魯序
小雅皇華之詩,言使臣徧咨於忠信之人,左傳所謂五善、國語所謂九德是也。自漢以後,使者遂例有篹述。考之鄭樵藝文略,凡朝聘得三十七部、行役得三十部、蠻夷得四十七部,不為不夥;然未有海外澒濘之壤、人物俶詭之鄉,元元本本、堂堂正正,視之如指螺掌壑,當下可信;則臺海使槎錄,洵為第一等書矣!煜聞先生之言曰:「余之訂是編也,凡禽魚草木之細,必驗其形焉,別其色焉,辨其族焉,察其性焉;詢之耆老、詰之醫師,豪釐之疑,靡所不耀,而後即安」。嗟乎!ㄠ□名物,先生猶廩廩焉若是;而況島嶼之險易、城堡之堅脃、番俗之馴悍、政刑之張弛、戎伍之疏密、禮樂之異同,有關精神命脈之大者乎!抑禹跡未經,儒者從略,先生必務詳審精密,況墨丈尋常之間,習睹習聞,肯蹈澹虛怳惚,如象罔之索珠、狼□之齅金已乎!則甚矣,先生之志之勤而學之篤也!詩曰:「駪駪征夫,每懷靡及」;先生有焉。皇華于原于隰,無不光明;使臣于遠于近,無不周徧;先生是書儩之矣。達奚通之海南諸番行記,曾何足云。煜□陋不足以知先生,唯因先生之言而推廣之如此。時乾隆元年丙辰仲秋,會稽弟魯煜拜序。
臺海使槎錄卷一 大興黃叔璥撰
赤崁筆談
原始
『琉球國在泉州之東,有島曰彭湖;煙火相望,水行五日而至。旁有毘舍耶(一作那)國,語言不通,袒裸盱睢,殆非人類。喜鐵器。臨敵用鏢,鏢以繩十餘丈為操縱,蓋愛其鐵不忍棄』(文獻通考)。按彭湖東南即今臺灣,其情狀相似,殆即毘舍耶國也。
『臺灣於古無考,惟明季莆田周嬰著遠游編載東番記一篇,稱臺灣為臺員,蓋閩音也。然以為古探國,疑非是』(臺灣隨筆)。
『臺灣,海中番島,名山藏所謂:「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」;名為雞籠。考其源,則琉球之餘種,自哈喇分支,近通日本,遠接呂宋,控南澳,阻銅山,以彭湖為外援。明萬歷間,海寇顏思齊踞有其地,始稱臺灣』。『思齊剽掠海上,倚為巢窟;臺灣有中國民自思齊始。思齊死,紅夷乘其敝而取之;葺草為田,民知樹藝。順治辛丑,鄭成功金陵挫敗,廈門不守,襲而有之。迄康熙癸亥,歸我一統。其民五方雜處,非俘掠之遺
黎,即叛亡之奸宄,里無一姓,人不一心。溪深林茂,易於伏莽。山海氣濕,又多霧露水土之害。其番喜酒好殺,無姓氏,無歲月,無冠履衣服之儀,無婚嫁喪葬之禮,不知法紀;撫御或失,急之則變生肘腋,緩之則俗敝人頑』(蓉洲文藁)。
『吏科都給事中王家彥疏:「閩省海壖,地如巾帨,民耕無所,且沙礫相薄,耕亦弗收,加以年荒賦急,窮民緣是走海如騖,長子孫於唐市,指窟穴於臺灣』(春明夢餘錄)。
星野
『臺之星野,莫錄其詳。然既係於閩,則宜從閩。閩蓋禹貢揚州之域,天文牛女分野。按牛女於辰為丑,銀海之屬,星紀之次。銀海,元武象也;星紀,吳越分也。劉向曰:「吳越屬斗牛女分」。晉、隋、元志:「吳越,其辰在丑」。說者謂:「臺在泉州之窮南,去福州遠甚,不宜為銀海之屬;又在漳州之極東,去吳越遠甚,不宜為星紀之次」。遂以臺分野,當在女虛之交者。虛,元枵之次,在子之辰。以臺之稍允迤而東,疑其越次越辰,亦坐井之見。今以近事考之,明時彭島統於泉;泉為牛女,則臺無可疑。以近地考之,臺海西界於漳,南鄰於粵,北則閩安對峙,漳分野視閩,而粵分野視漳,臺之壤接,獨不屬牛女乎?唐僧一行有云:「星紀當雲漢下流,百川歸焉;故其分野,
自河南下,窮南紀之曲,東南負海為星紀」;則臺宅東南,仍屬牛女,又與一行之說相符』(島上附傳)。
形勢
臺灣為土番部族,在南紀之曲,當雲漢下流;東倚層巒,西迫巨浸;北至雞籠城,與福州對峙;南則河沙磯,小琉球近焉。周袤三千餘里,孤嶼環瀛,相錯如繡。
『自鷺門、金門迤邐東南以達於彭湖,可數千里;風濤噴薄,悍怒激鬥,瞬息萬狀;子午稍錯,北則墜於南風炁,南則入於萬水朝東,皆有不返之憂。又東至鹿耳門,夾以七鯤身、北線尾,海道紆折,僅容數武,水淺沙膠,雖長年三老不能保舟之不碎。餘乃山羅礁湧,無由以入,其險且不測如此』(島上附傳)。
『海中孤島,地在東隅,形似彎弓』(臺灣紀略)。
『雞籠山島,野夷亦謂之東番。萬歷四十四年,倭脅取其地,久之始復國。東番諸山,其人盛聚落而無君長;習鏢弩,少舟楫。自昔不通中國』(方輿紀要)。
『臺灣處大海之中,地形坐東南,面西北。自東北而至西南如列屏,為中國江、浙、閩、粵四省之外界。西北近海多平地可耕,土番及人民聚落以數百。山背東南,一望洸洋,舟楫所不到,土番加嘮使種類居焉。自紅夷以至鄭氏,皆不能綏附。聞中國盛
德,悉來臣服,贄其方物;故我國家邊陲極於海東數萬里,置郡縣、為疆界,實自古所未有』(福建海防志)。
『東甯,緣高邱之阻以作屏,臨廣洋之險以面勢;無仙蹤神跡之奇,無樓臺觀宇之勝。有山則頑翳於蔓草,有水則鹵浸於洪濤;鹿豕貍鼠之所蟠,龍蛇蜃虺之所游。夫既限之以荒裔,而求天作地成之景,皆無所得』(蓉洲文藁)。
--以上臺灣
『三十六島巨細相間,坡隴相望,有七澳居其間。大約有土無木,土瘠不宜禾稼,產胡麻、菉豆,山羊尤多。居人煮海為鹽,釀秫為酒,採魚蝦螺蛤以佐食。土商興販,以廣其利;貿易至者歲常數百艘,為泉外府。至元末,置巡司於此』(元志)。
『水至彭湖漸低,近琉球謂之落漈。漈者,水趨下而不回也。凡西岸漁舟到彭湖已下,遇颶風發,漂流落漈,回者百無一』(續文獻通考)。
『隋開皇中,嘗遣虎賁陳棱略彭湖地。其嶼屹立巨浸中,環島三十有六如排衙。居民以苫茅為廬舍,推年大者為長,以畋漁為業。地宜牧牛羊,散食山谷間,各氂耳為記』(海防考)。
『彭湖島在琉球國,水行五日,地近福州、泉州、興化、漳州四郡界;天氣晴明,望若煙霧』(明一統志)。
『海中島嶼,最險要而紆迴,則莫如彭湖。蓋其山周回數百里,險口不得方舟,內溪可容千艘。海中舊有三山之目,彭湖其一耳。東則海壇,西則南澳,誠天設之險;何可棄以資敵』(方輿紀要)?
