書原無版權(版權的作用,據我的了解,也在獎勵出版,不在阻礙出版);而我們的出書,更是百分之百的服務性質。
接著,對於這本臺灣割據志的內容,應該有點介紹。本書不分卷,先述臺灣的風土及先住民的習俗,次述明季漳泉人之通販於臺灣;再次,自明熹宗天啟元年辛酉(一六二一),迄清世宗雍正元年癸卯(一七二三),有關臺灣之事,靡不編年記載。故本書雖稱「臺灣割據志」,實為鄭氏三世之詳紀。書中所用資料,皆經註明出處。資料之彼此不同者,並作考異式之自註附於正文之下。按本書原係日本秘閣所藏抄本,書首有「秘閣圖書之章」及「日本政府圖書」印各一,書末又有「內閣文庫」印並朱文「文政壬午」四字。查日本文政壬午,當清道光二年(一八二二),則是書之入藏,距今已百有三十餘年。茲據再抄本賸錄,為之標點分段,然後付印。惟再抄本錯誤殊多,凡校正四百餘字;間有知其譌舛而未能校正者,附問號以存疑。
其次,談談翻印這類舊書的方式問題。有人主張:用照相影印,既省費,又省時,而且可以全無錯誤。但我不是這樣想法。我想:除了書畫之類供人欣賞的作品以外,凡
是給人研究、參考或閱讀的書籍,應以「便利」為第一條件。而此所謂「便利」,又當是客觀的。例如:像吾輩五十以上的人,看舊文字,也許用不到新式標點的幫助(可能也有反認新式標點為累贅的),但是這種主觀的認識,不能否認新式標點的「便利作用」。我們出書,要以年輕的一代為標準--現在的年輕人以及未來的年輕人。我們要為他們著想,並為他們謀便利。我們應該為他們的便利而放棄自己的便利。這因現在的五十以上的人是有限的,未來的年輕人是無窮的。由於這一理由,我們寧願標點排印。再次,還有一點可以一提。有人主張:「這類書,印刷當圖講究,印數務須減少;每種限印三百部,已經足夠」。不論印刷與內容,都得以「世界水準」為努力的目標,這是不錯的。但在現狀之下,能夠「世界水準」的著作,實在很少。我以為當前的急務,與其多花錢僅求印刷趕上「世界水準」,不如節省一點費用多印幾本比較有用的書。所以本叢刊的用紙,祗在「宜於保存」的立場,改用道林紙(過去的出版物都用白報紙)而已。至於印數,暫定千冊;理由仍為我們的出版物是「給一般人研究、參考或閱讀用的」,並非供少數藏書家賞玩的,所以我們不想以少印居奇。
我們讀歐洲經濟史,知道中世基爾特(Guild)的形成及其影響。中國的手工業具有深長的歷史,故以手工業為基礎的基爾特精神,亦曾深入每一角落,而且歷久不衰。但是,近世的產業革命,在歐洲已將基爾特澈底摧毀。至在中國,則因機械工業尚未成型
,以致基爾特的餘音嬝嬝,原不足奇。但這是「落後」,這是「障礙」。如何實踐先哲遺言「迎頭趕上」、「天下為公」,現代知識份子的責任,似乎尤為重大。 周憲文於臺北惜餘書室
臺灣割據志 彰考館編修總裁川口長孺奉命編撰
臺灣古荒服,福建海中孤島也。在澎湖嶼東北,故舊名北港,又名東番;以地勢似彎弓,後有臺灣之稱(參取明史、閩書、臺灣紀略、香祖筆記)。日本人稱之塔伽沙谷(長崎夜話草)。至鄭成功割據,改東寧(鄭成功傳)。清朝復舊為臺灣(平臺紀略)。其地在南紀之曲,當雲漢下流。東倚層巒,西迫巨浸,北則雞籠城,與福建對峙,南則河沙磯,小琉球近焉。周袤三千餘里,孤嶼環瀛,相錯如繡。自鷺門、金門迤邐東南以達於澎湖,可數千里;風濤噴薄,悍怒鬥激,瞬息萬狀;子午稍錯,北則墜于南風炁,南則入萬水朝東,皆有不返之憂。又東至鹿耳門,門旁夾以七鯤身、北線尾(鄭成功傳)。臺地多大溪,溪流入海,水澹,故外洋名淡水(明史)。雞籠,淡水小城也,紅毛所築。七鯤身起伏相望,狀如龍蛇。鹿耳門為臺灣之門戶。大線頭、海翁窟為臺城之外障。船之往來由鹿耳,至清設官盤檢(臺灣紀略)。鹿耳門,水淺沙膠,雖長年三老,不能保舟之不碎(鄭成功傳)。上淡水城對面,有兩石雙峙海中,謂之石門。淡水城海中有兩石雙起插天,謂之旗竿石;又有圭礁嶼,船遇之則碎(臺灣紀略),實為天險不測區(鄭成功傳)。水道順風,自雞籠、淡水至福州港口,五更可達;東北至日本,七
十更可達;南至呂宋,六十更可達。海道不易以里計,舟人分一晝夜以十更而計之,稱之幾更焉(明史)。其地原有室屋而無城郭(閩書)。有城郭,自紅毛據有而始。安平鎮城在一崑身之上,東抵灣街渡頭,西畔沙坡抵大海,南至二崑身,北有海門,原紅毛夾板船出入之處。一崑身周圍四、五里。紅毛築城,用大磚、桐油灰共搗而築,基入地丈餘,深廣亦一、二丈,城牆各垜俱用鐵釘釘之,方圓一里,堅固不壞。東畔設屋宇市肆,聽民貿易。城內屈曲如樓臺。赤崁城與安平鎮相對,方圓不過半里(臺灣紀略)。其山水:金山在雞籠;火山在北路;野番奇冷山在奇冷社;水沙漣在半線東山中;玉山在鳳山野番中;鴉猴林在南路萆目社,傀儡番常伏劫殺人,至清置土官加老斯統制;黑水溝在澎湖東北,水中有蛇皆數丈,觸之即死;淖泥島在臺灣東,人至泥土即陷沒,其高處有番居之;暗洋在臺灣東北,無居人,秋成昏黑,至春始旦,紅毛嘗留人而悉失之云(臺灣雜記)。其餘地名,有起魍港(?)、加考灣、歷大員(?)、堯港、打狗嶼、雙溪口、加哩林、沙巴里、大幫坑等(閩書)。臺灣氣候與中土殊,雪霜絕少,人不挾纊。三春常晴;至于霪雨每在秋,颱颶時起(臺灣紀略)。臺灣風信與他海殊異,風大而烈者為颶,又甚者為颱。颶倏發倏止,颱常連日夜不止。正、二、三、四月發者為颶,五、六、七、八月發者為颱。九月則北風初烈,或至連月,為九降。過洋以四、七、十月為穩,以四月少颶、七月寒暑初交、十月小春,天氣多晴暖故也(香祖筆記)。其土乃浮而
不堅,故種殖五穀,但秋季一收。至阻饑,救之以薯芋類(臺灣紀略)。
臺灣地,原土番居之,不知所自始。至明季,漳泉人始徙而混居。土番種類甚蕃,別為社,社或千人、或五六百,無酋,子女多者為眾雄之,聽其號令。土番之俗,其性頑蠢,無姓氏,無祖先祭祀。自父母而外,無伯、叔、甥、舅之稱。不知曆日,以草青為歲首,亦不知其庚甲。俗尚勇,好殺人。暇即習走,走日數百里,不讓奔馬;足皮厚數分,履荊棘如平地。善用鏢槍,竹柄鐵鏃,銛甚;善斃鹿,鹿千百成群,獲如丘陵。性畏海,捕魚則於溪間。男女椎結,裸逐無所避,女或結草裙蔽體;男子穿耳,女子年十五斷唇旁齒以為飾。俗重生女,不重生男;男出贅,女則納婿。其耕田,女子健作;女常勞,男常逸。有賊,則戮之社,故夜門不閉(參取明史、閩書、臺灣紀略)。疾病不知醫,浴於河,言大士置藥水中濟度(臺灣紀略)。後太監鄭和嘗植薑于其地,土人傳言,可以療百病,名之三寶薑(香祖筆記)。和,世人稱為三保太監(明史)。人死,灌以酒深葬,不用棺槨。番屋高四、五尺,深狹如船形,多植椰樹、修竹,避暑。人好飲;嚼爛米於口中,藏竹筒,不數日熟(臺灣紀略);或採苦草雜米釀(閩書)。至明季,社有正副土官,隨其支派,各分公廨。有事咸集于廨以聽議,小番皆宿外供役。有能書紅毛字者,謂之教冊;凡出入數,皆經其手(臺灣紀略)。土番居海中,畏海,不善操舟,故老死不與他夷相往來,--其地不載版圖。永樂初,鄭和航海,撫諭諸夷;東西
洋獻琛恐後,獨東番遠避不出。和惡之,家貽一銅鈴,俾掛項,擬之狗國以辱焉。番不悟,傳以寶之(明史、閩書。鄭成功傳曰:「宣德中,太監王三保舟下西洋,因風過之」。今按明史無王三保者;明史鄭和傳曰:「世所謂三保太監也」。然則作王三保者誤矣)。嘉靖末,海寇林道乾作亂,都督俞大猷勦之;追及澎湖,道乾入臺灣,大猷不敢逼,駐偏師于澎湖,哨鹿耳門外。道乾遁去,澎湖駐師亦罷(香祖筆記)。自茲,明人始知臺灣水路紆曲云(鄭成功傳)。道乾遁浡泥,又避呂宋(明史)。嘉靖、萬曆間,奸民誘日本邊民悍譎者,令侵略明地,明人稱之倭寇(閩書)。道乾,所謂倭寇之黨也(明史)。初,臺民悉居海濱,遭倭寇焚掠,土悉殘破,乃避居山後(明史、閩書)。日本長於鳥銃,番獨恃鏢,故不能敵(閩書)。琉球遣使,言日本有取臺灣之議;以其地密邇福建,詔警備沿海。中國漁舟嘗飄至臺地,遂往來通販(明史)。後番人漸通中國,及漳泉人徙居,往往譯番語貿易,以瑪瑙、瓷器、銅簪、環類易其鹿脯、皮等(閩書)。紅毛嘗泊舟,因事耕鑿設闤闠(明史)。日本或據北線尾,出沒為沿海患(臺灣紀略)。時南海盜起,海澄人顏振泉為魁。
熹宗天啟元年辛酉(日本元和七年),振泉稱日本甲螺,率倭寇占臺灣地;甲螺,猶頭目也(參取明史紀事本末、鄭成功傳、香祖筆記。成功傳,「振泉」作「思齊」。香祖筆記曰:「振泉引倭酋歸一王屯臺灣」。按歸一王,紅毛酋也,事詳見于下,筆記蓋傳
聞之訛,故不采焉),與群盜分十寨保焉(談往)。群盜陳衷紀、楊六、楊七、劉香、袁進、李忠等相共嘯聚(鄭成功傳。袁進、李忠,據明史),鄭芝龍亦以其黨殊顯焉。芝龍字飛黃,小名一官(鄭成功傳),後號飛虹將軍(武經開宗、華夷變態);泉州南安縣石井巡司人也。父紹祖。芝龍兄弟四人:仲芝虎,叔鴻逵,季芝豹,伯為芝龍。芝龍生而姿容秀麗(鄭成功傳),稍長,膽智材略,過絕等倫,時人或以戚繼光擬之(談往)。頗有文才,吹彈歌舞,無所不解(談往)。紹祖嘗為泉州太守蔡善繼庫吏。芝龍時十歲,戲投石子,誤中善繼額;善繼禽治之,偶見其容止,笑曰:「後當貴而封」,釋而不問(明史紀事本末、鄭成功傳)。嘗失愛于紹祖,紹祖怒逐之。芝龍奔海船,而父怒未解;船刻期揚帆,乃懇巨商,共往海外(談往),遂來日本(鄭成功傳)。時年十八(談往),居肥前平戶(南塾乘、華夷變態),賣履為業(華夷變態)。娶其地婦,生成功(鄭成功傳)。及芝龍貴,婦封國夫人(南塾乘)。成功生夜,島中萬火齊明,芝龍心異之(鄭成功傳。談往曰:「芝龍日就島主宴飲歌舞,主室有文君悅之,即成功生母也」。南塾乘曰:「芝龍娶長崎婦生成功」;而據華夷變態,長崎婦,芝龍妾,與成功母異)。無幾,去之臺灣,共弟芝虎入振泉黨曰:「請為我許一發艦而劫略,獲之多寡,得以卜我命」。振泉許之,眾亦相佐。俄而,劫得暹羅好貨四船。芝龍分每艘半與九酋。九酋以芝龍所請得,不受,悉畀之。於是芝龍富甲十寨矣(談往。共芝虎,據鄭成功傳)。臺
多居人,自振泉、芝龍等始(鄭成功傳)。及振泉死,九寨無所統,欲推擇一人為長,不能定。因共禱于天,割牲而盟,插劍于米中,令各當劍而拜;約曰:「拜而劍躍動者,天所授也」!次至芝龍,劍躍出于地,眾皆異之,俱推為魁,縱橫海上(明史紀事本末、鄭成功傳)。時則輦金還家,或以琉球外國物交易蘇、杭、兩京寶玩;沿海州縣,搶掠一空,以裕島中(談往)。官軍莫能抗,朝廷始議招撫,以蔡善繼嘗有恩於芝龍,令作書招之。芝龍感恩,為約降。及受降之日,善繼坐戟門,令芝龍兄弟面縛請命。芝龍素德善繼,屈意下之;然芝虎一軍皆譁不服,故竟叛去(明史紀事本末、鄭成功傳)。總兵俞咨皋招撫楊六、楊七,而袁進、李忠亦降(明史)。芝龍因楊六求反內地,楊六不通(明史紀事本末)。袁進、李忠效功於遼東(綏寇未刻編)。
六年丙寅(日本寬永三年),芝龍據海島,截商粟。時閩中洊饑,望海運不至,于是求食者多往投之。芝龍得商船,勢浸大,與其黨謀攻廣東海豐嵌頭村以為巢窟。十二月,入閩,泊于漳浦之白鎮(明史紀事本末)。
七年丁卯(日本寬永四年),二月,芝龍犯銅山(按明史紀事本末舉大綱云:「七年六月,海寇鄭芝龍等犯閩山、銅山、中左等處」;而至其目,則中左等戰不詳六年、七年。鄭成功傳亦同。今從兩朝從信錄,定為七年)。把總茅宗憲無備;芝龍縱兵殺略,焚燬官民舍屋。四月,巡撫朱一馮入境(兩朝從信錄),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師擊之,而
以把總許心素、陳文廉為策應,鏖戰一日,勝負未決。會海潮夜生,心素、文廉船漂泊失道,芝龍度之,竊遣兵上山,詐為鄉兵出先春後;先春腹背受敵,遂大敗,身被數刃。然芝龍故有求撫之意,欲微達意,故舍先春;進至中左所,俞咨皋戰敗,又縱之,約束麾下,竟不侵擾。警報至泉州,知府王猷謂:「芝龍之勢如此,而似有歸罪之萌,今勦之,難猝滅,撫或可行;不若遣人往諭退舟海外,仍許立功贖罪,有功之日優以爵秩」。興泉道鄧良知從之,遣人諭意(明史紀事本末)。朱一馮上疏謂:「閩中官兵因循養廱,使賊勢益張,我氣遂奪。今欲發援兵,船與兵共損失,造募動費時日,而帑藏若洗,束手共困。臣暫借布政司庫銀,解咨皋債船,以圖再舉」(兩朝從信錄)。八月,帝崩,莊烈愍皇帝即位,至明年改元(明史)。茲歲,臺灣人理加來于日本,幕府召而見之(外國通信事略)。
莊烈帝崇禎元年戊辰(日本寬永五年),正月,工科給事顏繼祖上疏劾俞咨皋曰:「海盜鄭芝龍生長于泉,聚徒數萬,劫富施貧,民不畏官而畏盜。總兵俞咨皋招撫之議實飽賊囊;舊撫朱欽相聽其收海盜楊六、楊七以為用。夫撫寇之後,必散于原籍;而咨皋招之海,置之海,今日受撫,明日為寇。昨歲中左所之變,楊六、楊七杳然無蹤,咨皋始縮舌無辭,故閩帥不可不去也」。疏入,逮咨皋下于理(明史紀事本末)。芝龍泉人,故侵漳而不侵泉。漳人議勦,泉人議撫,兩郡異議紛然;芝龍愈橫。於是朱一馮、朱
欽相亦被逮治(綏寇未刻編)。三月,敕禁漳、泉人販海。芝龍縱橫福建、浙江海上(明史紀事本末)。福建左布政使熊文燦拜右僉都御史,巡撫福建,善遇芝龍,令為己用(明史)。六月,兵部議招芝龍。七月,芝龍率所部降于文燦(參取明史、明史紀事本末、鄭成功傳。按成功傳以降係九月,誤)。繼祖又言:「芝龍既降,當責其報效」;從之(明史紀事本末)。九月,芝龍殺衷紀于島上,發劉香父冢(鄭成功傳)。時紅毛夷出沒海島,數省被害甚劇。泊數十巨艘,填塞海口,據澎湖,築城營,慣用巨砲虎蹲,遠擊巨艦,無敢當鋒(武經開宗。紀效新書曰:「虎蹲砲因形得名,國初有纓子砲,近時有虎蹲及百子等砲,皆利器也;比之鳥銃,一可以當其百矣」)。豫章鄒維璉來撫閩(鄭成功傳);右參政興泉守曾櫻素與芝龍善,請維璉以芝龍為將(明史)。芝龍計焚其舟:募龍溪人郭任功率十餘人,夜浮荷蘭船尾,潛入焚之,獲五十餘人,餘船悉遁(鄭成功傳)。澎湖舊屬同安縣,明季因地居海中,人民散處,催科所不及,乃議棄之。後內地苦徭役,往往逃于其中,而同安、漳州之民為最多。及紅毛入臺灣,並其地有之。而鄭成功父子相繼據險,恃此為臺灣門戶。後清滅臺灣,設巡檢一員於此島(臺灣紀略)。大帽山有洞穴,內廣袤數百里,險隘要道,可通五省,寇聚其中,跳梁難制。芝龍領兵繇武平進,令軍士各執鳥銃,五人為隊,連續點放,長矛夾攻,步推步進,侵入洞中,大破之(武經開宗)。
二年己巳(日本寬永六年),四月,廣東副總兵陳廷對約芝龍勦盜。芝龍戰不利,歸閩。不數日,寇大至,犯中左所近港,芝龍又敗,敵夜薄中左所(明史紀事本末。按本書不記此役結局,他書亦無所考。鄭成功傳三年條敘芝龍功云:「平廣賊」;然則其所指此役結局乎?姑書以俟後考)。
三年庚午(日本寬永七年):先是,芝龍舊黨李魁奇再降再叛(明史),遂聚大小戰船數百橫行海上,連破吉丫、小□二城,燒毀民屋殆盡(武經開宗)。熊文燦輕敵戰敗(據明史紀事本末吳暘語)。芝龍偕芝虎乘其不意,星夜水陸並進,遂擒之(武經開宗。按明史紀事本末云:「芝龍忌魁奇,斬之」;且係之二年條,今不並取矣)。海警漸息,而海盜鍾斌又起(明史。武經開宗,「斌」作「進」。明史又作「鍾淩秀」)。自閩海至廣東澳,所在侵略;之浙江,誘官軍敗之,總哨皆陣沒(綏寇未刻編)。後就撫,復叛,寇福州(明史)。肆妨商販,居民被害甚慘(武經開宗)。文燦誘而遣泉州(明史、明史紀事本末),芝龍迎擊敗之;既而蹙之大洋,斌投海死。數平閩中巨寇,芝龍力也(明史),以功任都督(鄭成功傳)。文燦亦敘功增秩(明史)。
四年辛未(日本寬永八年),正月,帝召廷臣及各省監司議海寇備禦,福建布政使吳暘曰:「海寇與陸寇不同,故權撫之;但官兵狃撫為安,賊又因撫益恣,致數年未息」。陸之祺曰:「海上官兵肯出死力,有司團練鄉兵多設火器,以守為戰,勦之不難」。廣
東布政使陸問禮曰:「廣東寇俱自福建至,舟大而多火器,兵船難近,但守海門,勿令登陸,則不為害」(明史紀事本末):皆無奇策。二月,擢文燦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,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東。時鍾斌餘黨入長汀,轉掠江西屬邑;文燦檄芝龍,芝龍擊破之(明史)。長沙人洪雲蒸窮追,盡覆其巢穴(明史)。
五年壬申(日本寬永九年),十一月,劉香犯福建小埕,芝龍時為游擊,擊走之(明史紀事本末)。