『福州海中有彭湖島,相去三千里,晴日髣髴可見;有參將領兵駐之。自福州順風而往,不半日至也』(玉堂薈記)。
『彭湖僻在興、泉外海,其地為漳、泉南戶,日本、呂宋、東西洋諸國皆所必經。南有港門,直通西洋』(福建海防志)。
『鄭成功竊踞臺灣,用彭湖為外藪。康熙三十三年六月,將軍施琅統兵自銅山攻破,據之;八月,遂克臺灣』(諸羅雜識)。
--以上彭湖
『臺灣在福建之東南,地隔重洋。形勢延袤,可至者凡千六、七百里。外此則生番所居,與熟番阻絕,遠望皆大山疊嶂,莫知紀極,可以置而不議。府治南北千有餘里。越港即水師安平鎮。又有七鯤身,沙線潮平,可通安平港內,為水師戰艘、商民舟楫止宿之地。港名鹿耳門,出入僅容三舟,左右皆沙石淺淤焉;此臺灣之內門戶也。衡渡至彭湖,島嶼錯落,有名號者三十六島。彭湖溝底皆老,古石參差,港泊有南風、北風二者殊澳;此臺灣之外門戶也。然臺灣之可通大舟者,尚有南路之打狗及東港、北路之上
澹水,凡三處;而惟上澹水可容多船,港門為正也。其可通小舟者,尚有南路之蟯港、北路之鹹水港及八掌港、笨港、海翁港、鹿仔港、大甲、西二林、三林、中港、竹塹、蓬山,凡十二處;而笨港並有小港可通鹿耳門內,即名馬沙溝是也。總之,臺灣三路俱可登岸;而惟鹿耳門為用武必爭之地者,以入港即可以奪安平而抗府治也。奪安平則舟楫皆在港內,所以斷其出海之路;抗府治則足以號令南北二路,而絕依附之門。故一入鹿耳門,而臺灣之全勢舉矣!或云:鹿耳門為天險門戶,而又上設礮臺,防亦密矣;萬一攻之不入,兵法有攻堅而瑕者亦堅,其謂之何?不如由北路之上澹水進兵。所謂行師如過於袵席之上者,謀非不臧也。而不知由北路進兵則其勢主緩,緩則必以眾而臨寡、以強而併弱;由鹿耳門進兵則其勢主捷,捷則有以反主客之形,成控制之師。而且安平不據,彭湖尚孤,彼賊从者急而揚帆,不無他虞也。是故覘臺灣之形勢,而必講明於得入鹿耳門之要為最急』(理臺末議)。
『彭湖為臺灣之門戶,鹿耳門為臺灣之咽喉,大雞籠為北路之險隘,沙馬磯為南路之砥柱』(鳳山縣志)。
臺郡無形勝可據,四圍皆海,水底鐵板沙線,橫空布列,無異金湯。鹿耳門港路紆迴,舟觸沙線立碎。南礁樹白旗,北礁樹黑旗,名曰盪纓,亦曰標子,以便出入。潮長水深丈四、五尺,潮退不及一丈,入門必懸起後舵乃進。
臺地負山面海,諸山似皆西向,皇輿圖皆作南北向,初不解;後有閩人云:臺山發軔於福州鼓山,自閩安鎮官塘山、白犬山過脈至雞籠山,故皆南北峙立。往來日本、琉球海舶率以此山為指南,此乃郡治祖山也。澹水北山、朝山,與烽火門相對。
同安洪淳思(心澄)云:「北路澹水,直對福州省城;海道山石錯列,礙於大舟往來。南路赤山,直對南澳」。
臺地諸山,本無正名,皆從番語譯出。內山諸水,皆西流於海。安平、七鯤身,環郡治左臂;東風起,波浪衝擊,聲如雷殷。諺云:「鯤身響,米價長」;謂海湧米船難於進港。
余與益齋二兄論羅漢門書略:羅漢門在郡治之東。自猴洞口入山,崇岡複嶺,多不知名。行數里,為虎頭山,諸峰環列,樹惟槺榔。過大灣崎、蘆竹坑、咬狗阬,又東南經土樓山,壁平如削;上則獮猴跳擲,虞人張羅以捕。稍前為疊浪崎,出茅草埔,度鴈門關嶺,回望郡治,海天一色。去關口里餘,中為深塹,可數十丈。緣崖路狹不堪旋馬,一失足便蹈不測。五里至石頭阬,四里至長潭,清瑩可鑑。潭發源於分水山後,由羅漢門阬入岡山溪,同注於海。自番仔寮迤邐至小烏山後,入羅漢內門,峰迴路轉,眼界頓開;沃衍平疇,極目數十里。東則南仔仙山、東方木山,隔澹水大溪為旗尾山,西即小烏山,南為銀錠山,北為分水山、目貓徽山;層巒疊巘,蒼翠欲滴,瞑色尤堪入畫。
民莊凡三:外埔、中埔、內埔,居民約二百餘口。內埔汛兵五十名,分防猴洞口;狗勻崑諸地,則寥寥三十餘人而已。先是,由長潭東南行,至夏尾藍腳帛寮轉北至外埔莊;後以逆黨黃殿潛蹤內埔,而甕菜岑、鼓壇阬尤為奸匪出沒之所,禁止往來。外埔東南由觀音亭、更寮崙、番仔路頭至大崎越嶺,即為外門。去大傑巔社十二里,中有民居,為施里莊、北勢莊,莊盡番地;往年代納社餉招佃墾耕,繼以遠社生番乘間殺人,委而去之,今則茀草不可除矣。自社尾莊、割蘭坡嶺可赴南路,由木岡社、卓猴可赴北路;外此羊腸鳥道,觸處皆通;峻嶺深谷,叢奸最易。土人運炭輦稻,牛車往來,徑路逼狹,不容並軌;惟約晝則自內而外,夜則自外而內,因以無阻。夏秋水漲,阬塹皆平,則迷津莫度,與諸邑聲息隔絕。議者謂宜歸臺邑,良然。
上澹水在諸羅極北,中有崇山大川,深林曠野;南連南嵌,北接雞籠,西通大海,東倚層巒。計一隅可二百餘里,洵扼要險區也。外為澹水港,八里岔山在港南,圭柔山(一作雞柔)在港北;兩山對峙,夾束中流。南北有二河:南河源出武□灣,行四十餘里;北河源出楓仔嶼,行百餘里;俱至大浪泵會流,出肩脰門(一作千豆),入澹水港,曲折委宛,五十餘里而歸於海。圭柔山麓為圭柔社。由山西下,數里有紅毛小城,高三丈、圍二十餘丈,今圯。城西至海口,極目平衍,名虎尾;今澹水營所駐也。兩山南北,重岡複嶺,灌莽叢翳。南則武□灣、里末、擺接、秀朗諸社,北則麻少翁、外北投、