六年癸酉(日本寬永十年),路振飛巡按福建,香數勾紅夷入犯。振飛懸千金,勵將士,遣芝龍大破之。初,振飛論海賊狀,謂維璉不能辦,維璉罷去;及奏捷,力奏其功,復召用(明史。明史紀事本末云:「香侵長樂」)。
七年甲戌(日本寬永十一年),四月,香復犯海豐(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),閩、粵、江、浙靡有寧日(武經開宗)。帝以責文燦。文燦不能討,乃議招撫(明史)。令守道洪雲蒸、巡道康承祖、參將夏之本、張一傑入賊舟宣諭,俱被執。燦懼罪,誣奏「雲蒸等信賊自陷」(明史、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)。給事中朱國棟劾之(明史);帝謂:「賊受撫,自當聽其輸誠,豈有登舟往撫之理?弛備長寇,尚稱未知,督臣節制何事」?命巡按御史確覈以聞(明史紀事本末)。詔貶秩,令戴罪自效(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)。
八年乙亥(日本寬永十二年),四月,文燦欲以芝龍為援擊香,維璉等以香與芝龍有舊,疑不遣,曾櫻以百口保之(明史)。芝龍奉命,合粵兵擊香(明史紀事本末)。芝龍既奉命,造巨艦於五羊城南;香偵知戰艦未成,大驅數百艘直突河下。芝龍即令沿河設兵,與芝虎領戰艦數十以迎。交戰之際,燒己艦以燒寇艦,令兵各以腰牌為號,火發齊投水中。寇亦投水。四圍小舟見牌號救之,無者斬殺,香逃去(武經開宗),芝龍追迫於田尾遠洋(明史、明史紀事本末)。香脅雲蒸出于舟中,令止兵;雲蒸大呼曰:「我矢死報國,急擊勿失」!遂遭害(明史、明史紀事本末、武經開宗、綏寇未刻編)。芝龍揮淚激勵三軍,追兵大進(武經開宗)。香勢蹙,自焚溺死。承祖等脫歸(明史、明史紀事本末、綏寇未刻編。談往曰:「香恨芝龍數困己,窺其在漳鎮,欲遣心膂徒殲芝龍室;芝龍迎而佯歡,飲以酒殺之;開船而詣香居,為再共事者(?)而斬殺」。與諸說異)。茲役也,芝虎竊隱于帆末,風轉及香船,大呼飛下,擊殺幾盡。芝虎勇悍,聲如乳虎,每戰深入,終戰歿矣(鄭成功傳)。浙西大盜屠阿丑與香老合謀,至是擒斬(菊泉集)。香餘黨千餘人詣浙江歸款,海盜悉平(明史),通販益便(談往)。臺灣商船歲詣日本,至成功時以為常(華夷變態)。先是,萬曆三十八年庚戌(日本慶長十五年),幕府令執政本多正純移牒于福建總督陳子貞,言通信使,且令商賈交易;其書有言:「我國家又安,財貨饒足,朝鮮致貢,琉球稱臣,諸蕃麕至」。子貞讀至是,怒謂:「日本待我
以夷狄歟」!不報;止許通販(國史)。萬曆三十九年辛亥(日本慶長十六年),明人至駿府,幕府命令外國船皆來長崎。明年(日本慶長十七年),芝龍父紹祖及祖官來謁幕府于駿府,幕府親問以外國事,紹祖獻藥品(武德編年、國史、武德編年集成。書芝龍父,據集成。按諸書皆以慶長十七年一官至日本為芝龍;然據南塾乘寬文十一年記五十年前芝龍投化之文,及談往芝龍初來日本年十八之文,則慶長十七年芝龍年猶幼,恐非芝龍,故從集成為芝龍父矣。又按成功傳以一官為芝龍小字,然其實當時明人來日本,率匿名稱幾官,蓋一、二排行之類。官,稱爺若郎之類,猶唐人五郎、三郎之稱也。芝龍來日本稱一官,故亦鄒以為小字耳。然則芝龍父子同稱一官,不必容疑。又按祖官不詳何人)。幕府命館長崎(逸史)。後芝龍亦乘商船,數來往日本(長崎夜話草)。時紅毛復據臺灣,與奸民互市。茲歲八月,給事中何楷陳靖海策謂:「臺灣地廣而腴,多魚鹽之利。芝龍等初倡亂以來,濱海不靖;今紅毛又築城其中,與奸民互市,屹然一大部落,非墟之不可。而墟之之計,非可干戈從事,必嚴通海之禁,俾紅毛無從謀利,奸民無從得食,出兵四犯,我師乘虛擊之。紅毛舍此而去,然後海氛可靖」。不報。楷字元子,漳州鎮海衛人,天啟五年進士,博綜群書,尤邃于經學。
十年丁丑(日本寬永十四年),帝信東廠讒,謂曾櫻行賄謀擢官,命械送京師詰問。事關芝龍,芝龍具疏請罪。至士民擊登聞鼓,訟櫻冤,命削芝龍官,猶令櫻巡視海道
。時賊殘十餘州縣,櫻乃調芝龍勦賊,賊多降,一方遂寧(明史)。
十二年己卯(日本寬永十六年),三月:先是,萬曆中開洋市于漳州府海澄縣,一年得稅二萬有餘兩,以充閩中兵餉。至于末年,武備廢弛,遂致盜賊劫略,紅毛亦時來奪取船貨,遂敕絕開洋之稅。至是,閩人給事中傅元初上疏請開洋禁云:「語云:海上,閩人之田。海濱民眾,生理無路,兼以饑饉薦臻,窮民往往入海從盜,嘯聚亡命。海禁一嚴,無所得食,則轉略海濱。近雖鄭芝龍就撫之後,屢立戰功,保護地方,海上頗是寧靖;而歷稽往事,自汪直作亂以至于今,海上固不能一日無盜,特有甚不甚耳。海濱之民,惟利是視,鶩走至臺灣,與紅毛為市。紅毛已據其地,以為窟穴,日夜往來漳、泉內港;而呂宋佛郎機之夷見我禁海,亦時時私至雞籠、淡水之地,與奸民闌出市貨。官府知之而不能禁,禁之而不能絕。徒令沿海將領、番夷、奸民坐享洋利,有禁洋之名而未盡禁洋之實。夫利歸於奸民,而使公家歲失二萬餘金之餉,猶可言也;利歸于奸民,而使沿海將領、不肖有司目為奇貨,掩耳盜鈴,利權在下,將來且有不可言者!洋稅不開有此害,洋稅一開即可復萬曆初年二萬餘金之餉以餉兵」(天下郡國利病書。潛確類書論倭舶事情曰:「嘉靖間夏言為科臣建言,禍繇市舶,請罷之。不知市舶之設,有無相易,華夷各便,第不當任內臣耳。自市舶罷而利孔在下。番貨至,輒為奸商所負,已而投貴官家,貪戾尤甚。番人搗近島索捕,每乏食,出沒為盜。貴家又恐嚇官府
,出兵驅逐,遂激成汪直、徐海之變。大亂十餘年,戕江南百萬生靈,費朝廷千萬財用。邇來反幸通番禁弛,中國人闌出交易,以故夷情得安。然市舶之利,固已坐失之矣」。此論與傅疏併見,可知當時事情,故附記焉)。
十三年庚辰(日本寬永十七年),八月:先是,芝龍任福建參將,至是累遷三省總戎大將軍大都督事南澳總兵,世襲錦千(參取明史紀事本末、武經開宗)。既滅香,澄清海氛,且以海利交通朝貴,寖以大顯(明史紀事本末)。
十六年癸未(日本寬永二十年):先是,賊李自成、張獻忠起,相繼陷諸州,官兵數失利,京師大震(明史)。十一月:先是,鴻逵中崇禎庚午武舉,為津撫鄭宗周部將,轉隸都督孫應龍麾下。登萊之役,應龍敗績,逮繫天津;事白,復與同撫張廷拱共事。未幾,以芝龍平紅夷功,移蔭錦衣衛千戶,中庚辰武進士,故事勳衛射策甲科加三級,進都指揮使,茲歲為福建副總兵(鄭成功傳)。至是,設南贛兵三千統之。
十七年甲申(清世祖順治元年、日本正保元年),正月,前兵科給事曾應遴薦鴻逵曰:「緩急可用」,因詔益南贛兵二千,以舟師守鎮江(明史紀事本末)。二月,議京師城守,詔天下勤王。三月,封寧遠總兵官吳三桂為平西伯(明史。「平西」二字據三朝實錄),飛檄召三桂入關(明紀編年)。賊先入關,京營兵潰,城陷,帝崩於萬歲山(明史)。自成僭稱帝,國號大順。既而,三桂率兵入援(明紀編年);賊遣人招三桂,三桂不
從。時清主章皇帝令其攝政和睿親王多爾袞為將軍伐明。三桂致書求援,多爾袞許之;且曰:「率眾來歸,封以故土,晉為藩王」。三桂復致書,約以首尾夾攻。多爾袞星夜進發,至山海關,三桂降于清,與清兵合擊,大敗賊。五月,多爾袞共三桂擣北京,明臣民迎降(三朝實錄)。
福王名由崧,神宗孫、莊烈帝之兄也。避亂南下,鳳陽總督馬士英、兵部尚書史可法等迎至南京,茲月即位(明史稿),稱明年為弘光元年(明紀編年、三藩紀事、中興實錄)。史可法等為東閣大學士,入閣辦事;馬士英加太子太師,處軍務;總兵鴻逵鎮九江,黃蜚鎮京口。六月,兵部侍郎呂大器劾士英賣官爵,不聽。東平伯劉良佐攻臨淮,不克。流賊陷重慶。沭陽知縣劉士燝、山東僉事黃澍入賀,言士英罪可斬。詔令黃斌卿防禦京口,調芝龍兵六千入衛。遣陳洪範使于清,贈金帛議和,終不成。是月,清師南行,晉三桂爵薊國公(明史);以銀米犒軍,三桂不受(吳三桂傳)。八月,張獻忠陷成都。封芝龍南安伯。九月,鴻逵移屯鎮江(明史)。十月,章皇帝即位,奠鼎燕京,國仍號大清,建元仍順治(三朝實錄)。芝龍以總兵鎮守福建。十一月,清取海州,山東、豐沛盡降。十二月,命何騰蛟專理恢勦。清兵圍邳州。大閱京師。清兵入河南府,總兵李際遇降。
福王弘光元年乙酉、唐王隆武元年、魯王監國未稱元(清順治二年、日本正保二年)
,正月,福王在南京。許定國紿殺興平伯高傑,尋降于清。二月,清兵取西安;三月,取郾城,又取西平。李自成逼承天,遣何騰蛟禦之。清兵取歸德府(明史稿)。四月,左良玉舉兵,稱除君側惡,將討馬士英,適病死,子夢庚東下,至采石戰敗;賞功,賜總兵鄭彩等銀幣有差(明紀編年。「總兵」二字據三藩紀事。按明遺民張斐曰:「舉兵者夢庚,非良玉」。然則編年說得實,明史稿為父子分兵陷州縣者蓋訛,故不采焉。按彩,蓋芝龍親族也,然不詳其系;華夷變態以彩為成功一名者,誤矣)。清兵破揚州,史可法、任民育等死之(明史)。五月,封鴻逵靖鹵伯。清兵進至揚子江,水師總兵鴻逵、彩等督兵守江,楊文驄監軍。清兵以大砲擊,每砲發,江水湧激數丈。二帥見勢不可為,遁去。清兵乘煙霧蔽江,縛芻置木栰上,張燈順流以下,紿京口兵;京口兵以為真兵,悉盡銃丸;而清兵潛從龍潭渡,逼都城。王遁至蕪湖,中軍田雄挾王降清(參取明史、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、三藩紀事、三朝實錄、華夷變態。按明清鬥記曰:「芝龍裝士兵一千為日本人,令持火器,芝豹領之,遣鴻逵陣,臨江發大小銃禦之,清兵死傷無算,清人患之,謀設藁人,盡其火藥,然後得涉江」)。王踐位無幾,盛興土木,廟門告災,祖陵數震,而荒酒漁色,侈費無度,識者知其不堪旦夕矣(三藩紀事)。劉宗周上疏論時事謂:「新朝既立,自應立遣北伐之師,而諸臣之計不出此,紛紛制作,盡屬體面;惟陛下再發哀痛詔,速興問罪之師」。不聽。陳子龍亦疏云:「中興之主無不身
先士卒,故能光復舊物。今入國門再旬矣,人情泄沓,無異昇平:清歌漏舟之中、痛飲焚屋之內,臣不知其所終」!宗周字起東,山陰人,萬曆二十九年進士,天啟初起儀制主事,首劾魏忠賢不臣,遂削籍;後吏部缺左侍郎,帝以宗周清正肯言,任吏部,直言不聽,告歸。及南都陷,慟哭不食死。子龍字臥子,崇禎十年進士,擢兵科給事中。遭京師陷,事福王,諫不聽而去;欲為監國魯王謀事,不就而死焉(明史)。
唐王名聿鍵,端王碩熿孫也。南都失守,王避亂來閩;時彩、鴻逵亦撤師回閩,因奉之至福州,與張肯堂、吳春枝、黃道周及芝龍等會議,立王監國。時擁入徒艷翊戴功,咸請正位。諸大臣多言監國名正,出關尺寸,建號未遲;芝龍意別有在,亦固爭以為不可。惟鴻逵請正位曰:「不正位無以饜眾心而杜後起」;遂定議。閏六月,奉王即皇帝位於福州,改元隆武(參取明史稿、明紀編年、三藩紀事、明季遺聞)。封芝龍為平鹵侯、鴻逵定西侯(三藩紀事。粵游見聞,「定西」作「定虜」),俱加太師(鄭成功傳)。以按察司為芝龍第。拜鴻逵為大將軍,擇吉授鉞。至期,大風雨,登壇時,所懸匾飄墜中鉞,柄折為二(粵游見聞)。芝豹為澄濟伯(三藩紀事、鄭成功傳)、彩永勝伯(三藩紀事)、彩弟聯都督總兵(明季文字。書彩弟,據鄭成功傳)。設六部九卿,蔣德璟等為大學士,入閣辦事。令萬元吉、楊廷麟守贛州;措置有方,營行宮,累疏將迎車駕,芝龍阻而不報(粵游見聞)。崇禎末,曾櫻以疑罪繫獄;及京師陷,賊釋諸囚,櫻遁去。
至是,芝龍薦櫻為工部尚書、東閣大學士。鴻逵薦楊文驄為兵部侍郎;及兵變,文驄被清兵執,不屈而死(明史)。時文武濟濟,然兵餉戰守悉芝龍為政。八月,芝龍集廷臣議戰守,定兵二十萬:自仙霞關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,每處多寡不齊,約兵十萬;其餘十萬充戰兵,精練而明春將出關。合閩、浙、兩粵之餉,不足供兵食(明史稿、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、明季遺聞);芝龍遣給事中梁應奇入廣督餉。應奇往督,因參遲誤者數十人,俱奉旨提問;然遲疑未有提至者。潮州知府楊球欲入朝,聞旨遂止粵界,不敢入(明季遺聞)。乃令撫按以下捐俸助餉;官助之外有紳助,紳助之外有大戶助以給之(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、明季遺聞)。又借徵次年錢糧,或察括府縣庫積存銀,毫釐皆解;不足,又大鬻官爵,部司馬價銀三百兩,後減至百兩,武劄僅數十兩或數兩:娼優廝隸,盡列衣冠,但無俸、無衙門,空銜而已。然借此倩軒蓋、僱僕役,拜謁官府,鞭撻鄰里;甚至府縣蒞訟,兩造皆稱職官,立語不服,互毆於庭而莫可制,受害者延頸。民間清兵謠曰:「清行如蟹,曷遲其來」!識者已知其必敗也(明季遺聞)。芝龍幼習海,知海情,凡海盜皆故盟,或出門下。自就撫後,海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。每一舶,例入三千金,歲以千萬計,以此其富敵國。府第安平鎮去泉州南三十里,後築城於安平鎮,舳艫直通臥內。所部兵自給餉,不取於官,旗幟鮮明,戈甲堅利,其徒卒競勸。凡賊遁入海者,檄付芝龍,取之如寄。故鄭氏之勢振于七閩矣(明紀編年、
鄭成功傳、明季遺聞)。先是崇禎三年,芝龍請迎其妻及成功于日本;幕府許而遣福州(華夷變態、南塾乘、長崎夜話草。崇禎三年,據鄭成功傳。成功傳曰:「數請而不能得,迺遣人齎金幣往,圖畫芝龍為大將,乘鉞橫絕海表,軍容烜赫之狀,倭頗憚,受賂而歸之」。我記錄所不載,且其事類兒戲,豈有之哉?蓋傳聞之訛也,今不取矣),而母猶留日本(華夷變態)。成功時年七歲(鄭成功傳。按華夷變態曰:「時年十七」,而成功傳所載成功卒年,與此條七歲之文年紀相合,則變態所云十七者誤矣)。初,芝龍友某來往五島,稱五島一官,芝龍令其子侍成功。及成功歸,請幕府相攜共去,後復還日本,住長崎,稱清川清左衛門士(長崎夜話草)。成功幼名森材(明史稿),生而風儀整秀,俶儻有大志。每東向而望其母。常為芝豹所窘,鴻逵獨偉之。讀書穎敏,不治章句。王觀光一見,謂芝龍曰:「是兒英物,非爾所及」!年十五,補弟子員,試高等,食餼二十人中。金陵有術士,視之驚曰:「此奇男子骨相非凡,命世雄才,非科甲者」(鄭成功傳)。觀光嘗仕隆武,為戶部侍郎(明季文字)。隆武尚未有嗣(明紀編年),至是芝龍見成功于隆武(三藩紀事)。隆武偉而撫其背曰:「惜無一女配卿!卿當盡忠吾家,無相忘」!賜姓朱,改今名,拜御營中軍都督,賜尚方劍,儀同駙馬。自是中外稱國姓不名(鄭成功傳。東里新談曰:「福王以芝龍子為太子,事見明季遺聞」;今考遺聞絕無為太子之文,誤讀遺聞耳;且唐王而非福王也。為太子之說本出于談往,而談往亦傳聞之訛
也)。芝龍遂令成功入侍,因得知動靜(明紀編年)。是時軍府草創,魁柄橫操,王雖英敏,芒刃無所斷割。芝龍、鴻逵屢薦其私人為清要官,王不允,以是懷怨望。及行郊天禮於南郊,二鄭皆稱疾不出。戶部尚書何楷劾其無人臣禮,宜正其罪;王喜楷敢言,令掌都察院事。已而鴻逵揮扇殿上,楷呵止之;二鄭交怒,楷知不為所容,請告去,中途為盜所傷(明史稿。本書曰:「何楷為大學士,入朝,與芝龍爭班」。粵游見聞曰:「黃道周與芝龍爭班,何楷佐之」)。劉中藻亦以忤鄭氏去。或有密告芝龍專權者,隆武責芝龍,芝龍怒,佯謝事;隆武心知芝龍不可恃,無以制之,因復固留曰:「此非朕意,某言也」;芝龍竊中傷焉。於是左右無敢支吾者矣(明紀編年)。芝龍以擁立非本意,日與文臣忤,且謂「清主神武,必統一宇內」,密挾歸款意,與清人招撫江南、福建者通聲問;成功知而患之。一日,見隆武,隆武愁悶而坐;成功泣奏曰:「陛下鬱鬱不樂,得無以臣父故耶?臣受厚恩,義無反顧,請以死扞陛下矣」(鄭成功傳)!七月,隆武將親征,頒詔文于四方;有云:「鄭家父子兄弟,實是將星聚于一門,勳臣芝龍,振古之豪傑」(明季文字)。隆武每欲躬履行間,而芝龍以缺餉為辭。芝龍所招兵,實不過數百,且疲癃不堪用。廷臣請出關者章滿公車,而鴻逵嘗以所掠美人十二獻,用居官衙。至十月,妃曾氏至。於是大營宮室,至卮匜之屬皆用黃金;開織造府制龍袍,后下體服皆織龍鳳。於是親征議暫止(明紀編年)。是歲魯王以海避難在台州,時清招撫使適至錢塘江
上,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子遵謙殺之,與張國維、方逢年等謀立魯王監國於紹興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);以明年為監國元年,是年猶稱弘光元年(粵游見聞)。是月,會閩中頒詔至,諸求富貴者爭欲應之;魯王不喜,下令將返台;國維馳疏閩中辨明,然後返台之議止。然浙、閩不和,成水火矣(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、明季遺聞)。廷臣屢請命芝龍出關,芝龍亦知不出關無以饜眾心,因將出兵(明紀編年)。十二月,令水軍先鋒都督副將崔芝修書二道、參將林高齎來日本請援兵(按崔芝書稱總督水師總兵官,然據明季文字所載今年隆武親征詔文,都督副將而非總兵,蓋臨裁書而權稱總兵也);書曰:「竊惟東西南北,開闢之界限甚明;治亂興衰,元會之循環遞變。四維盡撤,國乃滅亡;五倫未毀,運必韋興。我大明一統開基,遞傳三百餘紀,列后延祚,相承一十六君;主聖臣忠,父慈子孝,敦睦之風,久播于來享來王之國,仁讓之聲,奚止于我疆我土之封。去歲甲申,數奇陽九;逆闖披猖,天摧地缺;蠢爾韃虜,乘機恣毒,羶污我陵廟,侵凌我境土,戕害我生靈,□遷我重器,天怒人怨,惡貫罪盈。今我皇上神明天縱,乘龍御極,改元隆武,應運中興,親率六師,以蕩妖孽。命芝於肅虜將軍爵下,任芝以水師先鋒都督。芝荷重寄,誓不俱生,切圖弔伐大舉,不禁呼援鄰邦。環按朝貢諸列國,有心者無力,有力者無餉,有餉者無舟械。恭維日本大國,人皆尚義,人皆有勇,人皆訓練弓刃,人皆慣習舟楫,地鄰佛國,王識天時;我明人泉貨貿通,匪止一日,敬愛相將,不遠
千里。芝葵心是抱,萇血在胸,欲盡主辱臣死之忱,難忘泣血枕戈之舉。特修奏楮,馳諸殿下,聊效七日之哭,乞借三千之師。伏祈迅鼓雄威,刻徵健部,舳艫渡江,載仁風之披拂,旌旗映日,展義氣之宣揚。一戰而復金陵,使叨半臂;再戰而復燕都,並藉全功。船械糧草,暨仰攜來;報德酬勳,應從厚往。從此普天血氣,共推日國斷鼇補石之手;而中華君臣,永締日國山河帶礪之盟。瀝血披衷,翹望明鑒。芝不勝激切痛籲之至!為此具本,專差參將林高齎捧,謹具奏聞」。又曰:「芝承王命,總領水師,招討浙直,以復南北二京。現駐浙江舟山,日出崇明縣金山衛與虜相持;恨兵寡械乏,未奏全捷。竊慕日本大國,威望隆赫,籠蓋諸邦;敬修奏本,請兵三千:一以聯唇齒之誼,一以報君父之仇。伏仰德威,發兵相助。外緣虜之長伎,以箭為先,芝軍因乏堅甲,戰輒傷。因思日國之甲,天下共羨,以禦弓矢,如金如石。伏懇允准芝平價貿易明貳百領,一同大國精兵,前來征戰。倘得成功,皆荷大德,統容竭誠厚報。事關激切,一併專差參將林高齎捧,謹奉聞」。其書詞稱臣姓名(華夷變態)。是月,又遣使于安南借兵,不達而還(粵游見聞)。
隆武二年丙戌、魯監國元年(清順治三年、日本正保三年),正月,崔芝書自長崎達江戶。幕府執政議曰:「日本與明絕來往久矣,雖商舶至,事係私販,不關官府;然則林高之至,何得容易白幕府」!謝遣而不報(華夷變態)。芝龍分兵為二,聲言萬人,
實不滿千;以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、彩為副元帥出江西。隆武倣淮陰故事,築壇郊拜而送之(按明史稿:順治二年十一月王親行,鴻逵為御營左先鋒出浙江、彩為御營右先鋒出江西,築壇西郊,行推轂禮。夫命將專征,則有推轂之禮;親征之時、先鋒之發,豈有行推轂禮之理哉?蓋王親征與鴻逵等出師,明史稿歲月混雜為同時事,故致此繆耳)。既出關,疏稱候餉,駐不行;月餘,內催二將檄如雨,切責曰:「畏縮不前,自有國法在」!二將不得已,踰關行四、五里而還,仍疏言餉絕,留駐如故。黃道周憤師不前,因請募兵效死;隆武命芝龍助之資,芝龍不與一錢。兵出徽州,為清兵所擒,不屈而死。蔣德璟請行關察鄭師情形督戰,隆武許之;至則疲兵弱卒,朽甲鈍戈,一無可為,歎息而去。李長倩以餉不繼,憂憤而死。趙玉成、張肯堂請以水師取金陵迎陞下,隆武催芝龍與船,芝龍笑諾;會有上疏言,水師諸臣宜留其家眷,事終不果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。芝龍出兵係是月,據明史紀事本末)。道周字幼平,漳浦人,天啟二年進士;改庶吉士,授編修,為經筵展書官,數上書言時事。後翼戴唐王,王以道周學行高,敬禮之;而芝龍班在上,眾議抑芝龍,文武由是不和。及為清所執,囚服著書,臨刑過東華門,曰:「此與高皇帝陵寢近,可死矣」!監刑者從之。道周學貫古今,所至學者雲集。銅山有石洞,道周嘗居之,故學者稱石齋先生。德璟字申保,晉江人,天啟二年進士;累遷禮部右侍郎,以淵博可備顧問,文體華麗,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。後以
事罷職。及福王立,召入閣,辭不就。唐王立,召之,明年以足疾辭歸。八月,王事敗,而德璟適病卒(明史。按本書作九月,今考諸書改之。綏寇未刻編曰:「崇禎詞臣有經世略者,無過德璟,於錢糧士馬之數,瞭如指掌;於上前亦能敢言,而帝素惡直,故遂不能用」)。二月,彩出師于杭州,敗退(三朝實錄);隆武決意親征,駐建寧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。按明史稿:順治二年八月,鴻逵、彩出師,十一月王親征;然前年芝龍之議兵,既言今冬練兵,明年出師,乃編年、遺聞二書蓋得其實,故從之)。清主命多羅貝勒博洛、固山額真公土賴進征福建、浙江(三朝實錄)。楚撫何騰蛟、江右楊廷麟皆疏奉迎隆武,隆武意欲往江右,猶豫未定,而芝龍固請回省。省中人數萬呼擁請還曰:「不還則絕天下望」!因駐蹕劍津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)。三月,隆武幸延平府。魯王遣行人林必達來。必達竊通信芝龍,欲私招徠;芝龍聞之隆武,隆武怒囚必達。六月,王子琳原生,進百官爵有差;封芝龍泉國公,尋改平國公;鴻逵漳國公,尋改定國公(粵游見聞);封成功忠孝伯(鄭成功傳)。大赦覃恩,鄭氏廝養皆蒙澤。是月設主考官,取中舉人,猶雍雍太平象也。時兵贏餉絕,當路無談及兵事,舉朝如夢,不待識者而知其敗壞矣。浙東將士與清兵隔江相距,屢戰不勝,全軍遂潰。是月,魯王航海遁矣。隆武素與魯王相惡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),而芝龍嘗上疏薦舊輔馬士英于魯王,魯王令士英為辦事官,入錢塘江上方國安營,共謀恢復(粵游見聞)。及清兵渡江,隆武遣使賚詔
犒魯王軍,士英唆國安斬之,魯王師遂潰矣。魯王又使都督陳謙奉使命至,而以浙、閩相惡,謙懼禍,趦趄不入關。芝龍與之有舊,招而入,陛見,啟函稱皇叔父、不稱陛下,隆武大怒,下獄。芝龍疏救,不報。謙,武進人。乙酉春齎弘光詔封芝龍為南安伯,比讀券,乃誤書安南;謙謂芝龍曰:「安南則兼兩廣,南安僅一邑耳,請留券而易詔」。芝龍大喜,厚贈而別;及半途,而南京變矣。芝龍德之,故力救。監察御史錢邦芑出芝龍門下,蒙隆武信任,而知芝龍意,故密奏,謙為魯王心腹,且與芝龍交厚,不急除,恐有內患;隆武然之。或以告芝龍,芝龍謂:「謙臨刑,途必過我門,救之未晚」。至夜半,內傳片紙,徙別處斬之。芝龍聞,哭極哀,私厚葬之,為文以祭,有「我雖不殺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」之語(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。「邦芑」編年作「邦苞」,今從紀事本末及粵游見聞)。芑後仕永曆,以都御史掌院事(求野錄)。魯王及航海,疏隆武謝過云:「向為諸臣所誤」;隆武為之憫然。先是,芝龍力請旋蹕福京,且云:「傾家相助,入關固守,敵何得飛渡」(粵游見聞)。隆武不聽。至是錢塘既破,寇警日急,疏稱:「海寇猝至,今三關餉取之臣,臣取之海,無海則無家,非遄往不可」。拜表即行,中使敕止之曰:「先生稍遲,朕與同行」。比敕使至,芝龍已飛帆過延平。守關將施福聲言缺餉,撤兵還安平(明季遺聞)。先是,隆武令鄭為虹巡視仙霞關,芝龍部將奪民舟,為虹叱責之;芝龍訴於王,王為諭解。然是時芝龍既懷異志,令撤守關兵,仙霞嶺二百里間無
一人(明史)。自芝龍去後,定議幸贛,不設守備;及清兵至,從容過嶺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)。七月,隆武擇日出贛州,何騰蛟遣郝永忠迎王,將至韶州,而清兵已過衢州,抵閩關;為虹等死之。八月,王奔至汀州,為清兵所執,死於福州。及永明立,遙諡思文皇帝。隆武好讀書,博通典故;即位初,手撰三詔及與魯監國書,群臣皆莫能及。其出奔也,猶載書十餘簏以從。初在藩時,以嫌疑得罪,廢為庶人,幽鳳陽高牆,困苦數年,淮撫路振飛周恤甚厚(明史稿)。及自立,以千金募致振飛者;振飛至,授官,厚加賞賜。振飛嘗諫云:「上有愛民之心,而未見愛民之政;有聽言之明,而未收聽言之效。喜怒輕發,號令屢更。見群臣庸下,而過於督責;因博覽書史,而務求明備。凡上所長,皆臣所甚憂也」;其言曲中王短(明史)。清將博洛別遣李成棟、韓固山略定興、泉、汀、邵、漳等州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。按「固山」清朝官名,明官提督之類;記者誤為名也,下金固山亦同)。清兵尚未至泉州,芝豹先至,閉城門,大索餉,勒鄉紳富民家財,不應立梟之,抵暮而得數萬金。俄而固山兵至,芝豹兵潰,走安平(明季遺聞、鄭成功傳)。芝龍妻來自日本,在圍城中歎曰:「遙在異域,事既至此,今惜一死,何面目復見人耶」?登城樓投河水自殺。清兵吐舌曰:「婦女尚爾,倭人之勇可知也」(長崎夜話草。本書為成功走漳州時事,今從鄭成功傳,係於此)。芝龍保安平,軍容烜赫,砲聲振波濤。前與清招撫使竊通信,又自恃先撤關兵,於清有功,閩粵總兵可
立得,然猶豫未敢迎清師。博洛遣人招之,芝龍曰:「我非不慕清朝,恐以立主為罪耳」。時固山兵逼安平,芝龍怒,博洛麾而退之,貽書于芝龍曰:「吾所以重將軍者,以能立唐藩也。人臣事主,苟有可為,必竭其力;力不勝天,則乘時建不世之功,此又一時也。若將軍不輔立,吾何重將軍哉?兩粵未平,今鑄印以相待」!芝龍大喜(明紀編年、明季遺聞、鄭成功傳),召成功計事;成功泣諫曰:「父教子忠,不聞以貳;且北朝何信之有」(鄭成功傳)?子弟皆勸入海;曰:「魚不可脫洲」。芝龍皆不聽;遂進降表。過泉州,大誇張投誠勳,求官者就議價。至福州見博洛;博洛佯歡,折矢為誓,遂痛飲三日。夜半忽拔營,挾而北矣(明紀編年、明史紀事本末、鄭成功傳)。芝龍從者五百人在別營,臨去不得見,亦不許私通家信;對面逼令作家書,書無忘清朝大恩。芝龍曰:「龍本願不足慮,子弟多擁兵,倘有不測,奈何」?博洛曰:「此與爾無與,亦非吾所慮也」(明季遺聞)!博洛召成功,成功不至。芝龍曰:「兒不至,清朝其疲于奔命乎」(鄭成功傳)!芝龍既行,彩、鴻逵率所部入海,張肯堂等往舟山從魯王,芝豹獨奉母居安平。芝龍至京陛見,奉朝請(明季遺聞)。魯王既航海,是月,定西侯張名振護王至舟山,守將王斌卿拒不納;至廈門,芝龍已降,失所據,乃至南澳(三藩紀事)。成功雖遇主列爵,未嘗豫兵事,意氣容貌猶孺生也。既遭國難,諫父不聽,且痛母死非命,慷慨激烈,謀起義兵。詣孔廟,焚所著儒服,拜先師,仰天曰:「昔為孺子,今為孤臣!
向背去留,各有作用。謹謝儒服,庶先師昭鑒」!高揖而去。所善陳輝、張進、施琅、施顯、陳霸、洪旭等願從者九十餘人(鄭成功傳)。洪旭嘗仕隆武為都督副將(明季文字)。乘二巨艦,斷纜行,收兵南澳,得數千人(鄭成功傳);旗號書「殺父報國」四字,出沒海上(粵游見聞);文移稱「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國姓」(鄭成功傳);八月,芝龍使黃徵明齎隆武敕旨及芝龍書、綵緞偽物,詣日本長崎,乞兵於朝廷及幕府。幕府與尾張、紀伊、水戶三藩及諸執政大臣議之(華夷變態。和漢合運,「八月」作「十月」。按芝龍之發書,在未降清之前,然其書不傳世間,故月日不詳)。紀伊南龍公曰:「異國乞援,是非國華乎?某率四國、中國諸侯,發兵以克復明朝」。而其議不行,公志不遂焉(南龍公言行錄)。幕府將發使于長崎,達幕府旨于使人,且將詳問事情;使未發,長崎尹報云:「福州已敗,芝龍降於清」。因不發使,令長崎尹諭使者還,反其儀物(華夷變態)。
永明王諱由榔,桂王之子,避亂于梧。以福州既失,廣西巡撫瞿式耜與兩廣總督丁魁楚議,十月立王監國,改元永曆;以明年為元年,以肇慶府署為行宮(三藩紀事、明季遺聞。以明年為元年,據行在陽秋及鄭成功傳康熙二年癸卯鄭經稱永曆十七年之文;但成功傳又曰成功起隆武元年迄永曆十六年凡十七年者,以隆武即位為明年即位,故差一年也)。十一月,粵人蘇觀生奉唐王弟聿□入廣州城自立,偽號紹武;無幾,為清兵
所殺(明史稿)。十二月,清總兵李成棟來攻,王乘舟避西峽(明季遺聞)。
永曆元年丁亥,魯監國二年(清順治四年、日本正保四年),二月,永曆至桂林,清兵來攻。三月,避武崗(明史稿、明季遺聞)。成功遙聞永曆即位改元,奉正朔,自南澳歸。時彩、聯兄弟據廈門、浯州,乃泊舶于鼓浪嶼,嶼與廈門纔隔帶水。七月,與彩、聯共攻海澄,不克。八月,與鴻逵合攻泉州,敗清提督趙國佐,追圍城;援至解圍,成功回島,鴻逵艤舟泉港(鄭成功傳、三藩紀事。按三藩紀事記成功始末條,率與成功傳同,故下文省煩而不併引)。汀、邵並亂,閩郵為阻(明季遺聞)。是月,清兵進湘潭、敗武崗,永曆纔以身遁(明季遺聞、三朝實錄)。播越入粵,次柳州,入象州(明季遺聞)。式耜出師克全州,十一月,永曆還桂(明季遺聞、行在陽秋)。鄭彩從魯王。茲歲,魯王命彩及名振等殺斌卿,與肯堂謀,將還舟山(三藩紀事)。
二年戊子、魯監國三年(清順治五年、日本慶安元年),正月,永曆駕在桂。二月,清孔有德入全州(行在陽秋)。三月,駕幸南寧(明季遺聞、行在陽秋)。清兵逼桂北門,督師何騰蛟禦退之(明史稿、明季遺聞、行在陽秋。按三朝實錄,孔有德上疏言騰蛟遁去者,誤矣)。是月,成功侵同安,守將棄城遁;成功令葉翼雲守同安,轉侵泉州(鄭成功傳)。四月,成功子經生;立為世子(和漢合運)。母董氏(鄭成功傳。明清鬥記曰:「經長而容貌雄偉,善弓馬擊劍」)。經或稱錦(尚之信傳),或稱錦舍(華夷變態。按
錦、經華音相近,故轉訛耳,非別名也。舍、爺又華音相近,錦舍蓋經爺,而又非別稱也)。六月,駕發南寧,幸潯州(行在陽秋)。七月,清帥佟國器等援泉州,鴻逵入潮,成功入島,留兵守同安;清兵攻陷城,翼雲等死矣(鄭成功傳)。八月,駕幸端州,端即肇慶(行在陽秋)。清朝授芝龍一等精奇尼哈番(三朝實錄)。茲歲,魯王令大學士劉中藻略定福寧州,與平夷侯周崔芝相犄角,連復建寧、漳浦等府縣,軍勢頗張,溫、台響應(三藩紀事);以彩任征虜大將軍,封建國公,督理軍務糧餉。十月,彩貽書日本乞兵器曰:「我大明開國以來,普天之下,無不賓服。貴國於我,地雖遼絕,稱徐福裔,是非華人孫乎!故我太祖以來,與貴國交尤厚(按徐福祠在日本紀伊國熊野。明太祖時,日本沙門絕海入明,太祖敕令賦熊野詩,詩成,賜御製和,其詩意未嘗涉日本為徐福後之事;彩不學,不諳祖宗故事也,其以日本為徐福後,又為太伯後,皆妄誕也,前人論具矣,不俟予辯駁也);其餘暹羅、琉球、交趾類奉貢不絕,至今三百年。彼韃靼者何哉?文字不解,禮節無辨,人而禽獸,叛服無常。成祖赫怒,爰發六師,覆其巢穴,殆殲種類。而遺孽殘萌,猶尚實繁。前者甲申逆李之亂,乘弊猖狂,覆我宗社,仄聞貴國人民猶為之懷憤悶;今也先帝孫子所在起兵,荊、豫、兩粵既復版圖。彩現奉魯王,藩屏閩、浙,既恢復興、建、延、邵四府及二十餘縣,兵威所震,無敢當其鋒,起義宗室,皆競夾輔。魯王將校一千、徒卒百萬,水陸相分進勦。彩率舟既發浙江,彩族定遠