內北投、大浪泵、麻里、即吼、楓仔嶼諸社。磺山在內北投,濱河,山僅數仞,寸草不生。自澹水經楓仔嶼嶺,上下十里。過港至雞籠,山高多石,山下即雞籠社。稍進為雞籠港,港道狹隘。港口有紅毛石城,非圓非方,圍五十餘丈、高二丈。遠望為小雞籠嶼,番不之居,惟時於此採捕。循此而上,至山朝社;又上,至蛤仔難諸社,深箐鳥道,至者鮮矣。南路界盡沙馬磯頭;相傳地脈直接呂宋。凡舟赴呂宋,必由此東放大洋。有澳名龜那禿,北風時大船可泊。沙馬磯頭之南,行四更至紅頭嶼,皆生番聚處,不入版圖;地產銅,所用什物俱銅器。
彭湖一名彭蠡湖。樵書二編:「彭蠡湖嶼,環島三十六。洪武五年,以居民叛服不常,遂大出兵,驅其大族,徙置漳、泉間」。
觀彭湖諸島,夏月正值南風,由媽宮澳入港,順駛最易;惟出港逆風,未可時計。或收入八罩,從挽門潭上岸,登天臺山四望,則三十六島嶼形勢盡在目前。
洋
『大海洪波,止分順逆。凡往異域,順勢而行。惟臺與廈藏岸七百里,號曰橫洋。中有黑水溝,色如墨,曰墨洋;驚濤鼎沸,險冠諸海。或言順流而東,則為弱水。昔有閩船,飄至弱水之東,閱十二年始得還中土』(赤崁集)。
『暗洋在臺灣之東北,有紅夷舟泊其地,無晝夜,山明水秀,萬花徧滿,而上無居人;謂其地可居,遂留二百人,給以一歲之糧,於彼居住。次年復至,則山中如長夜,所留之番已無一存;乃取火索之,見石上留字,言一至秋即成昏黑,至春始旦;俱屬鬼怪,其人漸次而亡。蓋一年一晝夜云』(蓉洲文藁)。
由大擔出洋,海水深碧,或翠色如靛。紅水溝色稍赤,黑水溝如墨,更進為淺藍色。入鹿耳門,色黃白如河水。
泛海不見飛鳥,則漸至大洋;近島嶼,則先見白鳥飛翔。
潮
月臨卯酉,潮漲東西;月臨子午,潮平南北。潮漲多在春夏之中,濤大每居朔望之後。各處皆然,臺亦無異。志云:地屬東南,月常早上。十七、八之夜,月臨卯酉,僅在初昏,故潮漲退,視同安、金、廈亦較早。同安、金、廈,初一、十六潮滿子午而退卯酉,初八、二十三潮滿卯酉而退子午;臺則初一、十六潮滿巳亥而退寅申,初八、二十三潮滿寅申而退巳亥;所差竟至一時。半線以下,潮流過北,汐流過南,與彭島同;半線以上,潮流過南,汐流過北。水師副將魏大猷云:「自鹿耳門至打狗港,潮汐較內地早四刻,水長五、六尺;打狗至瑯嶠,潮汐較內地早一時,水只三、四尺;自三林港
北至澹水,潮汐與內地同,水丈餘」。
風信
『臺灣風信,與他海殊異。風大而烈者為颶,又甚者為颱。颶,倏發倏止;颱,常連日夜不止。正、二、三、四月發者為颶,五、六、七、八月發者為颱。九月則北風初烈,或至連月,為九降。過洋以四、七、十月為穩,以四月少颶、七月寒暑初交、十月小春,天氣多晴暖故也。六月多颱,九月多九降,最忌。颱、颶俱多挾雨,九降多無雨而風。凡颱將至,則天邊有斷虹;先見一片如船帆者曰破帆梢,及半天如鱟尾者曰屈鱟。土番識風草,草生無節則一年無颱,一節則颱一次,多節則多次。颶之名以時而異:正月初四日曰接神颶,初九日曰玉皇颶,十三日曰關帝颶,念九日曰烏狗颶,二月二日曰白鬚颶,三月三日曰上帝颶,十五日曰真人颶,念三日曰馬祖颶(真人多風、馬祖多雨),已上春三月共三十六颶,此其大者。四月八日曰佛子颶,五月五日曰屈原颶,六月十二日曰彭祖颶,十八日曰彭婆颶,念四日曰洗炊籠颶,七月十五日曰鬼颶,八月初一日曰穴士黽君颶,十五日曰魁星颶,九月十六日曰張良颶,十九日曰觀音颶,十月十日曰水仙王颶,念六日曰翁爹颶,十一月念七日曰普菴颶,十二月念四日曰送神颶,念九日曰火盆颶,念四日已後皆曰送年風』(香祖筆記)。
『余同王君仲千採硫,仲千登舟,余乘笨車。行十八日至後壠社,王君敝衣跣足在焉;泣告余曰:「舟碎身溺,幸復相見!」自初三日登舟,泊鹿耳門,十八日乃行,舵帆不協,斜入黑水者再,船首俯入水底,舟人大恐。十九日午後,南風大至,行甚駛;頃之,風厲甚,舵牙折者三。風中蝴蝶千百飛舞,舟人以為不祥。申刻,風稍緩,有黑色小鳥數百集船上,舟人謂大凶;焚楮鏹祝之,不去;至以手撫之終不去,反呷呷向人。少間,遙見小港,以沙淺不能入,就港口下碇。五鼓,碇失,復出大洋,浪擊舵折;舟師曰:「惟有划水仙求登岸免死耳!」眾口齊作鉦鼓聲,人各挾一匕箸,虛作棹船勢,如午日競渡狀;船果近岸,得不溺』(稗海紀遊)。
海外紀略云:「颶風雖暴,無四面齊至理。辟如北風颱,必轉而東,東而南,南又轉西;或一日,或三、五、七日,不四面傳徧不止」。是四面遞至,非四面並至也。諸志云:「此乃天地之氣交逆,地鼓氣而海沸,天風烈而雨飄,故沉舟傾檣;若海不先沸,天風雖烈,海舟順風而馳,同鯤鵬之徙耳」。此語良然。六月有雷則無颱。諺云:「六月一雷止三颱,七月一雷九颱來」。彭湖灣船之澳有南風、北風之別;時當南風誤灣北風澳,時當北風誤灣南風澳,則舟必壞。癸亥興師,正當盛夏南風大震之候,偽都督劉國軒將戰艦盡泊南風澳,時我師到彭,舟盡誤泊北風澳;國軒得計,謂可弗戰而勝也。豈知天眷,忽北風大作,我師舟楫無損,而偽敵連□覆沒,因得乘時進攻,克取彭湖
(楊孝廉朝宗說)。
放洋全以指南鍼為信;認定方向,隨波上下,曰鍼路。船由浯嶼或大擔放洋,用羅經向巽已行,總以風信計水程遲速,望見彭湖西嶼、頭貓嶼、花嶼,可進;若過黑水溝計程應至彭湖,而諸嶼不見,定失所向,仍收泊原處候風信。由彭湖至臺灣向巽方行,近鹿耳門隙仔,風日晴和,舟可泊;若有風,仍回彭湖。
內地之風,早西晚東;惟臺地早東風、午西風,名曰發海西,四時皆然。船出鹿耳門,必得東風,方可揚帆;彭湖來船,必俟西風,纔可進港。設早西晚東,則去船過日中始能放洋,來船昏暮不能進口。何云利涉?