侯、鎮南將軍相繼出師。思我國與貴國素唇齒相依,況彩藩與貴國殊相親,故有所請。軍旅殷繁,糧食日費數十萬石,括部下而不足給。日者平國侯馳使貴國,乞援謀恢復,不幸風濤大起,人船悉沒。彩將相繼發船,糧乏不遂。往日施贊自貴國還,言貴國亦憫彩苦心;然則惠以兵器,深荷厚誼。今使都督總兵陳光猷、陳應忠、施贊、江新駕舟三艘,齎藥材絲絹貿易,且以修舊交;請得以所齎諸品,交易貴地武器,鳥銃、腰刀、角甲、硝鉛,殊所懇求。貴國俞允,奏之朝廷,事平之日,記竹帛以垂永世。昔回紇應郭子儀募,盡力唐室;夷猶如此,何況貴國與我同派,能通詩書、能習禮儀,見我艱難,不憫然乎?彩所發使价如有貪利或專販鬻,亦不可測;貴國請註所需物件,付賤价而令無所違」。成功又貽書于長崎譯官曰:「大明龍興三百年,治平日久人忘亂;韃靼乘虛破兩京,神州悉污腥羶。成功深荷國恩,故將蹀血以一報讎,徘徊浙閩間,感義頗有樂從者。然孤軍懸絕,千苦萬辛,中心未遂,日月其邁。成功生于貴國,故深慕貴國;今艱難之時,貴國憐我,假數萬兵,感義無限矣」!有故皆不報(華夷變態。按彩及成功書,本書不載原文,載「國語」譯文,今以所譯「國語」,再修辭而為漢文,若得原文比校,字句之間不必符合,然於大意或不大逕庭也)。
三年己丑、魯監國四年(清順治六年、日本慶安二年),正月,永曆駕在端州(行在陽秋)。清兵陷州縣,何騰蛟、金聲桓等敗死(明史、三朝實錄)。成功募兵於銅山(鄭
成功傳)。二月,諸州縣相繼陷(行在陽秋);李成棟敗死(明史稿)。三月,悉失江西(三朝實錄);令瞿式耜領兵招討湖南、湖北(明季遺聞)。成功令施琅、楊才、黃廷、柯宸樞、康明、張英等攻漳浦,清守將王起鳳降;授銕騎鎮,改正兵鎮。尋下雲霄,抵詔安,屯分水關。令黃廷、柯宸樞等守盤陀嶺。清兵來攻,宸樞死之(鄭成功傳)。五月,彩移咨琉球,求甲劍槍硝等;且以其國密邇日本,托令乞援于日本,相共發兵(華夷變態。按彩書曰:「陳邦傳恢復廣東,金聲桓恢復江西,吳三桂恢復北京,沭國公恢復雲南」。此時雲南孫可望倔強,陳邦傳在行在,吳三桂猶事清,金聲桓已死;蓋書詞張虛聲,總非實事也)。七月,永曆遣使至島,封成功為延平公(鄭成功傳)。是秋,清兵陷潮州(行在陽秋)。十一月,鄭芝鵬棄石榴城走,福建悉失(明季遺聞、行在陽秋。按芝鵬蓋成功之族也,然他無所考)。是歲,魯王還舟山(三藩紀事)。
四年庚寅、魯監國五年(清順治七年、日本慶安三年),正月,永曆駕在端州。清陷南雄、詔州。二月,移蹕德慶,向梧州。清陷惠州;三月,破永州諸關(行在陽秋)。八月,潮人黃海如、周全斌導成功入潮,敗清兵;師還,將入兩島(三藩紀事。按成功傳七年條所記錯雜無章,事實難辨,故不采焉。又按三朝實錄曰:「潮州總兵防而敗之」,不知孰是)。先是,彩專魯藩柄,殺熊汝霖、鄭遵儉、錢肅樂等(明史)。至是,彩與聯猶據兩島,而聯沈湎不理事,其將章雲飛恣肆不道,有敗兆。成功與部下謀曰:「兩島
,吾家臥榻之側,豈容人鼾睡」?迺嚴兵自揭陽揚帆,抵廈門。時方仲秋,聯醉萬石巖;巖跨城東數里,鑿石成洞,奇瑰可愛,聯所結構。成功至,不迎;詰朝酒醒出見。成功笑曰:「兄能以一軍見假乎」?聯未及對,執銳者前矣,聯唯唯而已。成功麾軍逼聯船,部兵讋伏不動,於是并聯軍,兵勢日盛,海寇皆屬焉,凡兵四萬有餘。無幾,殺聯。初,成功之至也,威名赫烈,彩將出避,聯不從,故及禍矣。彩避南中,成功復之,卒于家(鄭成功傳)。十月,清兵陷廣州;十一月,破桂林,諸州縣相繼陷者十七。閏十一月,瞿式耜戰敗,伏節死。十二月,駕將幸南寧,途為陳邦傳所劫。南陽伯孫元胤聚散卒護蹕。身至南海,將募舊旅,被清兵執;清將不殺,留以招杜永和。邦傳尋降于清(行在陽秋)。永和,廣州鎮帥也。廣州陷,奔瓊州(鄭成功傳)。
五年辛卯、魯監國六年(清順治八年、日本慶安四年),正月,駕在南寧,尋幸安隆(行在陽秋)。成功將與永和接而謀事,率眾揚帆而南(鄭成功傳)。二月,清陷梧、柳諸州(行在陽秋)。成功船指平海衛,清閩撫張學聖、道臣黃澍窺成功南發,急調馬得功取廈門。時鴻逵據潮之揭陽,將棄而守島;猶未至,島守將鄭芝莞無守備,得功先遣數十騎渡五通登岸,兵民潰,得功得入島(鄭成功傳。黃澍二字據三朝實錄十年二月文)。隆武之駐延平也,令曾櫻留守福州;及福州敗,櫻挈家入島(明史),與成功出沒海上。是時在島,家人請避難;櫻曰:「今日吾猶得正命」。自經而死。門人陳泰為經紀
其喪(按本書曰:「櫻與芝龍不合,從成功」;今考本傳,櫻與芝龍交厚,不見不合之事,本書誤矣。又按本傳「字仲含」,成功傳曰「字二雲」,而武經開宗題檢閱姓名曰「曾一雲老師諱櫻」;據此,「二雲」蓋「一雲」之誤,而櫻之號,非字也)。不數日,鴻逵至,圍得功急,久而不能脫;誘鴻逵曰:「公等眷皆在安平,脫得功不出,恐有不利」。鴻逵患之,遂令逸去(鄭成功傳)。三月,高州陷(行在陽秋)。潮州總兵郝尚久與鄭氏相疑忌,遂降于清(行在陽秋)。四月,成功還師于島。得功既逸,成功大悔恨,按失律罪殺芝莞。芝莞,成功從叔也。諸將為之震肅,兵勢復振,凡兵六萬餘。鴻逵築寨據白沙。成功部將施琅風宇魁梧,知兵法,至鄭家樓櫓、旌幟、器械之制皆琅所創。然恃才頗倨傲,得罪成功。成功將殺之,琅竄匿。成功殺其父及弟顯,謂「琅去必貽吾患」,逮捕急。部將蘇茂憐其才,令琅逸去,自白請罪,成功赦之,然憾其所為。琅歸清為福建水師提督,駐海澄;後果為鄭氏患矣(鄭成功傳)。五月,秦王孫可望請移蹕雲南,不許(行在陽秋)。成功攻南溪,敗清漳鎮王邦俊。十一月,與提督楊名高戰于小營嶺,敗之。十二月,攻漳浦,清守將楊世德等降(鄭成功傳)。茲歲,清兵陷福寧州,魯藩劉中藻伏節死(明史。茲歲,據三藩紀事。按明季遺聞以劉中藻死係清順治六年己丑,而據舜水文集,辛卯七月豫避虜出舟山,與三藩紀事合;然則辛卯歲以前舟山未陷,遺聞以舟山敗係己丑歲者蓋誤);大學士朱繼祚、參政湯芬等皆死。清師遂逼舟山,定西侯張
名振奉王復航海,令張肯堂城守,城陷自殺。師進至寧波,名振弟名揚、吳鍾巒等死(明史、三藩紀事);名振遂之廈門依成功。餘姚貢生朱之瑜嘗居舟山,豫知舟山不守,避海外而竊謀恢復,與名振等通信(舜水文集)。
六年壬辰、魯監國七年(清順治九年、日本承應元年),正月,駕在安隆(明史稿、行在陽秋)。成功攻海澄,降城守郝文興,授左都督(鄭成功傳)。二月,清師破嘉定入欽,永和以瓊州降。四月,清殺孫元允(行在陽秋)。成功轉攻長泰。中提督甘輝與清王進勇共冠兩軍(明清鬥記曰:「甘輝,漳州人,生而穎悟,猛勇絕倫,善騎射,學兵法,而通四夷事,弘光中仕鄭氏為提督征討諸軍事」);適相會,親挺戰,自巳至午,勝敗不決。兩軍止戰而觀,驚以為神。既而兩軍共逼,於是解去。王進入長泰據城,輝日夜攻弗克。清浙閩總督陳錦來援,輝迎擊走之;復攻長泰,遂陷之。進遁去,保郡城;漳屬邑悉降。進,綽號老虎,清范承謨稱其能,薦為閩將,後從耿精忠叛於清(鄭成功傳)。官軍復靖州(行在陽秋)。五月,金衢總兵馬逢知援長泰,戰少利,突入郡城。成功築堤鎮門山,灌城以水(鄭成功傳)。六月,清吳三桂破石泉。七月,官軍復寶慶(行在陽秋),李定國、孫可望復桂林,清孔有德敗死(行在陽秋、三朝實錄)。七月,陳錦復來援長泰,其奴刺錦而歸成功(鄭成功傳、三朝實錄);成功賞其功,既而曰:「僕戕主而赦之,是天下無刑也」!終殺之(鄭成功傳)。八月,芝龍請清主曰:「祖父
墳墓在福建,留繼母及弟子各一人于其地,妻妾及二子搬取來京」;清主許之(三朝實錄)。按芝龍前妻娶于日本者,既死于兵;此所謂妻者蓋繼室也)。是月,孫可望敗清師于靖州。九月,清復陷梧州(行在陽秋)。十月,成功圍漳州城,凡六閱月(三藩紀事作七閱月,誤),城中食盡,人相食,枕藉死者七十餘萬人,間存者氣息僅相屬,雖悲泣無淚。有一士人餓死,鄰舍兒竊食其肉,腸中皆故紙,字畫隱隱可辨。周亮工作詩紀實,酸楚淒痛。至是,清金固山來援,成功解圍,遣柯朋接戰;成功久頓堅城下,師老糧乏,朋敗。遣陳鳳、遣周全斌,皆敗。成功將退,猶不撤中軍蓋,是以大崩,收兵保海澄(鄭成功傳)。亮工字元亮,號櫟園,學者稱之曰櫟下先生。少好學,能文章,崇禎庚辰進士,授濰令,以守城功擢御史,京師陷,降清,遷閩臬,陞右轄,嘗以謀解清漳之圍,人盡驚為神施鬼設(名家詩人小傳)。清主有意招撫,謂「芝龍既降,子弟何忍背父兄,此必地方官不體我意,行事乖張所致;成功等雖有心向化,無路上達;若成功等來歸,就用之海上,不令必赴京」。令芝龍作書遣使諭成功及鴻逵,且敕其浙閩總督劉清泰曰:「俟芝龍家人回信到閩,成功等悔罪歸順,一面奏報,一面遣才幹官一、二員到彼審察事情,歸順稱實,赦罪授官,置原任地;若執迷不悟,爾即進勦」(三朝實錄)。十一月,官軍復衡州,清兵尋陷之。十二月,清陷藤、賀二縣,入平樂(行在陽秋)。
七年癸巳、魯監國八年(清順治十年、日本承應二年),正月,駕在安隆(明史稿、
行在陽秋。明清鬥記曰:「茲月,清主遣將陳某為福建軍門,成功共戰于角尾所,陳部下兵殺陳而降。清主再遣海利王為軍門,成功迎擊而大敗之」)。二月:先是馬得功之襲廈門也,略奪成功家資。至是,劉清泰奏清主曰:「日者撫臣張學聖、道臣黃澍、鎮臣馬得功垂涎于成功金穴,窺其他出,潛師往襲,悉攫其家資,以致鄭逆索償修怨,海郡淪陷;三臣罪固難遁」!清主敕褫學聖、得功等職,下之刑部(三朝實錄)。是月,清陷永、廉二州。三月,孫可望敗于周家堡,安西王李定國敗于肇慶。四月,郝尚久復以潮州內附(行在陽秋)。五月,金固山攻海澄,城壞百餘丈;成功親立雉堞,左右死者山積,指揮自若。益治軍,遂不能破。既而矢礟雨下,成功呼曰:「天尚佐我乎」!俄而下息,礟碎其座。一日,空礮頻發,成功曰:「敵將逼城」!勒兵,令各持斧,令曰:「敵至方斫」!清兵果跳濠登城,一卒速揮巨斧,眾從之,隨斫隨落,濠為之平。固山宵遁;澄守益堅;以卒為都督。是時濱海騷擾,饟餽不給,令黃愷主餉。愷小有才,然招權貪財,民不聊生,成功收殺之。鄭氏兵興以來,軍律肅然,兵士無淫略,故孺子婦人至與軍行爭道。軍餉或乏,乞索富豪,不需之小民(鄭成功傳)。是月,清主封芝龍為同安侯、成功為海澄公、鴻逵為奉化伯、芝豹為左都督(三朝實錄、鄭成功傳)。成功不從;芝豹奉命共嫡母顏氏入京。成功乘招撫機,上陸縱橫福、興、泉、漳間(鄭成功傳)。閏六月,李定國攻肇慶,總兵周金陽復遂溪。七月,定國復化州。八月,石城陷
,遂溪、化州再陷(行在陽秋)。九月,清攻潮州,尚久乞援于成功,成功遣兵救之;既而尚久疑不納,潮終破(鄭成功傳),尚久死。十月,清陷吳川縣(行在陽秋)。是月,芝龍言清主曰:「前者奉招撫鴻逵、成功之命,臣即遣人貽書傳宣聖意,成功不奉命受封」。於是,清主令議政王貝勒大臣確議以聞。十一月,清主敕諭成功曰:「朕惟閩海奧區,兵戎重寄,置資勳冑,以靖封疆。爾鄭成功乃我朝世襲同安侯鄭芝龍之子,曩大兵下閩,芝龍首倡來歸,雖經敘錄,未稱報功。緣睿王疑心輕聽,不計周全恩養,以致爾疑懼淹留,跡寄海中,情甘化外。朕念父子大倫,慈孝天性,父既為功臣,子豈為仇敵?但道阻且修,爾心無由上達。前者李德等持爾家書至,朕令細詢口語,悉爾至情,朕惻然念之。推心置腹,何分新舊。即使海隅底定,防鎮亦必需人;與其別擇他人,豈如任用爾等!朕因加之封爵,畀以事權,聿同開國之功,特賜承家之慶。茲封爾為海澄公,掛靖海將軍印,照例食俸。因爾兵卒房地原在泉、漳、惠、潮四府,即命駐此四府地方,止將四府水陸寨遊營兵餉,撥爾部官兵,不足不別補正額;錢糧仍行解部。其管民文官俱聽部選,爾原轄武官聽爾酌量委用;姓名官銜,開冊送部,即將歸順官兵數目,詳開奏聞。海上諸寇,爾須相機防勦,洋船往來,俱著管理;稽察奸宄,收取課稅,交布政司解京。地方官計、民間詞訟、錢糧等項,俱係有司職掌,自有督撫管理,爾不得干預!爾膺此寵嘉、受茲信任,務殫心竭力以圖報稱。海濱寧謐,惟爾之功;如果建
有殊勳,仍加懋賞。山河帶礪,垂於永久;忠孝兩全,身名俱泰,豈不休哉!爾其欽承之,毋替朕命」!又曰:「朕臨御天下,思與百姓休息,底于太平。有負固不服者則兵之,其有輸誠國家、矢忠宣力者爵賞之,曷有靳焉。爾父鄭芝龍首先投順,忠誠可嘉!特畀侯爵,世世延賞。封爾為海澄公,洎爾(?)一門恩榮。朕豈憚於用兵如此哉?但以為力服明威,何如布恩示信。爾不祗承敕印,爾仍遣李德等來,爾父持爾書入告。朕覽書,內有『君擇臣,臣亦擇君』之語。爾來投誠,正是擇君;朕破格委任,正是擇臣。君臣一心,至誠相待,何有不信之處?又云爾父為貝勒所給,屈抑數年。爾父在睿王時果有猜疑看守之事,朕親政以來,優厚大臣,加陞爾父官爵,同舊人前列,恩禮罔間,想爾亦已悉知之。又云:『一攻一議,二、三其令』。但固山奉命在先,劉清泰招撫在後,及爾差人一到,即令撤兵(按固山圍澄不克遁去,而帝云令撤兵者,飾言也),何嘗失信?又云畀以三省,海寇總令管理防勦,並非沿海地方。前敕甚明,豈可援以為請?又云三府屯兵,並轄三省。沿海地原敕止有泉州等處,並未有三府之說,此傳言之誤。爾言一府未足屯兵,未為不是。又云:『島上諸紳,藉沒已盡』;道、府、縣視為奇貨,或亦有之;諸人果非叛逆,有司何得執問?既係叛逆,窮究黨與,亦未為過。又云:『公為五等上爵,充總兵官,尚在提督之下』;似為有理,故命爾掛靖海將軍印。又云:『用人莫疑,疑人莫用』;朕因不疑,故授以封爵,委汝以海上之事;如有所疑,豈敢加封委
任?又云:『父親致力於內,兒盡力於外,付託得人,地方安靜』;此言殊不合理。朕再三宣諭,不願加兵,為地方頻年兵火之苦,又為爾家父子間隔之情,爾即多所詞說,皆所不計。朕念爾兵卒眾多,一府難以安插,錢糧委難支給,仍益以漳州、潮州、惠州三府並泉州四府駐劄,即將四府水陸寨遊營兵餉撥給爾部下官兵,不足不別補正課;錢糧仍行解部,管民文官俱聽部選;爾原轄武官聽爾遴選委用,仍將姓名職銜具題造冊送部。開洋船隻,爾得稽察,收納課稅送布政司解部。朕得爾推心置腹,毫無猜疑。爾受茲敕諭,便當安插兵丁,防勦海賊,所轄將士,嚴行約束,勿使侵擾百姓;上以報朕委任之意,下以全爾等歸命之忠。爾能積德累勞,仍有懋功懋賞,主臣相得,垂諸史冊,豈不休哉」(三朝實錄)!十二月,清破柳州桂東縣黃蠟潭(行在陽秋)。
八年甲午、魯監國九年(清順治十一年、日本承應三年),正月,駕在安隆(行在陽秋)。先是,孫可望以錢穀供給行在,而以其終不可倚賴,竊諭李定國以兵來迎;可望知之,至是逼吳貞毓自盡,殺朝臣十四人(明史稿)。三月,名振率舟師侵崇明南沙嘴、壽興沙等所,與清吳淞副將趙光祖等戰,失利(三朝實錄)。之瑜在安南,魯王賜璽書曰「爾矯矯不折,遠避忘家,陽武之椎尚堪再試,終軍之請豈竟忘情?予夢寐求賢,延佇以俟,恢復事業,當資爾節義文章」。之瑜欲還,不果。後至日本(舜水文集),水戶義公招而館之,待以賓師之禮;之瑜遂止而不還(義公行實)。四月,李定國克復羅定、
新城等諸縣(行在陽秋)。五月,清福建提督楊名高奏清主云:「成功雖云就撫,而接詔不開,衣冠如舊;且縱兵焚掠,侵擾延、建,情甚叵測」。清主下事兵部知之。六月,芝龍請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等曰:「次子世忠與成功誼切手足,若令與使臣同到成功處,諭以君恩,責以父命,巽言婉導,彼必欣然向化」。濟爾哈朗等議奏,清主可之(明清鬥記曰:「是夏,成功攻清許良于廣東海防南洋島,破之」。七月,清主諭成功曰:「自古識時俊傑,遇推誠待人之主,披肝效順,矢忠勿二,方能建立事功,身名俱泰;未有猜疑觀望,可稱識時知命者。朕承皇天眷佑,奄有萬方,海陬一隅,何難偏師勘定!但閩嶠蒼生,皆吾赤子,不忍勤兵。又念爾父鄭芝龍投誠最早,忠順可嘉!故推恩延賞,封爾公,給與敕印,俾爾駐劄泉、漳、惠、潮四府,撥給遊營兵餉,養爾部下官兵。朕之推誠待爾,可謂至矣。爾自剃髮傾心,義不再計。今據爾疏奏,雖受敕印,尚未剃髮,冀望委畀全閩;又謬稱用兵,屯劄舟山,就近支給溫、台、寧、紹等處錢糧。詞語多乖,要求無厭;乃復以未撤四府官兵為辭。爾尚未歸誠,豈有先撤官兵之理!爾若懷疑猶豫,原無歸誠實心,當明白陳說,順逆兩端,一言可決。今如遵照所領敕印,剃髮歸順則已;如不歸順,爾其熟思審圖,毋貽後悔(三朝實錄)!十月,平遠再陷,官軍圍廣州(行在陽秋)。清主復遣葉、阿二員招撫成功,成功不從。清遂幽芝龍、芝豹于寧古塔(鄭成功傳。本書云:「置芝龍于高俎」,今從三朝實錄順治十二年。高俎,地名,未
詳其所在)。茲月,清議政王貝勒大臣會議:「鄭成功屢經寬宥,遣官招撫,並無剃髮投誠之意;且寄伊父芝龍家書,辭語誇張,肆無忌憚,不降之心已決。請敕該督、撫、鎮整頓兵馬,固守城池,勿令逆眾登岸,騷擾生民;遇有乘間上岸者,發兵撲勦」。從之(三朝實錄)。十二月,清援廣州。李定國攻肇慶,不克(行在陽秋)。成功攻漳州,降清守將劉國軒、朴世用等,十邑皆下;乘勢略泉州,泉不下,歛民而退(鄭成功傳)。清主命世子濟度為定遠大將軍,同多羅貝勒巴爾楚渾等統大兵討成功。清福建巡撫佟國器奏:「成功襲破漳郡,連陷各邑,復圍泉州,警連興化。夫海賊與陸地不同,揚帆所至,隨所可犯;賊眾億萬,攻圍孤城,單弱可虞。請迅發滿洲大兵蕩勦,併敕廣東、南贛督撫調發潮州水師直抵廈門,與閩師首尾夾擊,海氛可靖矣」。下議政貝勒大臣會議(三朝實錄)。時成功兵勢大盛,分所部為七十二鎮,以中左所為思明州(長崎夜話草曰:「成功志期恢復,故以州號思明,寓思明室之意也」)。立儲賢、儲材二館、察言、賓客二司(按隆武開儲賢館,定十二科取士,事見明史稿;成功蓋倣隆武制也)。設印局、軍器諸局。令六官分理庶政,以壬午舉人潘賡昌兼吏、戶二官,丙戍舉人陳寶鑰為禮官,世職張光啟為兵官,浙人程應璠為刑官,丙戍舉人馮澄世為工官,以鄧會知州事。奉監國魯王、盧溪王、寧靖王居金門,凡諸宗室,頗贍給之。禮待避亂而至諸縉紳,軍國大事時諮詢焉;王忠孝、盧若騰、沈佺期、辜朝薦、徐孚遠、紀許國等皆其選也。凡有
便宜封拜,乃朝服北向,遙拜帝座,疏而焚之。其所施為,鼓動一世(鄭成功傳)。魯王後欲復航海,艤于南日山,遭風沒於海。南日山在莆田東南濱海,與琉球相望(明史)。初,清入兗州執王,王時年尚幼,詭稱牧兒,清兵疑而刃之,三擊不中,清人異而不害,得脫。及清兵渡江,馬士英、方國安欲執王為贄而降清,然所遣將病俄發,不省人事,王得單騎逸。及台州航海,清兵追及,海中忽有龍升天,清兵沒溺,王復免。然至是天命不遂矣(粵游紀聞。按明史稿三王傳及三藩紀事魯藩條云:「順治十一年甲午,鄭成功奉王居金門。初至,禮待甚恭,既益懈;王積不能平,成功啣之。未幾,王將往南澳,成功使人沉之海中」。而據舜水文集,朱之瑜有丁酉歲報魯王書疏;丁酉,順治十四年也。考之明史沈宸荃傳曰:「魯王監國擢右僉都御史,已而事破,宸荃棄家從王海外,又從抵廈門、金門。後艤舟南日山,遭風沒於海」。然則甲午以後,王尚無恙,至丁酉後,航海而漂沒也。明史稿、三藩紀事,恐係一時之訛傳。且成功以忠義自許,豈有此事哉?黃斌卿之據舟山,紿沉王子于海,世或訛傳而為成功事歟)!盧溪王失傳。寧靖王名術桂,遼王裔也,事見於下(臺灣紀略)。孚遠文人,與陳子龍結幾社;及松江敗,遁入于海(明史)。
九年乙未(清順治十二年、日本明曆元年),正月,駕在安隆。前年改州為府。成功遣眾侵仙遊(鄭成功傳)。二月,孫可望駐貴州,李定國入南寧,南安王劉文秀駐川
南(行在陽秋。明清鬥記曰:「茲月,成功將取揭陽,資糧穀,據要害,發舟師攻之。揭陽守卻尚久戰敗遁去。成功使宣毅鎮吳爺、義武鎮陳義等守之」)。是月,芝龍竊通信成功及鴻逵,佟國器奪書具疏以聞;清主封下兵部密議(三朝實錄)。四月,李定國敗于新會(行在陽秋)。五月,成功遣洪旭、陳六御攻舟山,清守將降,令六御守舟山。旭又招降清台州鎮馬信、寧波鎮張宏德(鄭成功傳)。陳其綸應成功,聚兵大柏山,與清兵戰,不克而死(三朝實錄)。劉文秀攻常德,敗績,走貴州(行在陽秋、三朝實錄)。六月,成功破安平鎮及惠安、同安、南安三邑(鄭成功傳)。七月,成功奉書于日本幕府曰:「洲同瞻部,就一水以判東西;境邇蓬萊,連三島而橐天地。域占為雷之位,光拂若木之華。百篇古文,蚤得贏秦之仙使;歷代列史,並分上國之車書。道不拾遺,風欲追乎三代;人重然諾,俗尤敦於四維。恭維上將軍麾下,才擅擎天,勳高浴日:鑄六十五州之刀劍,雌雄為精;服五百一郡之版圖,礫沙皆寶。文諧丹府,屢有表使至金臺;釋輔儒宗,再見元公參黃蘖。雖共臨乎覆載,還獨奠其山河。成功生於日出,長而雲從,一身繫天下安危,百戰占師中貞吉。叨世勣之賜李,恩重分茅;效文忠之祚明,情深復旦。馬嘶塞外,肅慎不數餘兇;虜在目中,女真幾無剩孽。緣征伐未息,致玉帛久疏。仰止高山,宛壽安之在望;溯洄秋水,悵滄海之太長。敬勒尺函,稍伸丹悃;爰橐幣篚,用締縞交。舊好可敦,曾無趙居任于今復往;中興伊近,敢望僧桂梧如昔重來。
文難悉情,辭不盡意;伏祈鑒照,毋任翹瞻」(華夷變態)。十一月,清定遠大將軍庶子王入閩,成功避之島(鄭成功傳。據三朝實錄,庶子王,濟度也)。
十年丙申(清順治十三年、日本明曆二年),正月,駕在安隆府。可望謀移駕;李定國執可望家眷,護蹕走雲南(參取明史稿、行在陽秋)。庶子王略沿海(鄭成功傳),敗成功所留兵于福州府屬高齊、泉州府大營、惠安縣海港,焚燬船隻(三朝實錄。明清鬥記曰:「成功以其兵勢漸盛,將陷福建而取南京。三月到福建,攻其城,城堅不拔,成功創意制攻城具木城。其制疊木而成砦寨堞墻形,下施車輪,令旋轉自由,中設砲,乘夜竊以之逼敵壘,虜軍大困」。按木城制載之武備志,其說曰:「用大小木為之,每扇闊五尺,高堞五尺,袞木三道,贅大竹釘,浮于拴上,約可一人負之而行,輕重適均。在城上則立在垜口,防夜襲登;在兵中可連而下營,立成營盤」。據此,則成功遵木城舊制而加新意也);遂攻兩島,暴風壞舟,分兵攻鴻逵于白沙,皆弗克而還(鄭成功傳)。四月,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魏裔介上疏:言「天下民生所以不安者,以雲貴有孫可望、海上有鄭成功也。孫寇所借兵力,洞蠻為多。今欲招徠遠人,但宜給以新命,不必追其前朝舊敕。至鄭逆出沒海上三十餘年,我欲搗其巢穴,恐水師少而未練,宜擇知兵大臣沿海防禦,坐而困之,庶蕩平有期矣」。下所司議。至明年,定水戰跳船陞賞例(三朝實錄)。五月,成功令蘇茂、黃梧攻揭陽,不克。成功素不釋然於蘇茂嘗縱施琅,至
是,以師行失律斬茂焉。六月,成功將北略,剋日解纜,留糧食于海澄,分兵護其諸門。黃梧在東南,茂部將蘇明在北。黃梧恐以茂故獲罪,竊圖降清;而以知明亦有所懼,就明而飲,微言誘之(鄭成功傳);斬總兵華棟,率眾薙髮,以海澄縣降。清主遣梅勒章京翁受等入城安撫(三朝實錄)。清主以梧為海澄公,駐漳州;明亦得官。梧遂發鄭氏墳,害親黨,殺漳商(鄭成功傳。和漢合運曰:「是月,成功於泉州大與清戰」。明清鬥記曰:「成功攻清提督馬得功于泉州,成功戰敗幾危,而以謀殺得功」)。十月,庶子王班師。甘輝聞海澄之亂,進攻取蓄積歸,遂奉成功破閩安鎮,逼福州,轉略溫、台等郡(鄭成功傳),平陽、瑞安俱陷,全浙震動(三朝實錄)。
十一年丁酉(清順治十四年、日本明曆三年),正月,駕駐滇都(行在陽秋)。三月,故鎮海將軍定西侯鴻逵病卒于浯州,成功回島。尋遣將城福州峽江牛心塔,令陳斌、林銘、杜輝等守之。清兵來攻,銘、輝棄回,斌降而被誘殺。甘輝、周全斌等攻寧德,滿帥阿克襄身體雄偉,勇冠三軍,率兵逆戰,輝躬搏而獲首,首重鈞餘(鄭成功傳)。八月,議政王貝勒大臣奏:「芝龍等所幽寧古塔,地近江海。賊船有水之地,無所不至,芝龍禁後恐有疏虞,應各用鐵鍊三條,手足杻械,令章京兵丁嚴加看守」。清主從之(三朝實錄)。九月,秦王孫可望謀叛,李定國、劉文秀討之,可望師潰(明史稿、行在陽秋)。十一月,可望降于清,清封為義王(行在陽秋、三朝實錄)。後從清主獵,被射
殺。十二月,清攻雲、貴,定國敗。
十二年戊戌(清順治十五年、日本萬治元年),正月,駕在滇都(行在陽秋)。三月,清兵三路向雲南(明史稿。明清鬥記曰:「四月,成功攻清林宇于定海,林宇請援于福建軍門阿克商;克商來援,甘輝伏兵敗之,克商恃勇戰死」)。六月,清師取湖南。七月,李定國秉黃鉞出師(求野錄)。永曆遣使晉成功延平郡王(行在陽秋係八年甲午七月)、甘輝崇明伯、萬禮建安伯、黃廷永安伯、郝文興慶都伯、王秀山祥符伯、張煌言兵部左侍郎,餘各賜爵有差。使還,使徐孚遠隨行入滇。孚遠為交趾所獲,要以臣禮,不屈而還(鄭成功傳)。黃廷,嘗仕隆武為都督副將(明季文字)。煌言,舉人也,錢肅樂、王之仁等請魯王監國時所使者(明史)。成功決意議大舉,先取金陵。部署諸將,以黃廷為前提督、洪旭為兵官、鄭泰為戶官留守。令力士全身披掛鐵甲,但餘兩目;甲畫以朱碧彪文,執大刀,立行首,砍馬足,號曰「鐵人」,視者以為神兵,左虎衛陳魁統之。甲士十七萬、習流五萬、習騎五千、鐵人八千,凡號八十萬。戈船八千,揚帆北上。至浙江,攻陷樂清等州縣;次羊山,暴風破舟,泊滃州理檝(鄭成功傳。和漢合運曰:「是歲九月,成功復請援兵于日本」;他書所不載)。十月,三路清兵俱集。十二月,七星關失守,定國連敗遁走,永曆奔永昌(明史稿、三朝實錄)。
十三年己亥(清順治十六年、日本萬治二年),正月,駕在永昌。以從臣多叛,決
意入緬。二月,至金沙江(明清鬥記曰:「三月,成功舟師攻台州,台州都督馬信出兵而戰。信長兵略,成功軍數失利;成功以詭計敗之,信出其意外,知不可敵,終降。成功攻浯州、安海,皆陷之」)。五月,緬人迎而駐駕于孟城外赭硜,茅廬竹城,從官草次,緬人置兵防之(明史稿、求野錄)。是月成功至崇明,諸將請先取崇明為老營,不聽(鄭成功傳。按金陵之役,明清鬥記與成功傳稍有異同,而頗有如得其實者。然小說稗官,不得取之本文,姑記概略,以充參考。其說曰:「成功既奉永曆敕,謂甘輝曰:吾久謀恢復,而志願未達,今既奉敕,何得遷延,將速取金陵,以定南都如何?甘輝曰:王者之道,懷近柔遠,至德可以服人;至今日之事,四海糜爛,民既墜塗炭,何遑從容擬議,速發兵敵王愾。於是,成功決意出師。六月,至定海關,俟雲南援,徜徉山水之間。七月,登峴石山,山深而寂,有一祠,雲鎖煙蔽,成功悵然賦曰:黃葉古祠裏,秋風寒殿開,沉沉松柏老,暝暝鳥飛迴。碑帖空埋地,社階盡雜苔。此地到人少,塵世轉堪哀。破定海,遂至崇明開大戰,守將李某、副將王老豹敗走,成功遂奪關,清兵走保鎮江城。城臨江,成功欲濟而攻,無舟;全斌曰,萬里長江,何有涸竭之日,臣稍諳水性,先從斌初驅。從兵三千亂流而濟,眾軍從之,遂飛渡長江,乘勢陷城;令全斌守城。成功遂議攻南京石頭城。甘輝曰:南直人物殷繁,而田畝少、米粟乏,故所漕船艦,填塞浦口。今據浦口,裁抑漕運,充吾兵食,鎮壓要地,以固根本,見機而動,南京在掌中
。成功不肯;曰:兵貴神速,不如速出兵,掩彼無備。遂發兵攻石頭,破郛,清兵退守本城。成功攻破聚寶、通濟二門,逼正陽門;甘輝、萬禮擒操江,城旦夕將陷。時北京援兵二十萬俄至,成功兵疲不能敵,終敗績」。又按成功詩,本藩所藏五言絕句其所自書詩曰:禮樂衣冠第,文章孔孟家。南山開壽域,東海釀流霞。其詩不書題,蓋似賀日本人詩,書法亦飄逸可觀矣。成功之詩,世所傳者稀矣;然就此二首,而可知其概略)。七月,清主命內大臣達素、固山額真索洪纛(?)、章京賴塔等征勦成功(三朝實錄)。成功至焦山,與諸將議曰:「瓜鎮為金陵門戶,須先破之」。乃令程應璠領右提督馬信、前鋒鎮統領余新等進奪譚家洲,遣材官張亮督善泅者斬斷滾江龍(按滾江龍,蓋鐵鎖類也),進踞瓜洲上流,焚奪滿洲木城。指揮既定,成功與中提督甘輝、左提督翁天祐、先鋒鎮楊祖直搗瓜洲。清操江朱衣祚、城守左雲龍背港而陣;戰未合,張亮已斷滾江龍,對岸夾擊,成功麾軍大進。右武衛統領周全斌直破其陣,身中五矢,氣彌銳,斬雲龍;衣祚遁去。正兵鎮韓英奪門登城樹幟,全斌繼入,鏖殺城兵。後提督萬禮繞出洲後,殲殘兵。以左鎮劉猷守瓜洲、監紀推官柯平為江防。張煌言、楊朝棟、袁起振進取蕪湖,遂涉揚子,趣鎮江。清管效忠馳而攻,不動,留步兵守銀山、騎兵當大路。成功及夜奪據之,陳而待明。清兵攻之雨射,成功發炮,佐以鼓,屋瓦悉震,清兵殊死戰,鄭兵益奮,清兵遂大敗,效忠僅得逸,清鎮江守將高謙、知府戴可進等降。成功登京峴山大饗士卒
,令全斌、黃昭等守鎮江,屬邑皆下。煌言、朝棟招撫江南,起震、徐長春招撫江北,蕪湖清守兵皆遁。甘輝曰:「瓜鎮為南北咽喉,但坐鎮此,則山東之師不下,據北固則兩浙之路不通,南都不勞而定矣」。不聽;率師薄金陵,檄四方。八月,至觀音門,以黃安總督水師,守三汊河口。成功由鳳儀門登陸,令諸舟列碇于江東門外,親率騎兵逼城下,規壁壘(鄭成功傳)。造木柵,移諸將,安設大砲、地雷、雲梯,欲以久困之(三朝實錄);與五親軍屯岳廟山,留前鋒鎮、中衝鎮于獅子山。甘輝進曰:「兵貴神速,彼未備,其勢可乘矣;守禦既固,恐難拔」。不聽。退而歎曰:「此行吾不知死所」!既而清兵千騎薄前鋒鎮,鎮將余新擊敗之;新遂輕敵不設備,軍士捕魚飲博,縱觀優戲。清副將梁化鳳偵知,穴城出鳳儀門,銜枚復薄新營;新不及甲,倉皇出拒,遂就擒。成功遙驚砲聲,急令翁天祐馳援,不及。清兵既敗余新,以步卒數千搗成功中堅,騎兵數萬繞山後,前後夾擊,成功大敗;前衝鋒藍衍、行軍司馬張英、後提督萬禮、左武衛林勝、左虎衛陳魁、副將魏標、朴世用、洪復、督理戶官潘賡昌(按本書脫昌字,今因前文補之)、鍾儀衛等皆率部下力戰,陣歿;惟左右提督、右虎衛、右衝鋒、援勦後鎮軍獨全,成功麾軍急退。甘輝且戰且走,至江,騎相屬者纔三十;殺敵數百,馬躓被執不屈,死最烈矣!九月,還師攻崇明不下,正兵鎮王起鳳傷砲死。十月,還島,哭甘輝而後入;曰:「我從輝言不及此」!建祠祀死事者,以輝為第一(鄭成功傳。明清鬥記曰:「令
甘輝、萬禮長子繼其家,其餘死事者皆安慰其家」)。
十四年庚子(清順治十七年、日本萬治三年),正月,駕在緬孟坑城外,諸臣相繼降于清(行在陽秋)。四月,清平西王吳三桂上疏清主曰:「李定國、白文選等藉永曆以鼓惑眾心,請乘勝大舉以淨根株」。下政府速議(三朝實錄)。五月,清主命將軍達素、總督李率泰發滿漢大兵討成功。大船出漳州,小船出同安。令廣東降將許隆、蘇利等會島上。成功以陳鵬督諸部守高崎,遏同安之師;鄭泰出浯州,遮廣東之師;自勒諸部扼海門,當漳州之兵;令陳堯策傳令諸將,碇海中流,按軍不動。令未畢,適風利,漳船俄迫海門,諸將相顧失措;清兵乘之,閩安侯周瑞共堯策戰死焉。日向午,風轉東,鄭師得上流,泰旋師來會;成功親手旗而興,以巨艦橫擊;風大濤立,北人眩暈不能軍,流屍蔽海。同安船師指高崎,陳鵬約降,飭所部勿動,清兵恃應捨船爭進;副將陳蟒不與謀,麾其屬兵曰:「事急矣,當決一死」!與殿兵鎮陳璋合擊,清兵陷于淖,死者十七八,獲首領哈喇土星。成功誅鵬,以蟒代之。蘇利等後至,見兩路敗衂,不戰而去。達素還福州,自殺。竟成功之世,終不能覆島焉(鄭成功傳。明清鬥記曰:「是役也,清降將徐耀亦誘陳崎,竊謀叛通信,及戰海澄,北兵大逼成功船,成功危殆,諸將苦戰得利,事平,夷耀、崎三族」)。六月,清浙江監察御史季振宜上書辨雲南轉餉縻費曰:「當先守禦」。且曰:「鄭逆為閩、浙、江南三省重患,今大兵入閩,搗其巢穴。夫彼之巢穴
,固不止廈門、舟山等處,而船即其巢穴也。閩浙造船,且勿論其累民,而我之兵馬乘風破浪,不顧萬死以前驅,則性命全寄于篙師水手之手;倘逆賊奸細陽為應募,而我兵入其彀中,風水騰湧,弓刀莫施,可不為寒心哉!臣以為閩、浙、江南亦當先守禦而後征勦」。清主謂:「奏內事情,關係重大,議政王貝勒大臣詳察會議」。翰林學士折庫納疏陳八事,其一辨會議得失。八月,清主命都統宗室羅托為安南將軍,統領大兵勦成功;遣內大臣愛星阿為定西將軍,領大兵討李定國。江南提督馬逢知與成功交通,清主遣刑部侍郎尼滿于江南,查審情實。九月,清江寧巡撫朱國治上疏:「鄭逆未靖,欲破狡窟,先度形勢:賊重負險坐待,我師遠涉風濤,其勞逸不同;賊眾熟識海險,我師弓馬馳騁,其素習不同;我船較之賊艦,大小懸殊,其攻取器用不同。臣謂以守寓戰,凡海邊江口多設墩堠煙炮,使賊勢困孤,眾心必變,乘間攻之,自能擒魁獻馘」。清主下議所司(三朝實錄)。茲月,李定國與白文選入緬關疏請迎駕,不果(行在陽秋);敗緬兵于瑞羊堡(明史稿)。十二月,清山西道御史余縉言:「浙西三面環海,而寧波一郡尤孤懸海上,往時以舟山為外藩,設師鎮守,俾賊不敢揚帆直至,策至善也。邇來行間諸臣多倡捐棄之議,倘形勝之地,逆賊一旦據而有之,非近犯寧波,則遠窺江左;應設一忠勇之將,重其事權,隨機措置,更徙內地之兵增益營壘,以固疆圉。至杭、紹兩境相對處,地名小門,其間江流甚溢,若于此嚴設防戍,安置砲臺,令賊舟不能溯江入犯,則
會城永無風鶴矣」。疏下部議(三朝實錄)。