澹水,在磺山之下。日出,磺氣上騰,東風一發,感觸易病。雨則磺水入河,食之往往得病以死。七、八月,芒花飛颺入水,染疾益眾。風候與他處迥異,秋冬東風更盛。
諸山烟靄蒼茫;若山光透露,便為風雨之徵。又饑鳶高唳,海雀驚飛,則踰日必風。春日晚觀西,冬日晚觀東,有黑雲起,主雨;諺云:「冬山頭,春海口」。
臺邑春日雨澤獨少。鐵線橋以北,大雨滂沱,橋南無一滴。梁觀察文科惡其限於南也,改名通濟橋。
氣候
『臺灣環海孤峙,極東南之奧。氣候與漳、泉相似,熱多於寒;故花則經歲常開,葉則歷年不落。春燠獨先,夏熱倍酷,秋多烈日,冬鮮淒風。四、五月之交,梅雨連旬,多雷電,山溪水漲;自秋及春,則有風無雨,多露少霧。田禾播種以後,亦喜露而畏雨。至月早升、地常震、風發不時,此一郡之大概也。諸羅自半線以南,氣候同於府治;半線以北,山愈深,土愈燥,水惡土瘠,烟瘴愈厲,易生疾病,居民鮮至。雞籠社孤懸海口,地高風烈;冬春之際,時有霜雪。此又一郡之中,而南北異宜者矣』(諸羅雜識)。
廣東志云:「嶺南陰少陽多,故四時之氣闢多於闔,一歲間溫暑過半,元府常開,毛腠不掩,每因汗溢,即致外邪;蓋汗為病之媒、風為汗之本,二者一中,寒瘧相乘,其疾往往為風濕」。又云:「盛夏士庶出入,率以青布裹頭;蓋南風為厲,一侵陽明,則病不可起」。此地正相同。
水程(郡縣里數)
澹水登舟,半日即望見官塘山(一作關童)。自官塘趨定海,行大海中,五、六十里至五虎門。兩山對峙,勢甚雄險,為閩省門戶。門外風力鼓蕩,舟甚顛越;既入門,靜淥淵渟,與門外迴別。更進為城頭(土音亭頭),十里至閩安鎮,數十里至南臺大橋』
(稗海紀遊)。
廈門至彭湖,水程七更;彭湖至鹿耳門,水程五更。志約六十里為一更,亦無所據。按樵書二編云:「更也者,一日一夜定為十更,以焚香幾枝為度」。船在大洋,風潮有順逆,行使有遲速,水程難辨;以木片於船首投海中,人從船首速行至尾,木片與人行齊至,則更數方準。若人行至船尾而木片未至,則為不上更;或木片反先人至船尾,則為過更,皆不合更也。舟子各洋皆有秘本,云係明王三保所遺;余借錄,名曰「洋更」。
臺灣至彭湖,五更;彭湖至廈門,七更;廈門至上海,四十七更;寧波近上海,十更。俱由廈門經料羅,在金門之南澳可泊數百船;沿海行至惠安之崇武澳,泊舡可數十;經湄洲至平海澳,可泊船數百;至南日澳,僅容數艘。南日至古嶼門,從內港行;古嶼至珠澳,復沿海行:二地皆小港。南日、古嶼東,出沒隱見,若近若遠,則海壇環峙諸山也。白犬、官塘,亦可泊船。至定海,有大澳泊船百餘。至三沙烽火門、北關澳亦如之;此為閩、浙交界。至金香、鳳皇、三弁、石童、雙門、牛頭門,盡沿海行;至石浦所、亂礁洋、崎頭門、舟山、登厝澳,盡依內港。其登厝澳之東,大山疊出,即舟山地;赴上海、寧波,至此分□;從西由定海關進港數里即寧波,從北由羊山放大洋至吳淞,進港數里即上海。九月後,北風盛,尤利涉。自登厝澳從西北放小洋,四更至乍浦
;海邊俱石岸,北風可泊於羊山嶼。向北過崇明外五條沙轉西,三十四更入膠州口;過崇明外五條沙對北,三十二更至成山頭。向東北放洋,十一更至旅順口;由山邊至童子溝島,向東沿山七更至蓋州、向北放洋七更至錦州府。
郡志:三縣南北延袤二千八百六十里。康熙五十三年,使者奉命繪畫地圖,勘丈里數;臺灣縣南至二贊行溪鳳山縣界二十一里,北至蔦松溪諸羅縣界一十五里;鳳山縣南至沙馬磯二百一十里,北至二贊行溪臺灣縣界六十五里;諸羅縣南至蔦松溪臺灣縣界一百一里,北至大雞籠六百五里;南北延袤一千一十七里,而道里遠近乃定。陳湄川中丞北路路程:自郡城至八里坌四百七十七里;澹水港以下,溪湧潮吞,過嶺踰海,一自北港水路,由內北投至雞籠二百二十一里;一自北港上岸,由外北投至雞籠二百四十二里;約略相同,可證郡志之誤。
海船
『獨坐舷際,水波不動,星光滿天,與波底明星相映;上下二天,合成圓器。身處其中,遂覺宇宙皆空』。『海上夜黑,不見一物。則擊水以視,水光飛濺,如明珠十斛,晶光熒熒,良久始滅;亦奇觀矣』(稗海紀遊)。
余所坐海船,桅木之值數百金;舵師云:「得之外域者,任重當風,不稍屈曲,長
可八丈,通身無節,名打馬木」。明監察御史路振飛按閩摘略云:「崇禎六年,遣戶科給事中杜三策、行人司司正楊崙冊封琉球。先期採木造舟,大桅屢求未獲。嗣於甯化縣方得應用。獨鐵力木柁產自廣南,差官採買;回大鵬所,被賊焚劫。復支銀五百五十兩,前往海澄縣採買二門,運到副用」云云。今鹽木柁尚值數十金,亦廣南所產。
每船載杉板船一隻,以便登岸。出入悉於舟側,名水仙門。碇凡三:正碇、副碇、三碇(正碇一名將軍碇,不輕下),入水數十丈。椶藤草三緪,約值五十金。寄碇先用鉛錘試水深淺;繩六、七十丈,繩盡猶不止底,則不敢寄。鉛錘之末,塗以牛油;沾起沙泥,舵師輒能辨至某處。有占風望向者,緣篷桅繩而上,登眺盤旋,了無怖畏;名曰亞班。
南北通商,每船出海一名(即船主)、舵工一名、亞班一名、大繚一名、頭碇一名、司杉板船一名、總鋪一名、水手二十餘名或十餘名。通販外國,船主一名;財副一名,司貨物錢財;總捍一名,分理事件;火長一正、一副,掌船中更漏及駛船鍼路;亞班、舵工各一正、一副;大繚、二繚各一,管船中繚索;一碇、二碇各一,司碇;一遷、二遷、三遷各一,司桅索;杉板船一正、一副,司杉板及頭繚;押工一名,修理船中器物;擇庫一名,清理船艙;香公一名,朝夕焚香楮祀神;總鋪一名,司火食;水手數十餘名。
海船按十二支命名:船頭邊板曰鼠橋,後兩邊欄曰牛欄,舵繩曰虎尾,繫碇繩木曰兔耳,船底大木曰龍骨,兩邊另釘灣杉木曰水蛇,篷繫繩板曰馬臉,船頭橫覆板插兩角曰羊角,鑲龍骨木曰猴楦,抱桅篷繩曰雞冠,抱碇繩木曰狗牙,拄桅腳杉木段曰桅豬。
舟隨波浪上下,動輒數丈;左右瞻顧,不覺眩暈。寄碇時或遇風濤揉盪,鮮有不眩暈者。
入大洋中,天光水色,彌望無垠。近船猶可望見帆檣,遠者僅於水面依微點綴。東坡云:「登州蓬萊閣上望海,如鏡面與天相際。忽有如黑豆數點,郡人曰海舶至矣。不一炊久,已至閣下」。信然。
城堡
『臺灣府無城,別有城在其西南,曰紅毛城;鄭氏僭竊時宮殿在焉。今設副將一員,統兵三千駐之。距臺灣二十里』(居易錄)。
臺地初闢,原卜築城於永康里;後不行。壬寅,提督姚堂奏請;臺灣府、縣無城可守,請開捐建城;未得所請。余陛辭時,跪聆訓諭:「臺灣斷不可建城。去年朱一貴無險可憑,故大兵入鹿耳門,登岸奮擊,彼即竄逃;設嬰城自固,豈能剋期奏捷」?海外形勢,瞭如指掌,廟算制勝,克奏膚功,有以也夫!
鳳、諸二縣,各築土堡;郡治居民,亦欲倣行。西南臨海,議於南、北、東三面圍築堡牆,約高一丈,共長一千七百八十丈;每丈約費銀六兩八錢零,計共需銀一萬二千一百四十六兩有奇。
安平城在一鯤身之上,方圓一里。赤崁城一名紅毛樓,在臺灣海邊,方圓半里。雞籠、澹水,小城也,紅毛築之以禦海剽。安平城一名甎城,紅毛相其地脈為龜蛇相會穴,城基入地丈餘,廣二百七十七丈六尺、高三丈有奇,雉堞俱釘以鐵。今郡中居民,牆垣每用鐵以束之,似仍祖其制也。城上置大礮十五位,年久難於演放。彭湖亦有紅毛城,久廢。
賦餉(糴運)
『臺灣田賦,與中土異者三:中土止有田而臺灣兼有園(有陂塘貯水者為田、旱種者為園),中土俱納米而臺灣止納穀,中土有改折而臺灣止納本色。蓋自紅夷至臺,就中土遺民令之耕田輸租,以受種十畝之地名為一甲,分別上、中、下則徵粟,其陂塘隄圳修築之費、耕牛農具耔種,皆紅夷資給,故名曰王田,亦猶中土之人受田耕種而納租於田主之義,非民自世其業而按畝輸稅也。及鄭氏攻取其地,向之王田皆為官田,耕田之人皆為官佃,輸租之法一如其舊,即偽冊所謂官佃田園也。鄭氏宗黨及文武偽官與士
庶之有力者,招佃耕墾,自收其租而納課於官,名曰私田,即偽冊所謂文武官田也。其法亦分上、中、下則。所用官斗,較中土倉斛每斗僅八升。且土性浮鬆,三年後即力薄收少,人多棄其舊業,另耕他地;故三年一丈量,蠲其所棄而增其新墾,以為定法。其餘鎮營之兵,就所駐之地自耕自給,名曰營盤。及歸命後,官、私田園,悉為民業;酌減舊額,按則勻徵。既以偽產歸之於民,而復減其額以便輸將,誠聖朝寬大之恩也』(諸羅雜識)。
『贌社者,招捕鹿之人;贌港者,招捕魚之人;俱沿山海蓋草為寮。時去時來,時多時少。雖為賦稅所從出,實亦奸宄所由滋』。『僧道偽額四十五名,年徵度牒銀二百兩;僧每名牒銀二兩,道士每名牒銀五兩。今裁』(東甯政事集)。
內地之田論畝;二百四十弓為一畝,六尺為一弓。郡之田論甲,每甲東西南北各二十五戈,每戈長一丈二尺五寸;計一甲約內地十一畝三分一釐零。內地上則田一畝,各縣輸法不一,約徵折色自五、六分至一錢一、二分而止;一甲為地十一畝三分零,不過徵至一兩三錢零。今上則徵八石八斗,即穀最賤每石三錢,已至二兩六錢四分零,況又有貴於此者;而民不以為病。地力有餘,上者無憂不足,中者截長補短,猶可借漏卮以支應;若履畝勘丈,便難仍舊貫矣。余有請均田減賦疏。
康熙二十三年,部臣蘇拜、總督姚啟聖、巡撫金鋐、提督萬正色會議疏內,有興販
東洋白糖一項,歲定二萬擔;不足之數,聽在本省採買。施琅另疏云:「本省去臺灣已隔重洋,以臺灣所產白糖配臺灣興販船數,固為安便;若就本省湊買,涉重洋而至臺灣,方興販東洋,則今四方蕩平,六合為一,何地不可興販?必藉臺灣之名買白糖赴彼興販,此皆部臣蘇拜等慮錢糧不敷,婉為籌度。臣今不言,後有禍患,咎安所逭?」
三縣每歲所出蔗糖約六十餘萬簍,每簍一百七、八十觔;烏糖百觔價銀八、九錢,白糖百觔價銀一兩三、四錢。全臺仰望資生,四方奔趨圖息,莫此為甚。糖觔未出,客人先行定買;糖一入手,即便裝載。每簍到蘇,船價二錢有零。自定聯□之法,非動經數旬不能齊一。及至廈門,歸關盤查,一船所經兩次護送、八次掛驗,俱不無費。是以船難即行,腳價貴而糖價賤矣(余奏准半線分設彰化縣,尚在經理,故仍三縣之稱)。
臺邑額載厝餉、磨餉二項,俱始於偽鄭。志載瓦厝、草厝共徵銀一千二百四兩零。數十年來,有片瓦寸草俱無、子姓零落及孤寡不能自存者,亦必按冊拘追;而大井頭一帶行店碁布,終歲不出分文。雍正元年五月,所司查驗府治房店,將破壞瓦厝、草厝悉為開除;凡得大瓦厝七千零七十四間、小瓦厝一千七百零三間;小者每間折半科算,共七千九百二十五間。半額餉勻攤每間一錢五分一釐九毫有奇,每戶給以餉單。如倒壞無存者,許執單繳驗註銷。另查新屋頂補。磨三十首,共額徵銀一百六十八兩。除磨壞人亡者無從追比,現徵十九首,官年賠解十一首。即十九首內,實在開市者不及十首,餘
皆牛磨倒壞。按冊問賦,與厝餉等。而近年新開磨戶,悉投營弁;以開則完銀,不開即止。今各戶給以照單,按月照數勻徵;將前項變為活餉,可以足額。
雜餉:罟、罾、縺、□、□、蠔,志言之詳矣;又有烏魚旗。罟者,結網長百餘丈、廣丈餘,駕船載出,常數十人,曰牽罟。罾者,樹大竹棚於水涯,高二丈許,曰水棚,置罾以漁。縺小於罟,□又小於縺,網長可數十丈、廣五六尺,曰牽縺、曰牽□。蠔,蠣房也,即以為取之之名;用竹二,長丈餘,各貫鐵於末如剪刀,於海水淺處鉤致蠣房。□,垂餌以釣魚也;大繩長數十丈,繫一頭於岸,浮舟出海,每尺許拴數鉤,大小不一,繩盡則返棹而收,曰放□。烏魚於冬至前後盛出,由諸邑鹿仔港先出,次及安平鎮大港,後至瑯嶠海腳,於石罅處放子,仍回北路。或云自黃河來。冬至前所捕之魚名曰正頭烏,則肥;冬至後所捕之魚,名曰倒頭烏,則瘦。漁人有自廈門、彭湖伺其來時赴臺採捕。鳳山雜餉,給烏魚旗四十九枝。旗用白布一幅,刊刷「烏魚旗」字樣,填寫漁戶姓名,縣印鈐蓋,插於船頭,帶網採捕。彭湖雜餉:泊網、大小滬。泊者,削竹片為之,繩縛如簾,高七、八尺,長數十丈。就海坪處所豎木杙,趁潮水未滿,縛泊於木杙上,留一泊門,約寬四、五尺;潮漲時魚隨水入,以網截塞泊門,潮退魚不得出,採取之。滬者,於海坪潮漲所及處,周圍築土岸,高一、二尺,留缺為門;兩旁豎木柱,掛小網柱上,截塞岸門。潮漲,淹沒滬岸,魚蛤隨漲入滬;潮退,水由滬門出,魚蛤為
網所阻。寬者為大滬,狹者為小滬。
彭湖居民,以海為田,以魚為糧,稻穀升斗必仰給臺郡。以地盡沙磧,海風甚厲,艱於播種,惟植高粱、麻豆,亦不足用;一遇凶歉,便致絕粒。陳觀察大輦詳請臺、諸二縣各運粟五千石赴彭,巡檢營弁公同監收;遇凶歉或風颶舟楫不通,以便糶賑,兵糧亦可如期支放。