十五年辛丑(清順治十八年、日本寬文元年),正月,駕在孟坑城外。二月,文選又竊疏永曆迎駕;永曆璽書答之曰:「不五、六日,設浮橋而速去矣」。及期,緬人覺而斷浮橋。大學士馬吉翔、司禮監李國泰挾駕自重,從官或謀殺二人奪駕,事發覺,吉翔等誣奏殺之(行在陽秋)。成功自金陵喪敗,地蹙軍孤,永曆蒙塵南裔,聲問不通,存亡難詳,然猶倣天祐天復故事,奉持正朔,將遷地謀恢復。先是,芝龍去臺灣後,日本邊民出沒海上,遞番據臺;而紅毛來借地于日本人,不可,紿曰:「願假之纔牛皮大,千金不惜」。許之;紅夷乃絲剪牛皮而連綿,規畫城地里許,曰:「是一牛之皮也」;遂據臺地(鄭成功傳。清尤侗外國竹枝詞詠呂宋曰:「當年失國一牛皮,何處天生金豆枝」。自註曰:「佛郎機以黃金求地如牛皮大蓋屋,王許之,乃剪牛皮相續為四圍,求地稱此,築城居之,遂滅呂宋」。其事與荷蘭奪臺灣相類,蓋彼此傳聞之異耳);與日本人約,歲分輸鹿皮三萬(香祖筆記)。紅毛築安平、赤崁二城(鄭成功傳),以夾板船為犄角;雖兵不滿千,南北土酋皆畏,聽其約束(香祖筆記)。設市于鎮城外,與商賈交易,殺土人不服者(鄭成功傳)。先是順治甲寅,日本甲螺郭懷一謀逐荷蘭人,事覺,懷一被殺于歐汪。歐汪在鳳山縣界。至是,日本甲螺何斌與紅毛酋長有隙(香祖筆記),走廈門,為成功盛陳「臺地沃野千里,為四省要害,橫絕大海,實霸王之區」;且言其可取狀。
諸部皆難其險遠,成功大喜何斌言。三月,揚帆至鹿耳門,門水淺沙膠,纔容數武;此時水適漲丈餘,成功得便,戰艦銜尾而進。紅夷大驚,以為自天而下。成功引兵登陸,攻赤崁城(參取鄭成功傳、臺灣紀略),逼其酋歸一堡;歸一死守,攻之不克,環七鯤身逼之(鄭成功傳、香祖筆記)。五月,緬酋弟莽猛白弒兄代立,竊挾異志,紿百官渡河盟;既至,以兵圍之,殺武官沐天波、馬吉翔等凡四十二人,惟存永曆及宮眷(明史稿、行在陽秋)。八月,定國再攻緬,將迎駕,復為所敗;定國與文選皆引還(明史稿)。成功銅山將郭義、蔡祿降于清,劫張進,進不從而自殺。十月,清主棄市芝龍及其子孫在京者,殺無孑遺。命遷各省沿海居民,以絕鄭氏應接(鄭成功傳)。莆田黃獻臣著武經開宗,嘗稱芝龍曰:「我閩之有鄭飛虹也,胸羅數萬甲兵,氣吞八九雲夢,東南半壁,倚為長城。念楚、廣、閩、浙煙水之區,乃鯨、鯢、鮫、鱷潛蹤之藪,散家貲巨萬,鍊精卒數千。依水作營,鼓聲偕濤聲而夜發;臨淵布陣,旌影合帆影以星馳。剪紅夷群兇,褫天驕之魄於風霾,千里魚蝦收浪;殲大帽洞寇,犁夜郎之庭於雷擊,五路草木飛花。出不意而擒魁奇,驅水深火熱之慘;因敵謀而誅鍾進,得隨機應變之神;置死地而滅劉香,妙亡地能存之用。洪兵備忠肝義膽,當與先世之績共勒千秋;康巡撫拚死獲生,實藉將軍之功永垂百世,十餘年養兵,不費公家一粒;四五郡凋敝,全資搬運諸艘。大將軍自保成功,擬修煉沙門,倣赤松遺意;聖天子軫恤民隱,重干城鎖鑰,舒南顧
之憂。歷數古今名將,靖國難、建奇勳,代不乏才;至若自給兵糈,解君憂、蘇民困,千古一人而已!先生戰功,未易殫述;聊掇一二,以勵後學。自此而忠貞益篤,與國咸休,則在將軍勉之耳」。其說在芝龍未降清之前,而頗寓規箴云(武經開宗)。芝龍所著兵書有經國雄略(華夷變態)。十一月,吳三桂入緬甸境,通信于緬酋,使送駕出降。十二月,進兵舊晚坡,文選降,緬酋遂內叛,挾永曆及皇太后、皇后、太子、公主如三桂軍,三桂以駕南還(行在陽秋)。李定國數謀迎駕,兵少糧乏而不果,逃於孟良;以緬與古刺、暹羅為世讎,竊通一國,約犄角;兵將發,諜者告以三桂執帝;定國躃踊號哭,自擲於地,憤鬱致病,七日而死。二國之師至,失望而還。定國所葬地,春草不生,蠻人過之,跪拜而去(求野錄)。茲月,成功復攻赤崁城(鄭成功傳)。紅毛勢窮,以十餘艘決戰。成功用火攻,盡焚之(香祖筆記。明清鬥記云:「紅毛列大艦五艘于岸頭以禦之,成功兵自船脅銃窗入,戰而奪之。紅毛船本是交易日本之船也,故一艘遁去長崎」。又曰:「紅毛乞援于咬□吧。咬□吧兵將謀謂,擣廈門虛以救臺灣,遂攻廈門;廈門留守洪旭等擊而走之」);縱火于城板,歸一終不降。成功使告之曰:「臺灣,吾先人故地。地歸吾,珍寶諸物我無貪之,汝悉載去」。於是歸一降,送之還國。就居其城,改臺灣為安平鎮、赤崁城為承天府,總曰東都。設府曰承天,縣曰天興、萬年;土酋皆受約束。既而聞清朝遷界令下,嘆曰:「沿海幅員上下數萬里,盡委而棄之;令吾無得
茲一塊土,英雄無用武之地。然田廬為墟,墳墓無主,寡婦孤兒望哭天外,我如之何!但收拾餘燼,息兵休農,以俟時至,猶未晚也」。於是制法律、興學校、計丁庸、養老幼,臺人大安(鄭成功傳)。初,芝龍之來往日本也,長崎尹末次政直與芝龍親,故政直遣人交易漳州,途必泊臺灣。及紅毛據臺灣,劫政直舶,奪貨物,船人遁回;政直大怒。時有浪士濱田彌兵衛者,欲為政直報怨,假農民一百、耕具若干于政直,率其子弟揚帆詣臺灣;誘紅毛曰:「臺地膏腴而民疏農桑事,往年嘗約來而共土人墾闢,故齎來耕具耳」。蘭人檢船中,耒耜外無攜寸鐵,蘭人不疑;延濱田父子三人詣赤崁城,加比丹親詰問來意。濱田父子竊懷匕首,俄起斬殺數十人。濱田素諳蘭語,遂劫加比丹,責其無禮于日本。蘭人將放銃,濱田曰:「殺我不利加比丹」!加比丹遂恐懼伏罪,請十倍貨物以贖罪,且以愛子為質;濱田許之,滿載寶貨,拘甲螺子及紅毛數人而還。末次以事白幕府,幕府有命稱之,幽加比丹子于長崎獄。明年,加比丹來長崎謝過,質子已死于獄中,所拘蘭人歸之加比丹云(國史、鳩巢小說、長崎夜話草、華夷通商考。「加比丹」,國史作「錢羅留」,其說曰:「錢羅留猶言總兵」)。
十六年壬寅(清聖祖康熙元年、日本寬文二年),正月,駕在滇都(行在陽秋)。茲月,清主殂,諡曰體天隆運英睿欽文大德弘功至仁純孝章皇帝,廟號世祖;在位十有八年,壽二十四。遺詔立皇子玄燁為皇太子,釋服即帝位,改元康熙;時年八歲,是為聖
祖仁皇帝。清中和殿大學士巴泰曰:「上沖齡踐祚,纘承丕緒,時明運已終,流氛肆虐,上應天順人,命將出師,一戰而克,奠鼎燕京,為天下生民主。王師所向,士女爭迎,以次底定,雖士勇兵強,進止方略悉稟聖謨,海宇廓清,用成一統業,武功赫奕,蔑以加焉。且上以上聖之資,承紀綱頹敗後,博採眾謀,監于成憲,禮樂刑政,罔不粲然明備,期以明作惇大之道,建久安長治之基,彬彬乎有唐虞三代之風矣」(三朝實錄)。二月,或譖忠勇侯陳霸于成功云,貳于清;成功令全斌討之,霸不戰而降于清(鄭成功傳)。四月,三桂嘗令八旗將士等護永曆。八旗將士三千將奪駕起兵,事發覺,三桂令人絞永曆及太子,併殺八旗將士。是時忽大風霾,黃霧瀰天,雷電交作,空中有二龍蜿蜒而逝,滇民無不悲悼焉(求野錄)。初,魁楚、式耜等之推戴王也,太妃王氏曰:「吾兒仁柔,非撥亂才」;魁楚等固請而許之(明史稿)。每清兵至,王數出避,式耜苦諫不聽;式耜蹉跌而死,中興之業終不成矣(明季遺聞)。冥鴻氏曰:「帝以仁柔之資,際不可為之日,宗社板蕩,豺虎縱橫,懷、愍再辱,殞身賊手,天命既衰,人謀亦否,嗚呼痛哉」(也是錄序)!五月,成功病卒于臺灣,年三十九。清鄭亦鄒曰:「自世祖章皇帝王天下,東南夏肄,所在除滅。成功起自諸生,當日落虞泉,而猶屈彊海外,欲遂魯陽之志。數十年之間,竊號永曆,違命倡義,旌旃所指,關河響動,明室遺民,未或非之。夫河東賜姓,猶留虛號,天水高廟,亦擁空名,成功非踵事增華者耶」!臺人以
成功弟襲為護理(臺灣紀略,「襲」作「世襲」)。成功嘗令其子經居廈門;經頗耽聲色,與乳媼奸生子。成功治家嚴正,聞之大怒,遣使諭鄭泰殺經。諸部驚謂:「成功病革,必亂命,不可從;然子不可拒父、臣不可拒君,泰之於成功為兄行,兄拒弟可也」。剋期將舉事,未發,成功沒。時清靖南王耿繼茂、總督李率泰以成功死,遣人貽書于經招諭。經復書云:「日在鷺、銅,多荷指教(按鷺銅,鷺門、銅山也)。今承惠書,益賜諭誨,所言尚是遊說之後談也。思東寧偏隅,與夷落為伍,僻在海外,與版圖渺不相關,何必足問。至貴國寬仁無比,遠者不棄,其或然乎?然如方國安、孫可望等,豈非竭誠貴國者乎;而今何在?閣下倘以延攬英豪、休兵息民為念,即共飭部曲,互安邊陲;羊陸故事,敢不勉承。若夫疆場之事,一彼一此,勝敗之數,自有天在,得失難易,閣下自知,何煩予言」。泰竊包藏異心,與洪旭等議謂:「連年兵革,徒苦人民,不如往臺;為桑梓計,且權與清通好」。請之經,經議照朝鮮事例而與清交。令楊來嘉啟清,清主不報。經以全斌為五軍都督、陳永華為諮議參軍、馮錫範為侍衛,帥師往臺;黃昭、蕭拱辰奉襲拒經。臺之諸部,竊持兩端。十一月,昭會諸部攻經,大霧晝冥,經眾將潰;全斌力戰,經射昭殪,而霧適消日明,昭眾驚亂散去。經遂入臺,收殺桂應菁、曹從龍,餘置不問,待襲如初(鄭成功傳)。經遂嗣位。復至廈門,以翁天祐為轉運使,任以廈門政。始建廟宇,興市肆,設街衢(臺灣紀略。按本書疊書癸卯歲者,衍文也)。
清聖祖康熙二年癸卯(日本寬文三年),永曆訃至于臺灣;經猶奉明正朔,稱永曆十七年。去歲黃昭之圖經也,鄭泰實與其謀,且將導清兵;至是事露,經偽不知,託故入澄,過金門置酒,邀泰縊之;泰子纘緒、弟鳴駿亡降清。籍泰家,積貲累巨萬(鄭成功傳。導清兵,據華夷變態)。初,成功以泰為戶官,掌轉運饟餉、諸洋貿易,其舶歲至日本長崎。至是經閱其貨籍,所交易銀貨寄積長崎者猶多;因貽書長崎尹云:「乞泰所托貨,以為滅虜資」。鳴駿亦貽書長崎尹曰:「兄泰無罪,經殺而奪貨。鳴駿將假清兵而討經報讎,兄泰所托于貴地貨,無付之經,而返賜我」。不報。後泰孫奎、鳴駿子按復奉書請之,於是長崎尹悉返給焉;龔二娘、黃熊守齎奎、按書並儀物來謝之(華夷變態)。泰黨皆降于清。清主於是銳意南征;遣人約紅夷,合兵攻島(鄭成功傳)。十月,繼茂、率泰、滿帥郎賽,合紅夷出泉州,提督馬得功出同安,黃梧、施琅出漳州(鄭成功傳、耿精忠傳),經令全斌禦之。斌馳艨艟奮擊,往返如飛,紅夷砲不能中,諸軍不敢進,得功為斌所殺。既而大軍麕至,眾寡不敵,經退保銅山。清兵入島墮城,略寶貨婦女而去,兩島之民爛焉。十一月,杜輝降。十二月,寇雲霄,為清王晉功所敗。
三年甲辰(日本寬文四年),三月,黃廷、周全斌、林順等皆降,獨永華、錫範等不改節。及經還臺,庶政悉委永華。永華為政頗雜儒雅,與民休息。改東都為東寧府,陞天興、萬年二縣為州(鄭成功傳。東寧府,據臺灣紀略);前後招納諸省兵民以實之
(臺灣紀略)。分諸將土地,安居逸處,視無西意。
四年乙巳(日本寬文五年),清提督施琅疏請攻臺,拜靖海將軍;船至外洋,遭颶風,不克。清主招還琅、全斌于京,其餘歸降將駐之各省。
八年己酉(日本寬文九年),清主命率泰及滿貝勒明珠、蔡毓榮等至漳,令興化知府慕天顏招諭經,文書往返;經答率泰書云:「蓋聞佳兵不祥之器,其事好還,是以禍福無常倚、強弱無常勢,恃德者興、恃力者亡。曩歲思明之役,不佞深憫生民疾苦暴露,兵革連年不休,故遂全師而退;遠絕大海,建國東寧,于版圖疆域之外,別立乾坤。自以為休兵息民,可相安於無事矣。不謂閣下猶有意督過之,欲驅我叛將,再啟兵端。豈未聞陳軫蛇足之喻,與養由基善息之說乎?夫苻堅寇晉,力非不強也;隋煬征遼;志非不勇也。此二事閣下之所明知也。況我之叛將逃卒,為先王撫養者二十餘年,今其歸清者非必盡忘舊恩而慕新榮也;不過憚波濤、戀鄉土,為偷安計耳。閣下所以驅之東侵而不顧者,亦非必以才能為足恃、心跡為可信也;不過以若輩叵測,姑使前死,勝負無深論耳。今閣下待之之意,若輩亦習知之矣;而況大洋之中,晝夜無期,風雷變態,波浪不測!閣下兩載以來,三舉征帆,其勞費得失既已自知,豈非天意之昭昭者哉?所云夷、齊、田橫等語,夷、齊千古高義,未易齒冷;即如田橫,不過三齊一匹夫耳,猶知守義不屈,而況不佞世受國恩、恭承先訓者乎!倘以東寧不受羈縻,則海外列國
如日本、琉球、呂宋、廣南,接近浙、閩,豈盡服屬?倘以敝哨出沒為虞,實緣貴旅臨江,不得不遣舟偵邏。若夫休兵息民,以免生靈塗炭,仁人之言,敢不佩服。至于厚爵重祿,永世襲封,海外孤臣,無心及此。敬披□言,仰祈垂鑒」。其復明珠書云:「蓋聞麟鳳之姿,非藩籬所能囿;英雄之規,非遊說所能惑。但屬生民之主輔,宜以覆載為心,使跂行喙息咸潤其澤;匹夫匹婦有不安其生者,君子恥之。頃自遷界以來,四省流離,萬里丘墟,是以不穀不憚遠隱,建國東寧;庶幾寢兵息民,相安無事。自貴朝尚未忘情于我,以致海濱之民,流亡失所,心竊憾之!閣下啣命遠來,欲為生靈造福,流亡復業,海宇奠安,為德建善;又陪使所傳,有不削髮登岸及置貿衣冠等語;言頗有緒,而台諭傳未詳悉,唯諄諄以迎敕為辭。事必前定,而後可以寡悔;言必前定,而後可以踐跡;丈夫相信於心,披腹見膽,磊磊落落,何必游移其說!特遣刑官柯平等面商妥當。不穀恭承先訓,恪守丕基,必不棄先人之業,以圖一時之利。唯是民生塗炭,惻焉在念,倘貴朝果以愛民為心,不穀不難降心相從,遵事大之禮。至通好之後,巡邏兵哨,自當調回。若夫沿海地方,俱屬執事撫綏,非不穀所與焉。不盡之言,俱存敝使口中,惟閣下教之,俾實稽以聞」。經謂清朝必欲招附,不如准朝鮮事例,遣柯平、葉亨于清,再申前議;清主不報。而時漸無事,天子厭兵,故置而不問。於是經令宣毅前鎮江勝等為遊徼,往來島上互市,沿海民因緣得利(鄭成功傳。按尚之信傳曰:「茲歲經攻尚可
喜,下東莞,可喜將迎降;於是將襲廣東,可喜殺其臣金光以謝曰:我抗衡上國者光之為也」。而不記其月,他書亦無所見,附以俟後考)。
十二年癸丑(日本延寶元年),先是,三桂奉世祖命取滇省也,以蕩平功總統全師,鎮守雲南,竊懷獨立志。而數戰之餘,以部下故舊散亡殆盡,所在凋敝,賦入不足;乃招致勇豪,講習陣法,廣通貨財,完修軍用。於是士馬精強,府庫殷富,士民翕然歸附,強藩雄鎮咸蒙籠絡。去歲秋,其異圖漸露;聖祖欲先發制之,以其有功不欲顯正罪,特召之移鎮關東。詔至,反謀益急;而患師出無名,稱拜別故君陵易明衣冠,帥部下祭貴陽府永曆冢,慟哭以動人心。託事故緩行期,激部將殺清使者(吳三桂傳),還雲南(華夷變態)。是歲十一月,遂據雲南、四川、貴州以叛(十一月,據鄭成功傳)。清貴州提督李本深、陝西提督王輔臣從而叛,陷河東諸州郡;陝西總鎮王屏藩據城為三桂西道主。於茲遣使臺灣及清福建靖南王耿精忠,使各起兵。經、精忠皆通款,將合從而滅清。事聞,朝廷大震(參取吳三桂傳、華夷變態。按三桂傳,以經、精忠通款係明年三桂僣號後;然據明年甲寅正月三桂檄文及精忠傳,在茲歲明矣,三桂傳蓋追記之耳;故今據二書而係茲歲)。
十三年甲寅(吳氏偽利用元年、日本延寶二年),正月,三桂稱擁立崇禎第三皇子即皇帝位,改元周啟。檄四方曰:「本鎮深叨明朝世爵,統鎮山海關。一時李逆倡亂,
聚賊百萬,橫行天下,旋寇京師。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,慘矣東宮定藩之顛踣!文武瓦解,六宮紛亂,宗廟瞬忽丘墟,生靈流離塗炭;臣民側目,莫敢誰何!普天之下,竟無仗義興師、勤王討賊,傷哉國運,夫復何言!本鎮獨居關外,矢盡兵窮,淚乾有血,心痛無聲!不得已,歃血訂盟,許虜藩封,暫借夷兵十萬,身為前驅,斬將入關,李賊遁逃。痛心若父重仇,冤不共戴,誓必親擒賊帥,斬首太廟,以謝先帝之靈。幸而賊遁冰消,渠魁授首,正欲擇立嗣君,更承宗社,封藩割地,以謝夷人;不意狡虜遂再逆天背盟,乘我內虛,雄據燕都,竊我先朝神器,變我中國冠裳。方知拒虎進狼之非,莫挽抱薪救火之誤。本鎮刺心嘔血,追悔無及!將欲反戈北逐,掃蕩腥氛,適值周、田二皇親密會太監王奉抱先皇三太子,年甫三歲(按莊烈帝第三子,定王茲烱也。崇禎十七年國變,年既十四;他無三歲皇子者矣。京城陷,帝崩時,三桂猶駐山海關,未入京,太監王承恩既殉死于煤山,三桂何得會承恩?檄文所言係詐偽,非事實也),刺股為記,寄命托孤,宗社是賴;姑飲泣隱忍,未敢輕舉。以故避居窮壤,養晦待時,選將練兵,密圖恢復,枕戈聽漏,束馬瞻星,磨礪兢惕者蓋三十年矣。茲彼夷君無道,奸邪高張,道義之儒,悉處下僚,斗筲之輩,咸居顯職,君昏臣暗,吏酷官貪,水慘山愁,婦號子泣。以致彗星流隕,天怨于上;山崩土裂,地怨于下;鬻官賣爵,仕怨于朝;苛政橫暴,民怨于鄉;關稅重征,商怨于塗;徭役頻興,工怨于肆。本鎮仰觀俯察,正當伐暴救民、順