北路米由笨港販運,南路米由打狗港販運。壬寅六月,臺邑存倉稻穀無幾,每日減糶數百石,不敷民食,暫借鳳山倉穀支放。自東港運至臺邑,進大港,不由鹿耳門,每石船價八分;陸運每牛車止五、六石,溪漲難行,腳價數倍水運。雍正癸卯,浙江饑,運米一萬石,甲辰補運四萬石;每商船載米五百石,運費每石二錢,未去之船尚有貼費。
臺海使槎錄卷二 大興黃叔璥撰
赤崁筆談
武備
『洪武五年,湯信國經略海上。以島民叛服難信,議徙近郭。二十一年,盡徙嶼民,廢巡司而墟其地。繼而不逞者潛聚其中;倭奴往來,停泊取水,亦必經此。嘉、隆以後,海寇曾一本等屢嘯聚為寇。萬歷二十年,倭犯朝鮮,哨者云將侵雞籠、澹水,於是議設兵戍險。二十五年,增設游兵。四十五年,倭犯龍門港,增衝鋒游兵。其地環衍可二百餘里,地斥鹵,水鹹澁,常燠多風,稼穡差艱。峙正中曰孃宮嶼。從西嶼入,二十里為茶盤,又十里即孃宮嶼矣。波平浪息,無淜牛激射之勢。其狀如湖,因曰彭湖。寬可泊船。面為案山,右為西安,各置小城,列銃為守,名曰銃城。又左為風櫃山,高七、八尺,紅毛凹其中,上壘土若雉堞;今毀其城,仍分軍戍守,與案山、西安相犄角。東為蒔上澳、豬母落水,最當東南之衝。由陸趨孃宮三十餘里,舊有舟師戍守,今更築銃城以防橫突。又東向為鎖管港、林投仔、龍門、青螺諸澳。龍門有原泉,舊為居民
聚落。萬歷三十五年,倭突犯泊此嶼。西為西嶼頭,有果葉澳;泉甚冽,可飲。稍北為竹篙灣。又西為仔員。又西北為丁字門、水吼門。今皆有兵戍守。嶼北為北山墩,有北太武,稍卑為赤崁;循港而進,為鎮海港,壘城於此。又西北為吉貝嶼。又北太武與中墩稱兩太武,俱最高,便於瞭望。孃宮稍後二里有穩澳山,頗平坦。自萬歷三十七年,紅毛一舟闌入彭湖,久之乃去。天啟二年,高文律乘戍兵單弱,以十餘船突據彭島,遂因山為城,環海為池;破浪長驅,肆毒漳、泉。總兵俞咨皋移紅毛於北港,乃復彭湖。議於穩澳山開築城基,大石壘砌,高丈有七、厚丈有八,東、西、南留三門,北設銃臺一座,內蓋衙宇營房,鑿井一口,戍守於此,以控制孃宮。然議者謂彭湖為漳、泉之門戶,而北港即彭湖之唇齒,失北港則唇亡齒寒,不特彭湖可慮,即漳、泉亦可憂也。北港在彭湖東南,亦謂之臺灣;天啟以後,盡為紅毛所踞』(方輿紀要)。
『彭湖遠在海外,內澳可容千艘。周遭平山為障,止一隘口,進不得方舟;令賊得先據,所謂一夫守險、千人不能過者也。矧山水多礁,風信不常,吾之戰艦難久泊矣;而曰可以攻者否也。往民居恃險為不軌,乃徙而虛其地,今不可以民實之,明矣。若分兵以守,則兵分為弱,遠輸為貧;且絕島孤懸,混茫萬頃,脫輸不足而援後時,是委軍以予敵也;而曰可以守者,否也。亦嘗測其水勢,沈舟則不盡其深,輸石則難捍其急;而曰可以塞者,亦非也。惟峻接濟之防,而敷陳整旅以需其至,則賊既失其所恃,詎能
為久頓謀哉』(圖書編)?
『南路自大岡山以下,至下澹水、瑯嶠社,北路自木岡山以上,至上澹水、雞籠城。其間如鳳山、傀儡山、諸羅山、半線山,皆扼野番之衝,為陸汛所必防。如下澹水、硫磺溪、大線頭、鹿仔港,皆當入海之道,為水汛所必守。至雞籠、澹水,乃臺灣極北之島,突處海中,毗連番社。後壠一港,與南日對峙,即興化港口也。後壠而上,一百二十里為竹塹社,對海壇鎮。竹塹而上,一百五十里為南嵌社,對峙關□,即福州、閩安港口。自南嵌至上澹水七十里,對北膠;澹水至雞籠三百里,對沙埕烽火門:皆浙江省界也。大洋之外,紅夷出入之路,而又遠隔郡城,港道四達,往來一帆直上;偽鄭設重兵於彼,雖曰遠禦紅夷,實恐我師從福興分出以襲其後也。雞籠至閩安不過七、八更水;若閩安、興化等港聽商人往來貿易,非止利源通裕,萬一意外之警,則廈門、彭湖之師以應其前,福、泉、興化之船以應其後,首尾呼應,緩急可恃』(東甯政事集)。
『臺灣環海依山,欲內安必先守山,欲外甯必重守水。守山之法勞而易,守海之法逸而難。蓋陸地之防,惟在嚴斥堠、慎盤詰,實心衛民,勿以擾民,不過得其人以任之而已。水地之防,必資於船;多設船則有篷桅纜碇修葺之工費,歲需不貲,是在主計者之持策也。蓋臺灣善後之計,莫急於增兵,增兵自不得不增餉;若僅駐鎮於郡、駐協於安平,南北兩路兵單汛薄,恐未雨之憂,不在鹿耳,而在海港、山社之間矣』(諸羅雜
識)。
『臺灣水陸制兵盈萬,費綦重矣;乃彭湖、安平之兵居其半。水師汛重,不容以覈減,臺灣之兵居其半。陸路汛廣,又不得不議增。然有可節省之道、至便之術,亦持籌者所必講也。臺灣原有官莊,即可為屯田,其佃即可為屯兵;不過加以訓練,明其節制,或倣古者耕七調三,或立在要地屯守,寓兵於農之中,非特兵無跋涉、歲免度支已也。歷觀名臣奏議所用邊守之眾,多取土著;以土著宜於水土,明於地勢,而又欲自保其身家,則守禦必周。且聞名將用兵,有取農人,號為新力兵;則以其性質椎魯、手足強健,雖風雨奔馳,可無倦乏耳。今議舊設制兵仍用內地更代,增設之名就臺另立屯田,可以相資,則兵力愈強而巡防彌周矣』(理臺末議)。
『陸師重馬力,水師重舟力。戰陣之時,務爭上風,而運轉不靈,不能占居上風,壓持不重,或反退居下風;此雖人力,全在良舟。然匠人為舟,固守繩尺,及駕中流,而快利遲鈍之用乃見;同時發棹,而前後入港之日頓殊者,何也?蓋木之本質不類(如鹽木為柁,遇波濤乃不搖動;餘則否),輕重亦異(木老則堅而重,否則輕);必得良材,輕重配合,如人一身筋骨相配,然後善於運動也。故水師必講於造舟者,此其一也。水師之灣泊,猶陸師之安營。凡水師不能於外洋覓戰,皆於進港交鋒;所以灣泊之處,即是戰爭之場。我舟先至,利在居要以爭上風;然風信難憑,透發之後,往往轉變,先