天應人之日也。爰率文武臣士,共勷義舉。卜取甲寅年正月元旦寅刻,恭奉三太子郊天、祭地,恭登大寶,建元周啟,檄示俯聞,告廟興師,刻期並發。移會總統兵馬上將軍耿、招討大將軍總統使世子鄭等,調集水陸官兵三百六十萬員,直搗燕山,長驅潞水,出銅駝于荊棘,照玉燭于金湯。義旗一舉,響應萬方,大快臣民之心,共雪天人之憤。振我神武,剪彼羶氛。宏啟中興之略,踴躍風雷;建盡萬全之策,嘯歌雨露。倘能洞悉時宜,隨風歸順,則草木不損,雞犬無驚。若有背順從逆,戀目前之私恩,忘中原之故主,據險扼隘,抗我王師,即督鐵騎親征,搗巢覆穴,老稚不留,男女皆誅。若有儒生精諳兵法,奮拔巖谷,不妨獻策軍前,以佐股肱,自當量材優擢,無靳高爵厚封。其各省官員,果有潔己愛民、清廉素著者,仍留仕所;催徵錢穀,封貯倉庫,印信、冊籍,賷解軍前。其有未盡事宜,別頒條約,各宜凜遵告誡,毋致血染刃頭。本鎮幸甚,天下幸甚」(華夷變態)!三桂甫出湖南(吳三桂傳、華夷變態),遂自僭大號,改常德府為行宮,築壇行即位禮,告之天;畢,受文武賀,國號大周,改元利用。令其婿胡國柱共馬寶鎮成都,控搤滇、黔,通餉道;遣夏國相、李本深陷湖南,規進取;遣姪吳之茂破甘肅臨鞏,駐師隴右,謀據關中;姪吳世賓下廣西,清定南王孫延齡及提督馬雄降;馬承蔭攻廣東,清平南王尚之信降(吳三桂傳)。三月,耿精忠據福建,執清總督范承謨,殺建寧同知喻三畏以叛(鄭成功傳。精忠傳係前年者誤)。精忠,靖南王繼茂子也,父卒
襲爵;嘗信讖文天子分身火耳之謠,謂火耳耿也,因久蓄異志。至是,遂從三桂叛;命將出仙霞嶺,破金華、衢、嚴、徽諸州。時天下漸無事,士民忘兵,故精忠兵所向皆捷(耿精忠傳)。馳騎傳檄,七建皆降;授清提督王進功、海澄公黃芳度、海澄總兵趙得勝、漳浦總兵劉炎以偽官,使其臣黃鏞于浙江(華夷變態)。聖祖遣和碩康親王征福建、浙江,平南將軍賴塔率大兵與耿軍相持江上(耿精忠傳。本書歲月不詳,今姑係于此)。四月,經檄四方曰:「中國之視夷狄,猶峨冠之視殘履;故資冠於履,則莫不惋忿,淪夏於夷,則孰不感媿。凡在血氣之倫,寧無羞惡之心。但運數使然,莫可奈何!是以犬豖餘孽輒干閏位,遂使我明三百年之天下一旦胥淪為夷狄,豈盡無忠義之士哉?洪惟二祖列宗,豐功偉業,澤潤民生,踐土食毛,世承君德,即有亡國之禍,非有失道之主;而煤山龍馭,死守社稷,尤忠臣義士所椎心而感泣者也!狡虜徒以詐力奪我天下,竊據之後,為虐益深,烝婬之醜,上及骨肉,殺戮之慘,下逮狗彘;官方貪婪,役賦繁重,歷觀故元之政,未有敗壞如今日之甚者!我先王忘家為國,抗夷於方張之際,固嘗敗之於海澄、敗之於護國、敗之於鎮江、敗之於思明,所至殲其名酋、擒其渠帥者,不可勝計。即予嗣位之初,亦嘗敗之於烏沙,斬其偽侯馬德光;續以糧運不繼,因退屯東寧,生聚教訓者一十餘年。庶幾勾踐之圖,無隳先王之志。今者虜亂日甚,行事乖方,積惡已稔,天奪其魄,以致吳王倡義於滇南,耿王反正于閩中,平南、定南各懷觀望,秦、
蜀、楚、越莫不騷動,人望恢復之心,家思執箠之遂,正符廿八之謠,遂應大虎之讖,此正夷虜數窮之會、龔行天誅之日也。予組練百萬,樓船數千,積穀如山,不可紀極。征帆北指,則燕齊可搗、遼海可跨,旋麾南向,則吳越可掇、閩粵可聯;陸戰而兕虎辟易,水攻而蛟龍震驚。所願與同志之士,敦念故主之恩,上雪國家之仇,下救民生之禍,建桓文之偉業,垂青史之芳名。凡諸文武官吏,不論滿、漢,有能以城邑兵馬反正歸附者,各照原職加階委用;其有前係舊將中道離去者,悉赦不究,一體收錄。方今以國事為重,不必以小嫌介意。間有奇才異能者,可赴軍前投牒,量才擢敘。大師所過,秋毫無犯,非得罪社稷及抗我戎行者,一無所問。嘉與士民,同建匡復之勳,永快昇平之樂。刊布直省,咸俾知聞」。其檄猶稱永曆正朔,而不用周啟及利用偽號(華夷變態)。使禮官柯平入福州,報黃鏞之來。是月,潮州總兵劉進忠以城降于精忠。精忠併清淑順公沈瑞軍,徙其家于饒平(鄭成功傳。淑順公,據華夷變態)。五月,精忠令得勝出兵,得勝不從而降經(鄭成功傳、耿精忠傳);經授興明伯左都督。經以陳永華為留守總制,率侍衛馮錫範、兵官陳繩武、吏官洪磊等奉永曆正朔,渡海而西(鄭成功傳)。自經東遷,安逸日久,故兵甲鈍敝,舟亦不多;精忠失望易侮(?),謂不如棄經而獨進取。經從精忠請借漳、泉二府以募兵,精忠難之;於是耿、鄭交惡(鄭成功傳、華夷變態)。錫範進取同安,守將張學堯降,經授蕩鹵伯左先鋒;精忠始懼,遣都尉王進守泉州。進本清勇
將,所謂老虎也,降耿而勇名稍衰。六月,進功子藩錫誘殺清泉州城守賴玉,逐進而降于經。經入泉,授藩錫指揮使,以其國事委錫範與繩武(鄭成功傳)。是月,三桂遣兵攻梧州。先是,琉球降日本薩州太守,而猶兩屬于清。其貢于清之途,東寧兵奪貢船,劫使人、囚士卒、略貨物;琉球訴之薩州太守,太守白之江戶。後東寧商船至長崎,長崎尹責東寧人,令納銀三百貫贖罪,以其銀贈琉球。經不平,其歲止商舶不通長崎。適日本相馬地方舶漂著東寧,東寧因囚而奴焉;經贖之,繕舟給衣糧歸長崎。長崎尹白之江戶,幕府稱經厚誼,賜銀附歸船,且托以前所囚琉人還其國。茲月,東寧留守楊英牒長崎尹曰:「日本與本國通好,彼此如同一家,與琉球不同;日國之民即如吾民,飄風到此,自應送回,豈有受謝之理,可將原銀送還。其琉球貢虜船在虜地,吾師自攻虜,孰辨為琉球之船?琉球並無一船來通、一書來說,而興詞投告,以致日國兜留我銀,有傷鄰誼,過自在彼。倘琉球有書來說,本藩亦不靳發還,敬將原銀二千兩付官商蔡繹,請為轉啟上將軍」(華夷變態)。七月,清兵圍進忠于潮州城,精忠不能救;進忠納款于經,經授以定鹵伯前提督,遣援勦左鎮金漢臣率舟師援之。漢臣敗,清兵攻急,進忠竭力守禦。九月,精忠命王進與鄭師爭取泉州,以降將劉炎為犄角。十月,國軒及右虎衛許耀敗于塗嶺。三桂使禮曹周文驥平耿、鄭之爭。十一月,得勝、錫範、祐等攻漳浦,炎降,遂援潮州,敗清兵于黃崗(三藩紀事作「北崗」),圍始解(鄭成功傳)。是月,經、精忠
出兵戰于興化,互有殺傷;而以強敵未滅,內爭非謀,從三桂議,解憾罷兵(華夷變態)。十二月,東寧六官筭丁錢,大徵富民餉(鄭成功傳)。是歲清大兵屯于衢州,精忠將馬九玉據九龍山與清軍畫江相守(耿精忠傳)。清陝西總督張勇降於三桂,三桂將令勇與王輔臣共攻北京。先是聖祖令勇居陝西,兼守山海關;及三桂反,聖祖招西韃靼兵,兵過關,勇伏兵掩殺。聖祖詰之,勇詭辭以對。至是,遂反于清。精忠將攻南京,與清兵大戰于蔣山,有利。三桂遣兵向北京,戰于平陽,敗績(華夷變態)。
十四年乙卯(吳氏偽利用二年、日本延寶三年),正月,精忠遣使東寧議和,以楓亭為界,通好(鄭成功傳)、修婚(華夷變態)。二月,何佑攻饒平,獲沈瑞(鄭成功傳);以瑞尚氏女婿,赦之,授以安定侯,猶令居饒平;之信託精忠與經通好。去歲,精忠取台、溫二州;是月,清兵復之(華夷變態)。三月,經廢清經略洪承疇祠,改祀黃道周、蔡道憲,竄承疇及楊明琅眷族百餘口于雞籠城(鄭成功傳)。承疇,三邊總督,與清戰,數有功;崇禎末降于清(明史),為翰林院大學士(三朝實錄)。道憲字元白(明史),號江門(鄭成功傳),崇禎十年進士,為長沙推官。十六年張獻忠陷武昌,長沙大震,及賊逼城,士民悉竄,道憲獨拒守。賊遶城呼曰:「軍中久知蔡推官名,速降,毋自苦」!道憲命卒射之斃。及總兵尹先民降,道憲遂被執。賊□以官,釋縛延之上座曰:「汝不降,將盡殺百姓」!道憲大哭曰:「願速毀我,毋害我民」!賊知終不可奪,磔之
,死時年二十九;贈太僕少卿,諡忠烈(明史)。明琅字質人,崇禎詞林。煤山之變,乘馬過梓宮,揚鞭指之曰:「此真亡國之君者也」(鄭成功傳)!去歲八月,精忠攻江西,下六府;是月,清兵復之(華夷變態)。五月,劉國軒入潮,與何佑、劉進忠徇屬邑未下者。清平南王尚可喜兵十餘萬盡銳來攻(按之信傳,三桂之舉兵也,之信幽父可喜,從三桂而叛;無幾,可喜死,之信弟之孝不從兄,清朝拜之孝平南將軍。然則此月出兵者,平南將軍之孝也。然可喜之死,本傳不詳歲月,故今姑從其舊文),晨掩佑軍,佑死戰,國軒繼之,大敗之,斬首二萬餘,捕鹵七千,轔藉而死者徧山谷。祐、國軒威名震于南粵(華夷變態曰:「是役也,陣斬平南王嫡子及三子,然之信傳不載其名,無所考」)。六月,精忠與清戰于台州,精忠將楊某叛而降于清,精忠失利。是月,經帥諸將圍漳州。先是癸丑歲,東寧降將清海澄公黃梧卒於漳州,其子芳度權知軍事;經之再至島也,授芳度德化公前提督。芳度陽受命,陰通清,事泄,經率兵攻城,芳度與諸將分守四門(鄭成功傳)。清李正泰率兵來援,經擊破之(華夷變態)。芳度令其兄芳泰突圍入粵乞援,經四面環攻;芳度或遣輕銳襲鄭壁,經掘長塹,為持久計,攻圍凡六閱月(鄭成功傳)。八月,精忠將九玉劫清營得利(耿精忠傳)。十月,芳度將吳淑及弟潛開門降,芳度苦戰,遂投井死,不及粵援至纔三日(鄭成功傳。三日,據三藩紀事;成功傳作「三月」,蓋筆畫誤也),經兵勢大盛。三桂謂事成附經以朝鮮,鮮人聞之,謂鄭氏朝鮮
六姓之一,恐至代而有國。又謂經陣中近多備鳥銃,軍威改觀,或日本為之聲援乎?三桂又遣使朝鮮曰:「往年日本之攻朝鮮,先帝遣兵援之,朝鮮獲全;今興隆明室,以報舊恩」。鮮人懼清朝慊疑,竊殺三桂使以滅跡(華夷變態)。經入漳州,授淑平鹵將軍後提督、潛戎旗二鎮;以黃氏父子貳,悉赤其族。聖祖贈芳度王爵,諡忠勇,世襲十二代。十二月:先是甲寅之變,漳州大亂,清巡海道陳啟泰闔門二十餘口一時死節,其臨死從容談論,不異平日,朝服遙拜闕,自經死。啟泰,遼東人,字大來,諡忠烈。至是,經下諸屬縣,鼓吹備儀仗,以禮改葬之漳東(鄭成功傳)。茲歲,三桂率兵至湖廣,將取荊州府城,城固不拔。廣東高、雷、廉、瓊四州降于三桂,三桂將與經合兵攻湖廣(華夷變態)。王輔臣、張勇據守平涼(吳三桂傳。按華夷變態曰:「九月,潮州捷音至;時漳州既平,於是經點兵十萬、戰艦千餘,親向廣東」。然據成功傳,九月漳州猶未平,經在陣中,月日恐必有一誤。然他無所考證,姑附記以俟他日考證焉)。
十五年丙辰(吳氏偽利用三年、日本延寶四年),二月,三桂兵至肇慶、韶州、碣石。三月,經遣國軒等率兵十萬向廣東,清總兵苗之秀、東莞守將張國勛詣國軒降,國軒進陷惠州,駐兵鎮焉。三桂兵攻尚之信于桂州城,之信勢屈;四月,降于三桂。三桂讓惠州于經(華夷變態)。五月,精忠將劉應麟徇下江西瑞金、石城二縣,密款於經;經授奉明伯前提督,令左武衛薛進思守二縣(鄭成功傳)。汀州劉懷遠孤立守州,至是,
屬經旗下。六月,經令國軒發舟師攻番人于香山澳(華夷變態)。澳,一名阿馬港,在廣東(采覽異言);萬曆中,大西洋人來占之,崇天主教,歲輸稅五百金(池北偶談)。日本慶長、元和間,歲遣使來貢(采覽異言);及禁異教,止其來舶(國史)。後清李衛亦上疏清主,絕天主教,稱日本禁其教云(西湖志)。八月,清和碩康親王至衢,遙視九龍岡馬九玉營壘,遣兵乘夜向九龍山;九玉亦適出兵,途相遇。清軍連發大砲,山路狹隘,九玉不能遽退,精銳俱盡;清兵進焚寨,九玉遁去;兵抵仙霞嶺,守者開關降。精忠將白顯中據崇安關,為八閩、九江聲援。康親王招降顯中副將范時榮、王鎬等,顯中孤立不能戰,亦降于清。精忠所恃,九玉、顯中、曾養性;九玉遁,顯中降,養性所取郡縣清兵克服,而其將相繼多降于經,精忠故封盡入鄭氏;精忠憂憤不知所出(耿精忠傳)。始,精忠謀與鄭氏併力,既而不協,清擊其外,鄭攻其內,前後跋疐,卒至于敗(鄭成功傳)。康親王壓壘而陣,招諭令降;精忠知勢既去,遂降(耿精忠傳)。承謨為精忠所執既三歲,清兵之入閩也,精忠遂殺之。承謨,遼東人(鄭成功傳),號螺山,其父某事清世祖,官至太傅。承謨幼以元勳子選充侍衛,遷侍讀學士。聖祖親政之始,為浙江巡撫,遷閩督撫。聖祖親諭曰:「閩海氛未靖,地方困苦已極,為天下第一煩劇要地,卿廉能素著,故特倚任」。既到官,吏貪酷,苞苴公行,沿海兵火,民糧餉欠至半年,庫銀缺額百餘萬,兵名在而實亡,海天半壁,危如一線。及三桂起兵,訛言沸
騰,人心洶洶。聖祖命精忠綰兵符,精忠久蓄禍心,遂藉口操練兵馬。承謨點定事宜疏請,詣精忠,諷諭以大義,遂欲出而巡視沿海,將佐詭辭裁抑。客說承謨曰:「因滇寇震楚,以備鄰封為辭,出而扼上流」。承謨不從。精忠托事招承謨囚之,承謨誓死不屈。幽囚三年所作詩書之獄壁,攄慷慨憤懣情,其譏刺甚者,守者削去。沒後,弟承勳等錄而號書壁詩(書壁詩)。閩人祀之薛老峰下,諡忠貞(鄭成功傳)。聖祖以精忠既降,令康親王率大兵攻經,精忠先驅(華夷變態)。十月,許耀拒清兵于烏龍江;耀沈湎酒色,且狃塗嶺勝輕敵,戰敗。經以趙得勝、何佑代之(鄭成功傳)。十一月,經伏兵于烏龍江近山而襲清兵,清兵大敗,斬獲許多;福省閩安降附于經(華夷變態)。精忠舊將楊德(華夷變態作「精忠叔父耿四爺」)以邵武降于經,經授後勁鎮,令吳淑守邵武。十二月,淑拒清兵于邵武城下,嚴霜瘃指不能軍;經召還淑,進忠宵遁(按本書「忠」作「思」,誤),應麟奔死潮州(鄭成功傳)。
十六年丁巳(吳氏偽利用四年、日本延寶五年),正月,趙得勝、何佑拒清兵于興化城下,清縱反間,佑遂疑得勝;及戰,不相援,故敗績。得勝孤軍陣亡,佑遁泉州,興化陷矣(鄭成功傳)。初,成功置吏、戶、禮、兵、刑、工六部,此時新任吏不得其人,乘軍旅殷繁,收歛過刻,以富私家。於是糧運不給,兵士內亂,逃散遂不能軍。且精忠以詭計離經諸將,汀州、興化守將皆蒙嫌自殺。二月,泉、漳二州皆失,惠、潮二
州亦擾亂,經遁入島;謂民力盡矣,不如散兵休民、養威待時。令兵士去,兵士遁逃山谷,不降清,以待糧餉足。泉漳城兵竊通信,請攻城,經不許(華夷變態)。三月,清和碩康親王數遣使招撫經,經不從。四月,經移諸降將于臺;劉炎奔歸清,磔于燕市(鄭成功傳)。五月:先是三桂之起兵也,尚之信幽父可喜,起兵應三桂;弟之孝不從兄,聖祖拜之孝平南將軍。之信與經通好,後不相和,再降清,討三桂將馬承蔭于廣西。至是寬之信罪,襲父爵為平南親王,討孫延齡。無幾,奸臣構成兄弟不和,至十九年,聖祖誅之信兄弟。初,之信之起兵也,有箕仙降云:「周鄭交惡亡」。蓋指不能□三桂與經,遂至亡也,其言果驗(尚之信傳。本書作丁丑歲者誤矣)。六月,進忠降三桂,尋歸清,磔死。國軒棄惠州入島,七府一時潰(鄭成功傳)。八月,經募兵令何佑攻潮州,陷之(華夷變態),守將遁。清師既定浙東,下八閩,入兩粵,精忠、之信相繼叛去;孫延齡亦通款于清,三桂殺之。及經之還島,三桂益失恃,清兵無東顧憂,並力西向。王輔臣、張勇棄平涼,皆降于清;清兵乘勢分兵五路指漢中、興安。三桂漸老耄,軍謀失機,所得州縣以次漸失。王屏藩、吳之茂戰敗,屏藩自刎、之茂遁成都。秦省蕩平,清師入蜀。夏國相、李本深規取楚地,久與清師相持洞庭湖,不能進取,士氣漸沮。清將遺書于三桂誘降,三桂不從(吳三桂傳)。
十七年戊午(吳氏偽洪化元年、日本延寶六年),二月:去歲經戰失利而入島也,以
軍國事悉委國軒。至是國軒帥師攻陷玉洲、三叉河等諸堡,敗援兵於江東橋,取石馬,遂入鎮,取灣楊樹、馬洲等諸堡。清總督郎廷相、嗣公黃芳世、都統胡免、寧海將軍喇哈達、都統穆黑林、平南將軍賴塔、副將朱志麟、姚公子、李阿哥、提督段應舉等前後來援,皆敗。國軒素有將略,行軍略倣成功。至是承經委託,圖報效,以寡兵縱橫馳突,敵兵不能當其鋒,遂取平和、漳平,應舉走保海澄。六月,聖祖以按察吳興祚為閩撫,逮郎廷相,以布政姚啟聖為總督援澄。諸將高壘自固,不赴援,城陷,段應舉自縊,總兵黃藍巷戰死于亂兵(華夷變態曰:「應舉溺死,黃藍不知其所之」);滿漢兵亡失三萬餘。經褒國軒,晉爵武平伯征北將軍、吳淑定西伯平北將軍、何佑左武衛、林陞右武衛、江勝左虎衛。時經兵勢復盛,遂取長泰、同安。七月,國軒乘勝圍梅勒雅大里于泉州,籍民為兵,徇下南安、永春等縣。八月,清兵復漳平、長泰、平和等縣。清學士李光地、平南將軍賴塔、巡撫吳興祚、提督楊捷、總兵林賢、耿精忠、黃鎬、林子威水陸分路剋期援泉。林賢等敗樓船中鎮蕭琛水軍于定海,經命宣毅後鎮陳諒禦之海山。國軒帥二十八鎮兵還漳州,築十九寨(鄭成功傳)。先是,三桂終失湖南,退據成都,李本深降于清。三桂駙馬胡國柱有紈絝習,風流自喜,詩酒為娛,奇花怪石、棐几湘簾、服用玩好、茶鐺博具,點綴于營壘之間;及清師壓境,速謀歸款。謀士爭曰:「王以大任屬將軍,將軍足一動,則黔中斷左臂,滇南援絕,荊、蘇解體,王之全局俱敗。且將