要泊穩;儻一澳中有南風澳、北風澳不同,則甯泊南風澳以待;此又老將之持重,不可執一而論也。故水師必明於灣泊者,此其一也。水師之入港,猶陸師之克城。凡港門為賊所守,而險隘尤為賊所恃;兵法有挾制其險而攻其虛之說,以險處多虛,故險可制而虛可攻耳。故水師必詳於入港者,此其一也。此水師之大概也,而其要在機;曰扼要、曰伺隙、曰察變、曰虛中四者。夫扼要則握其權矣,伺隙則分其力矣,察變則奪其守矣,虛中則避其害矣;此所以能於袵席之上以過吾師,克期取敵捷如也。要而言之,師之用在舟,舟之用在水,水之用在風;舟與師相習,風與水相遭,其用在於變而通之以盡利,神而明之存乎人。易曰:「刳本為舟,剡木為楫;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蓋取諸渙」。渙者,風水之義。聖人一言盡之矣』(同上)。
『彭湖出洋巡哨,由媽祖宮澳開駕,向西至西嶼頭,經內塹、外塹,復收泊西嶼頭內大果葉登岸。大果葉二里,左為緝馬灣,右為小果葉,南四里至內塹;按季輪撥千、把各一員。澳口礮臺一,東山頂烽臺三。內塹西南三里至外塹澳口,礮臺一,西山頂烽臺三。再北經緝馬灣、小里葉,八里至小池角,西北四里至大池角,十五里至小門,礮臺一,烽臺一;四里至鴿界頭橫礁,三里至竹篙灣,仍回至大里葉,十里,登舟。由內港駕至北山瓦硐港寄泊,登岸,四里至通梁,三里至後寮,二里至大北山山頂瞭望。北為吉貝嶼、姑婆嶼、土地公嶼、鐵砧嶼、目嶼、白沙仔嶼險礁,東為灣貝嶼、藍笨仔嶼
、鳥嶼、雞膳嶼、碇齒嶼。欲赴吉貝各嶼,須出吼門往北;若逆流、逆風,未可駕駛。瓦硐港四里至大赤崁社南,有塘汛,按季輪撥千、把各一員;一里至小赤崁,三里至港仔,東二里即崎頭,東南一里至鎮海,三里至港尾,二里至城前,仍至瓦硐港,登舟。從吼門出洋哨巡,由西嶼頭外收入內垵寄泊,回媽祖宮澳』。『再媽祖宮澳開船出哨,由西往南,經雞籠嶼、四角仔、桶盤嶼、虎井,直抵八罩、金雞澳,入挽門汛(南北風可泊五、六船);按季輪撥千、把各一員,汛後山頂礮臺一。由塘口往西南一里至網垵,南為半砰嶼、頭巾礁、鐵砧嶼、碀仔嶼,西南為大嶼,西北為花嶼、貓嶼、草嶼,西北半里至甕菜堀,北四里至花宅,四里至水垵;垵口北礮臺一(南風時可泊船),復回挽門汛。東隔半里為將軍澳,與挽門汛對峙(立冬後可泊四、五船)。東臨海有石山,名船帆嶼,山頂礮臺一。向北為金雞嶼(南北風俱可泊船),在將軍澳後,北有馬鞍嶼。由挽門登舟,出金雞嶼口往東南,至東吉、西吉、鋤頭精嶼,至文良港駕回,經過鎖管港、豬母落水、虎井、山時裏、風櫃尾、雞籠嶼、四角仔,回媽祖宮澳』。『陸巡由媽祖宮澳四里至暗澳,有巡檢司;三里至東衛,五里至大;城北三里至隘門仔,一里至林頭仔、垵南、香鑪嶼、鼓架礁,四里至尖山仔,一里至文良港、東鼻頭,烽臺一,可望陽嶼、陰嶼;北五里至果葉仔,二里至奎壁港,北三里即奎壁港山;西三里白灣阬,二里至湖東,二里至湖西,五里至紅羅罩;北三里至青螺仔。紅羅罩半里至西溪仔,南三里至
太武仔,西三里至港底,北一里至東石,六里至沙港頭,南三里至鼎灣,西北三里至中墩嶼,潮退可通;西南二里至潭邊,南二里至港仔尾,三里至蚱腳嶼,二里至東衛,四里至西衛,三里至後堀潭,四里至媽祖宮澳』。『再陸巡用大杉板往山時裏後山登岸;山時裏澳口礮臺一,山頂烽臺一。五里至風櫃尾澳口;礮臺一,烽臺一。東二里至井仔垵,東南四里豬母落水,東北二里鎖管港,西北一里雞母塢,北五里至鐵線尾,八里至烏嵌,五里至雙頭掛,與大城北相對;三里至菜園,三里至暗澳,回媽祖宮澳』(副將薄有成出哨月報)。
康熙辛丑,兵部奏准:彭湖係臺灣咽喉緊要適中之地,移臺灣總兵駐澎湖,臺灣陸路改設副將。金門總兵黃英奏言:「彭湖為臺灣之門戶,今將臺灣總兵移改彭湖,臺灣設立副將,與水師彼此接應,遙度形勢,盡善之謀無大於此。臣閱地勢輕重,彭湖雖稱三十六島,居於臺、廈之中,究皆一抔之土,錯落彈丸,除媽宮、八罩略有人煙,餘悉冷落荒嶼,原設副將儘堪防守。茲臺灣南北延袤二千餘里,村莊、番社,閭井戶口,不下百餘萬,叢山深林,最易藏奸,非總兵不足以資彈壓。況安平水師及南北路副、參各員,與臺灣副將職位不相上下,有事勢必各懷己見,非若總兵可行調度。今若將總兵設在彭湖,與臺灣懸隔,往來船隻俱候風時;臺灣水陸各營儻有緊急事機,不能朝發夕至。是彭湖固臺灣之門戶,而臺灣實彭湖之腹心,形勢重於彭湖,關係沿海各省要害。請
將總兵仍設臺灣,庶得居重馭輕之道,以造海宇無疆之福」。提督姚堂亦為陳請,仍照舊制駐劄。
安平水師額設戰船:中營平字號十八號,內趕繒十、雙篷艍六、雙篷□二;左營定字號十六號,內趕繒八、雙篷艍八;右營澄字號十八號,內趕繒十、雙篷艍八。彭湖水師額設戰船:左營綏字號十八號,右營甯字號十八號,與安平中、右營同。趕繒長四、五丈至七、八丈,雙篷艍長二丈至五丈。設為分、總巡哨之法,每年二、三、四、五月為一巡期,六、七、八月為一巡期;輪撥本營將備一員帶領兵船四分巡所轄洋面,副將統領兵船四總巡各營所轄洋面。大趕繒配兵六十、小趕繒五十、大艍四十、小艍三十四。巡期滿日,官兵船隻撤回安平水次。十月至正月,各船配兵一半,於本轄水汛巡哨。澹水營舊撥左營趕繒二,近又撥道標波字號趕繒四;又道標雙篷艍四,亦歸鎮標。各船三年小修、六年大修、九年再大修、十二年拆造;小修自三十兩至一百五、六十兩,大修自四十兩至二百三十餘兩,拆造自五十兩至三百六十兩不等。
鳳山打狗港距鹿耳門水程三更,北風盛發,鹿耳門港道狹隘,舟不得進,而打狗可揚帆直入,由此登岸者甚多。水師把總配哨船二隻,領兵防汛。下澹水離邑既遠,奸宄易滋,陸路千總領兵防汛。此二處,為南路水陸扼要之地。
偽鄭在臺,民人往來至半線而止。自歸版圖後,澹水等處亦從無人蹤。故北路營汛
,止大肚安設百總一名,領兵防守;沙轆、牛罵二社,則為境外。自海盜鄭盡心脫逃,部文行知:夥盜供稱鄭盡心約在江、浙交界之盡山、花鳥、台州之魚山、福建臺灣之澹水等處藏匿;維時總兵崔相國分撥千總一員領兵分防澹水。自後遂以為常,而業戶開墾,往來漸眾。