軍今日降,明日即誅矣。與其降之死,不若力戰而死」。國柱不聽。馬寶亦爭不得,乃馳告三桂。時值仲秋,三桂擁歌姬,與所嬖陳沅臨軒玩月。聞國柱變,大呼曰:「吾事去矣」!即氣噎仆地;急救之,不復甦矣。夏國相等立其孫世璠嗣偽位(吳三桂傳)。陳初稱圓圓,吳下女伶也;轉入田皇親家,三桂見而悅之(蓮坡詩話),取而為妾。其屯兵山海也,李自成執三桂父襄,逼作書,令三桂降;三桂欲降,聞沅在襄所為自成奪去,大憤,乃遣使降清,求共討賊,襄遂死于賊手(吳三桂傳,按明季遺聞載三桂絕父書,其書陳君臣大義;而張斐評曰:「三桂將降賊,所遣中軍脫歸云,襄已死,圓圓為賊所污,三桂怒,乞師於清,其絕父書偽作之也」)。吳之舉兵為沅也,既而為平西夫人,寵貴無比。三桂沒後,不知其所終。梅村詩云:「全家白骨成灰土,一代紅顏照汗青」(蓮坡詩話)。外史氏曰:「當其稽首清廷,乞師討賊,六軍縞素,萬姓同仇,使有明九廟神靈,一舒在天之憤,厥功非不偉也;而徒以耽情優伶,蠱惑妖冶,而為此舉,則豈志存君父者哉」(吳三桂傳贊)?梅村,吳偉業也,崇禎進士,至宮詹學士,後仕于清(名家詩人小傳);崇禎中閣臣品目有二十四氣,以偉業為望氣(兩朝識小錄)。三桂僣偽凡五年卒,年七十五。其初起兵也,人謂在興隆明室,故所在響應,鄭氏、耿、尚二王皆修好。及聞其南面自尊,建號改元,天下解體。且軍興以來,加稅田畝,徵催嚴迫,怨聲四起,故所破州縣,旋得旋失。而自窮極奢慾,愛妾陳沅寵以專房,聲色娛樂,
不理軍事,此其所以終敗焉。世璠僣號雲南,改元洪化,以五華山為宮城,以偽大學士夏國相為上柱國左丞相,以偽將軍馬寶為元帥。時聖祖命大將軍多羅貝勒、大將軍公圖海兩路進勦,雲南大震。公圖海縱反間,令疑馬寶于世璠,且□寶以利,寶降,磔于燕市(吳三桂傳)。九月,清諸將既入漳,國軒帥二十一鎮兵與清師決戰于龍虎山。胡都統先合不利,啟聖援之敗。精忠故仇鄭,親督戰,斬陣退者三人,援槍大呼而入,平南繼之,破營十六,斬捕許多;國軒泅水遁(鄭成功傳、耿精忠傳)。後無幾,精忠復謀叛,俘至燕京,磔于市(耿精忠傳)。十月,啟聖遣人于島招撫,經不從(鄭成功傳)。
十八年己未(吳氏偽洪化二年、日本延寶七年),二月,援勦左鎮陳諒敗清兵於定海。十月,清兵攻吳淑于蕭井寨,不克。十一月,淑壓死于寨。啟聖開第于漳州,曰「修來館」,令降者華轂鮮衣炫煌于道路,以大招撫誘致(鄭成功傳)。
十九年庚申(吳氏偽洪化三年、日本延寶八年),正月,清水師提督萬正色及總兵陳龍、林賢、黃鎬、楊嘉瑞帥舟師伐島,經以左武衛林陞為督師,援勦左鎮陳諒、左虎衛江勝、樓船左鎮朱天貴禦之。望清兵,憚其眾。陞令數舟取水,眾船隨而潰去,朱天貴降于清。二月,國軒遁入島,啟聖乘虛復十九寨,諸鎮多降;正色遂覆兩島。經率錫範、繩武等遁入臺(鄭成功傳)。
二十年辛酉(吳氏偽洪化四年、日本天和元年),正月,鄭經卒于臺灣。經,人材
在中知之間(鄭成功傳),而仁厚頗得士民之心(華夷變態)。在位凡十九年,猶奉永曆正朔、佩招討大將軍印,稱世子,而實無所受命(鄭成功傳)。經之入島也,委政子克,退閑居于洲仔尾,築游觀之地,峻宇彫牆、茂林嘉卉,極島中之華麗,優游其間,而至卒歲(臺灣紀略)。實非經子,本姓李氏,經妾林竊養之,經不知;及長,以永華女妻之。及經之西,委政永華,永華請克為監國。克嚴毅有成功風,諸弟畏之。迨經敗東還,永華亦歿,以國付。及經死,諸弟揚言:「克非吾骨肉」;經母董氏命收克監國印,幽之別室,諸弟遂令人拉殺焉。董氏立經次子克塽,克塽尚幼,授國軒武平侯、錫範忠誠伯。董氏以永華有舊勳,尚禮待妻陳氏;陳氏乞出別室,旦夕哭臨,及卒哭,整禮服從容縊死于柩前焉。董氏素不合于成功,而辛卯之難,忽忙逃出,猶懷姑神主而全焉,成功自是大敬畏之。去歲經逃入臺也,責勉之,以不能興隆先業。及經卒,經營後事;無幾,卒(鄭成功傳)。九月,清大軍攻雲南,圍世璠于五華城。既數閱月,城中樵蘇不通,數出銳卒衝敵營,清軍堅壁不動。至是,南門偽總管獻城約舉火,及期清兵齊進,火發,夏國相謂璠曰:「國君死社稷,王毋自辱」!逼令自縊。歸殺其妻子,遂自殺。雲南平焉。初,三桂之僣號也,衡山嶽廟生白龜,大如錢,多靈異,三桂詣廟默禱,供輿地圖,放龜視其所臻,龜蹣跚于長沙、衡、永間,既而纔從貴州至雲南止,三放三同;三桂君臣相顧失色。至是,果如靈龜所示矣(吳三桂傳)。
二十一年壬戌(日本天和二年),十月:克塽繼位以來,政出多門。啟聖偵知之,誘臺灣行人傅為霖令為內應;事洩,為霖等伏誅。沈瑞以讒屠其家;而瑞妻鄭氏,禮官斌之女也,以故特釋之,鄭氏守義自殺(參取鄭成功傳、臺灣紀略)。啟聖遂疏薦萬正色為陸路提督、施琅為水師提督,以圖大舉,期以明年。琅治兵平海(鄭成功傳。按本書康熙二十年係以琅治兵,而據香祖筆記,二十一年也;三藩紀事係二十年者,襲成功傳誤也。又按毛奇齡平臺灣記序曰:「壬戌春奏凱京師」。據此,平臺灣似在辛酉歲,姑記以俟後考矣)。
二十二年癸亥(日本天和三年),三月,何佑城淡水(鄭成功傳)。六月,清大軍發銅山(鄭成功傳、臺灣紀略、香祖筆記。茲月之戰,非一日事,當書干支。成功傳以發銅山為乙亥,而以長曆推,茲月辛丑朔,無乙亥,其餘干支悉錯誤。臺灣紀略書甲子,而事跡間與成功傳少異,難併考,故概不係干支)。國軒守澎湖,督精兵二萬餘分守風櫃尾、牛心灣等嶼;又令林陞、丘輝、江勝、陳起明、王隆、吳潛等領眾二萬守雞籠嶼(鄭成功傳)。澎湖、媽祖、臺嶼上下砲城三座,風櫃尾一座,四角山砲城一座,雞籠山砲臺一座,東西巔砲臺一列四座,西南內外塹西嶼頭一列砲臺四座,牛心灣砲臺一座,沿海小船可登岸者盡設短牆、置砲石,連繞三十餘里,海艦星羅碁布(臺灣紀略)。清師進兵于澎湖,琅令悉書將帥姓名于戰艦,以審進退、正賞罰。兩軍將合,琅先令藍
理、曾誠等突戰。南潮正漲,前鋒數船分散,國軒乘之,殺傷過當。琅馳駕船赴援,理傷砲,琅亦傷焉。是夜舟停八罩,琅集諸將,申軍令,總兵以下按以失律罪,令立功自贖(鄭成功傳),進取虎井嶼。琅駕小舟,竊偵敵營還,誓師分兵進勦。左師直入雞籠山,右師直入牛心灣,中權分為八陣,每陣三壘。將軍居中調度;將左者興化鎮吳英、金門鎮陳龍、銅山鎮陳昌,將右者平陽鎮朱天貴、海壇鎮林賢、廈門鎮楊嘉瑞、提標中營羅士珍:旌旗蔽空,舳艫千里(臺灣紀略)。清兵裹創疾戰,國軒發火矢噴筒,燔焰怒張;朱天貴陣亡。清兵戮力夾擊,自辰及申,兵勢益勵。林陞、丘輝、江勝、陳起明、吳潛、王隆等戰死,失戰艦二百餘艘,眾多降。國軒知勢不敵,急乘走舸從吼門逸去。澎湖既破,琅給降卒以衣米;禽獲未及死者,醫治而送還。於是臺人心動,無固守志(鄭成功傳)。寧靖王朱術桂知事既去,嘆曰:「予明室宗族,義不可辱」!具冠服拜天地祖宗,與臺人從容別飲,以三印授克塽而自殺,五妾殉焉;臺人悲之。國軒、錫範、佑、磊等奉克塽決歸降計。七月,遣劉國昌、馮錫珪、陳夢煒齎延平王金印一、招討大將軍金印一、公侯伯將軍銀印五,籍土地府庫軍實,叩軍門告降。澎湖素險,難以舶舟;至是,海適不揚波。八月,施琅統舟師至臺灣受降(參取鄭成功傳、三藩紀事、臺灣紀略)。克塽嗣位二年,猶奉永曆正朔,是時年十五。自成功始起義迄克塽降,凡三世三十八年,而明正朔始盡于天壤之間矣。琅入臺,先具牲幣告成功廟曰:「琅起于
卒伍,於君有魚水之遇。中間微嫌,不圖禍及骨肉,事至乖離!然分為讎敵,情猶君臣;而今奉天子威靈,見為清朝臣,不得辭滅國之舉,此所以上忠朝廷、下謝父兄,公義私恩,何得兩全」!語畢淚下。迺疏請經略臺灣地方,且優待克塽及將帥;而後歸之京師,帝詔授克塽漢軍公(長崎夜話草云:「封東海王,賜第于京地」)、錫範漢軍伯、國軒天津總兵、何佑梧州副將(鄭成功傳)。又詔以東寧復舊為臺灣府,改二州設三縣曰臺灣、曰鳳山、曰諸羅,設分巡道一員領之(香祖筆記曰:「隸福建布政使司」)。臺灣縣居中,轄四坊、十五里、九街、六鄉。南為鳳山縣,自臺灣府起至沙碼碕頭止,共五百三十里,轄六里、十四鄉、二十餘社。北為諸羅縣,自臺灣府起至雞籠城止,共五千三百三十里,轄四里、十四鄉、四大社。其兵防,分營凡十:安平鎮三營、澎湖協鎮二營、南北二營、左右中三營(臺灣紀略)。至康熙末年,臺郡水陸兵五千餘,南北營各八百九十名(平臺紀略)。其文教,設歲科二試以鼓勵士民,府學入泮,縣學入泮,各給餼有差。至康熙二十六年丁卯歲以後,福建鄉試正額分別廣一名,以待臺灣之士;學成之日,與內地棘闈同較,得登榜;臺民漸向文學之風(臺灣紀略)。至是臺灣蕩平,民再康矣(鄭成功傳)。臺灣滅而天下無事,詔息天下兵。然兵卒不給田畝,失生產。
二十七年戊辰(日本元祿元年),吳三桂餘殃擾亂。初,三桂姬妾有稱八面觀音、四面觀音者,八面絕美,四面次之。及三桂之敗,清將湖廣、四川總督蔡某虜獲二觀音
,獻四面于帝,匿八面以自嬖焉。帝後知八面在蔡家,責之;蔡不得已,獻八面,途病死,帝疑以為蔡殺之,遂囚蔡于滿洲,蔡部兵大恚焉。茲歲五月,蔡部將馮龍率浪士數千詣湖廣部院,訴曰:「今天下弭兵,軍俸悉除,妻孥皆濱饑餓,請賜俸米,以得生活」。部院曰:「俸米之事,非我所預,訴之軍門」。乃訴軍門,軍門不答。馮龍等怒罵曰:「皇帝惑一女子,辱大功臣,使吾輩饑困,爾等所為,亦倣之乎」!喧嘩不已。軍門駭,召布政使議之。馮龍遂毀門入,殺軍門及布政使,直攻部院,部院一家殲焉。兵士以馮龍為將舉兵,不日而取四府。山海群賊來附,遂掠七、八府,南京、杭州大震。詔發兵討之。湖廣賊陳化龍兵數十萬與馮龍合,欲陷北京,勢甚張。詔重發江南兵,纔得討平之(外國異聞)。
三十九年庚辰(日本元祿十三年),帝想往事,嘗謂:「成功明室遺臣,而非吾亂臣賊子也」;特詔令成功及子經喪歸葬南安(鄭成功傳)。自臺灣入清版圖後,再有明遺民朱一貴亂。
六十年辛丑(日本享保六年),一異僧來臺灣,周遊街巷;告民云:「茲歲將有大難;難至,惟戶設香案,書『帝令』二字於黃紙小旗,鋪之案,難庶可免矣」!言訖不知其所之。一貴,漳之長泰人,小名祖,嘗來臺灣飼鴨為生;而鴨旦暮出入,自能編隊整伍,見者異焉。有奸慝經過,必殺鴨具饌,罄其歡。時承平日久,守土者不以吏治民生為
意,防範疏闊,一貴心易之。茲春,鳳山令缺,臺郡太守王珍攝縣篆,而收歛苛刻,奸慝毀其短,以搖民心。一貴竊與其所善黃殿、李勇、吳外、鄭定瑞、汪飛虎、王金、金陳印等謀舉兵(臺灣軍談曰:「勇字子維,李文忠之裔」)。一貴自稱明後裔,眾遂推為元帥,招募俄得黨數百人,旌幟書「大元帥朱」,起兵。四月,警報至邸,總兵官歐陽凱令游擊周應龍勦之。一貴兵至檳榔林,汎防把總張文學迎戰,一貴設計以寡兵敗之;應龍不能救,一貴大掠而去。南路賊首杜君英(臺灣軍談曰:「英父某,仕莊烈帝,死于明季亂。英時幼,母抱而遁,來住于臺地。長而膂力絕人,常傷中國陸沉,因事而殺縣令,入山中而聚兵」。又曰:「一貴嘗嘆曰:君英勇而寡謀;李勇有將才,然有沈湎癖;汪飛虎其勇無敵,而性懆智淺;國基、君論、福壽有才學而見機遲;其餘碌碌不足數。恐大事終不成矣」)等望風皆應一貴,所在蜂起,攻陷莊社,共攻府。清兵與一貴等戰赤山,大敗。君英攻鳳山縣。臺郡聞赤山敗,大震,文武各遣家屬夜遁,士民相率逃竄。歐陽凱出兵,一貴、君英戮力夾擊。百總楊泰通賊,殺凱于陣中;副將許雲、守備胡忠義、千總蔣子龍、游崇功、林文煌、李茂吉等苦戰皆死,游擊劉得紫被擒,水師中營張彥賢等揚帆遁去澎湖。五月,一貴、君英等遂陷臺灣。一貴之亂起也,家家悉設香案,插「帝令」旗,如異僧教,清兵誤以為百姓皆從賊,遂慌亂及于敗。一貴、君英據府,同開府庫,分掠金銀,復開紅毛樓。紅毛樓,所謂赤崁城也;鄭氏鎖閉以來,無啟四十年。賊
謂金窖,發之,砲鎗鉛鐵,倚疊如山。一貴僭為偽王,歲號永和。時北路奸民賴池、張岳等陷諸羅縣,殺營將羅萬倉,斬首獻一貴。一貴以全臺既陷,大封群賊,置偽國師、太師、國侯、將軍、都督等官,令鄭定瑞、蘇天威領兵三千鎮守鹿耳門。浙閩總督覺羅滿保聞臺陷告變,且言星馳赴廈,促水師提督施世驃刻期出師,檄召南澳總兵藍廷珍赴廈門。滿保疾趨至廈門,施世驃舟既出港。先是,君英欲立其子會為王,眾不服,立一貴。一貴出令禁淫略。戴穆奪民間婦女,一貴戮之。君英亦慝婦女于營中,一貴令出之。故君英怒而驕蹇,遂相攻。君英敗,率賊數萬走虎尾溪,剽略村舍。藍廷珍到廈,總督大喜,與定方略,令總督水陸大軍刻期進勦。六月,發銅山,到澎湖;會施世驃選善水者駕小舟于鹿耳門深港插標,記舟行路徑,舟師進抵鹿耳門。蘇天威據砲臺發砲,又以小舟扼險;清先鋒林亮等亦發砲擊砲臺,臺上火藥桶火發,天威兵潰。廷珍共前鋒連檣並進入門,登岸奪砲臺。天威逃入安平鎮城,林亮等攻破之。施世驃軍亦到安平。一貴出兵犯安平,廷珍擊敗之。一貴再遣李勇、吳外等率眾數萬駕牛車列陣首,復犯安平,大戰復敗,退入府治,不敢再至,沿岸列砲固守。西港仔民詣安平鎮為鄉導攻府,世驃然之,與廷珍謀。廷珍率水師進港登岸,回舟亦必死;遣兵戰,大勝。廷珍進,直搗臺郡。施世驃遣兵并力攻府治,一貴遁去,廷珍復府治,安民,報捷于滿保。世驃登岸屯北較場,檢殺獲。六月,滿保疏而聞捷。初,警報至京師也,帝惻然,諭臺民曰:
「汝等俱係內地民,非賊寇比,或迫饑寒、或不肖官員刻剝所致;若即就撫,自諒爾罪。前海賊佔踞六十餘年,猶且勦服不遺餘孽;今匪類數人,又何能為?諭旨到時,改惡反正,不得執迷不悟,妄自取死」!至是,諭旨到臺,滿保檄傳諭旨,安撫百姓。臺郡既平,世驃、廷珍分遣大兵廓清南北二路。勦撫南路逃賊,收復鳳山營,撫下淡水、大崑麓各處,南路皆平。別遣兵勦北路,劉得紫脫而來,是行與矣,大敗賊,降者十之九,北路亦平。一貴逃走。有王仁和者,以一貴同鄉,知其蹤跡,欲捕一貴而自效;密告廷珍,許以授守備。閏六月,一貴率千人至溝尾莊,兵饑漸散去,遂索食于莊。仁和豫知一貴至,竊與莊民楊旭、楊雄等謀,椎牛饗之,欺以鄉壯相助,備館舍而令宿,分遣從兵于民家,集鄉壯佯為守護,潛以水灌賊砲。夜五更俄起,金鼓火砲齊鳴,一貴等倉皇失措,遂就擒。廷珍檻送廈門。元兇既擒,餘黨解散。尚有當日倡謀渠魁如陳福壽、劉國基、江君論及君英父子未就逮,滿保令廷珍擒。國基等走匿在山中,廷珍遣人誘降;國基等至,廷珍好言慰藉優待,聽其入山,陰令人為備,賊不悟,相踵而降。是月,捷報至京,總督以下榮恩有差。時臺中癘疾盛行,將士死者多。八月,怪風暴雨,屋瓦悉飛,雨中流火條;水驟漲,所泊戰艦擊碎而上陸,拔樹倒牆,百姓呼號。明日,郡無完宅,浮屍蔽江,於是發倉賑貸,以風災上聞;朝廷發帑金賑恤。諸羅一縣幸免風災,而一貴餘孽聚黨劫掠。廷珍遣人擒斬,益訪緝餘孽,招來陳福壽留軍中,待以家人禮,
遂羅致君英父子。世驃於風災時終夜露立,裂肌破面,驚悸疾作;至九月,遂卒于軍。廷珍欺君英、福壽等以授官,輿而登舟送廈。滿保奉旨,遣京師訊鞠。一貴、勇、外等凌遲處死,福壽及君英父子以就撫從寬棄市,其餘擒諸賊亦伏法。至明年餘孽未絕,臺地叛亂相踵。
雍正元年癸卯(日本享保八年),正月,逸賊楊合謀乘聖祖升遐,作亂犯郡縣;廷珍擒獲。二月,世宗登極,恩詔到臺,臺民懽呼,農商安業,不復思亂;奸慝之徒,恐懼革面。四月,千總何勉捉獲賊王忠、劉富生、陳郡等,朱一貴孽黨至是盡絕,臺灣平矣。藍鼎元論事宜云:「臺地寇亂、兵疲後,民之憔悴極矣。然其土廣而沃,易墾闢,饒物產,眾利之所聚,但勿加之以刻剝,以實心行實政,一年而民志可安,二年而疆圉可固,三年而禮讓可興,生番化為熟番,熟番化為平民,而全臺不久安長治,吾不信也。或謂棄之無聚民可也。是亦有說:疆域可開,有日闢,無日蹙,氣運使然;既委而棄之,必有從而取之,如澎湖、南鎮皆為海外荒陬,明初周德興遷其民、虛其地,後皆為賊巢窟,閩廣為之騷擾,至設兵戍守。臺地古無人跡,至明中葉始知之;而明人不保,島夷、盜賊後先竊踞,至為邊患。比設郡縣,始成樂郊。由此觀之,可見有地不可無人。經營疆里,則為戶口貢賦之區;廢置空虛,則為盜賊禍亂之階。眾利之所存,人必趨矣。不歸之民則歸之番,不歸之番則歸之賊,即使內賊不生,野番不作,又恐寇自外
來,將有日本、荷蘭之患,不可不早為綢繆也」(平臺紀略)。
長孺曰:此志紀年,起明天啟元年辛酉,而終清雍正元年癸卯。根據諸書,必期確實;而如其行文則會粹錯綜,務加刪潤,令其有次序。事雖專係鄭氏,傍及華夷之隆替。凡一百有三年間,治亂盛衰興廢之故,天命人心去就之際,蓋有略可觀省者云。
引用書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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