鎮標原額兵三千三百五十名,道標兵三百六十名。康熙六十一年,提督姚堂奏准將道標裁歸鎮標。安平協二千五百名,彭湖協二千名,南路營八百九十名,北路營八百九十名,澹水營五百名;全郡共兵九千四百九十名(合撥閩省將軍兵五百名,共一萬)。六十年,總督滿保疏請於府治增一千名,四面協護。南路增一千名,以五百駐岡山,前護本營,後護府東,並保護羅漢門口;以五百駐下澹水、新園,後護本營,前查龍橋東之阿猴林等處。北路增一千名,以五百駐斗六門,後護半線,前護本營,並查笨港海口,防禦生番;以五百駐半線,後護澹水,前護斗六門,稽查鹿仔港,防護大江口。再北路營去府兩日,又有大河,不能即時接應,於適中之地亦應增五百名,前則協護府治,後則稽查北路橫港海口,堵截內山。共計增兵三千五百名。九卿議覆:「匪類聚眾為亂,並非兵少之故;添設官兵,甚屬無用」。遂寢其議。
癸巳九月,福督范時崇題准:在臺逃亡汰革兵丁,不得在臺募補,應於各原營挑選年力精壯有家業者,計有十名以上,即撥百隊一名,押往補額。兵米:鎮標三營,臺邑
支給;安平水師,鳳山支給;彭湖水師,諸羅支給。
半線、澹水兵米,向皆折給:半線每石連腳價至九錢,澹水每石連腳價至一兩五錢;盡派里民。邑令周鍾瑄於半線建倉三間,貯穀三千七百有奇;澹水建倉二間,貯穀千餘;隨便撥補,就地礱給。
偷渡來臺,廈門是其總路。又有自小港偷渡上舡者,如曾厝垵、白石頭、大擔、南山邊、鎮海、岐尾;或由劉武店至金門、料羅、金龜尾、安海、東石,每乘小漁船私上大船。曾厝垵、白石頭、大擔、南山邊、劉武店係水師提標營汛,鎮海、岐尾係海澄營汛,料羅、東石、金龜尾係金門鎮標營汛,安海係泉州城守營汛:各汛亦有文員會同稽查。余有清臺地莫若先嚴海口一疏。
近海港口哨船可出入者,只鹿耳門、南路打狗港(打狗山南岐後水中有雞心礁)、北路蚊港、笨港、澹水港、小雞籠、八尺門。其餘如鳳山大港、西溪、蠔港、蟯港、東港(通澹水)、茄藤港、放□港(冬月沙淤,至夏秋溪漲,船始可行)、大崑麓社、寮港、後灣仔(俱瑯嶠地)、諸羅馬沙溝、歐汪港、布袋澳、茅港尾、鐵線橋、鹽水港、井水港、八掌溪、猴樹港、虎尾溪港、海豐港、二林港、三林港(二港亦多沙線,水退去口五、六里)、鹿仔港(潮長,大船可至內線,不能抵港,外線水退,去口十餘里,不知港道,不敢出入)、水裏港、牛罵、大甲、貓干、吞霄、房裏、後壟、中港、竹塹、
南嵌、八里坌、蛤仔爛,可通杉板船。臺灣州仔尾、西港仔、灣裏,鳳山喜樹港、萬丹港,諸羅海翁堀、崩山港,只容□仔小船。再鳳山岐後、枋寮、加六堂、謝必益、龜壁港、大繡房、魚房港,諸羅□仔、穵象領,今盡淤塞,惟小魚船往來耳。山後大洋,北有山名釣魚臺,可泊大船十餘;崇爻之薛坡蘭,可進杉板。
沿海暗沙險礁,哨船龍骨艱於駕駛。即有可以開駕者,必俟潮水平時方可進港,否則沙堅水淺,終於望洋港外;更值風暴,又無收泊之所。或云:當改製杉板□仔數隻,質輕底平,隨波上下,易於巡防,隨處可以收泊。高知府鐸云:「朱逆之變,士民避亂,及平臺後,商旅貿易,乘□仔等平底船,在洪濤巨浪中,往來如織。康熙壬寅五月,水師營僱坐□仔出哨,遭風失桅,飄至浙江黃巖,人船卒致保全」。是在內港既屬相宜,即外洋亦可無患。
鹿耳門礮臺,今圯。礮十五位,中、左、右三營各五位;以木架之,中有一樞,隨向轉動,名曰轉輪礮。雍正甲辰,總兵林亮新修礮架,上橫梁前後各長四尺,中實三尺,下橫梁前後各長五尺,中實三尺,上下直梁各長四尺,梁柱各五寸,四方直柱各高四尺,接筍處俱裹以鐵,下坐板厚三寸、橫八尺、闊七尺,柱腳木九根,圍一尺八寸、長五尺、入地四尺五寸。蓋以木為之,如屋頂式,可以避風雨剝蝕;兩邊用環勾牽,然礮時掀下極易。
修造哨船工料:大吉木(八丈以上)、中吉木(六丈以上,俱杉木名)、浮溪木(松柏木)、高洋木(即土杉木,福州出)、舵、碇、龍骨(每丈配桅一丈二尺)、大桅(趕繒長八丈二尺、圍六尺五寸,篷艍長五、六丈、圍四尺五寸)、頭桅(趕繒長六丈、圍四尺,篷艍長四丈五尺、圍三尺五寸)、大櫓、小櫓、大小風篷、大小桅餅(大木圈,或十餘、或數箇,用套大桅,便於起篷)、大小無底升(亦木圈。風篷掛於桅上,用木圈以動之。趕繒一千三百箇,雙篷艍七、八百箇)、樟梁、頭梁座、大桅座、頭桅座、頭尾托浪板、斗蓋、水櫃、頭禁水(鑲船頭木)、尾禁水(鑲船尾木)、上金(尾樓邊高起木)、下金(在船尾水內,用以拴舵)、招(船頂上招子,便於頭起也)、撐面(艙蓋)、扛罩(艙口直木。此木自官廳口起至大桅兜止,所罩艙之撐蓋,俱扛於此,故名;隔艙板木,乃橫木也,在大桅處名□檀,又曰梁頭,在各艙則名堵經)、披枋(杉木板,隔船兩邊水)、笨枋(船頂板,在戰棚枋之下)、占櫃(鋪官廳頂蓋)、覆竹(船兩旁所釘樟木)、車戰棚(杉木板,重鋪笨枋上)、車耳(扯篷起碇索縛於此)、穩仔(水蛇下灣木)、大繚極(繫大繩索木)、灣極、直極、頭尾八字極(俱樟木,用以鑲船)、屈尺極(媽祖堂前兩灣樟木;大趕繒用,雙篷艍無)、番人耳(船頭木)、頭□檀(樹頭桅木)、大□檀(樹大桅木,凡船身長□滿漢字號,俱於此印烙)、大轉水(附大□檀木)、□檀鞋(削成方木,鑲□檀內)、木裏鞋(鑲桅座內方木)、轉水鞋(船梢上兩邊方木)、車檔(扯篷起碇紋棍木)大鹿耳(夾大桅木)、頭鹿耳(夾頭桅木)、夾車檔(靠車木棍)、金楦(下金內木棍)、輭箸(船尾中間鑲木,用以夾舵)、櫓椽(放櫓架,一作櫓牀)、上下秤(拴風篷木,頭尾在上者名上秤,在下者名下秤)、尾穿梁(船尾柱)、通梁(艙口上木)、下株梁(船底木)、舵牙(夾舵木)、水蛇、猴楦、桅豬(見前)、鐵釘(趕繒一千八百觔,篷艍七百觔)、茅鐵(四、五百觔)、櫆藤(十觔)、張篷水藤(百餘觔)、黃麻(為繩索之用,其名有大律索、小律索、篷踏索、小踏索、大繚母、小繚母、大千觔墜、小千觔墜、篷尾弔、小篷尾弔、雞貫流浪索之屬)、椶(亦為繩索之用,其名有篷頭根、篷尾根、舵弔、虎尾、碇奴、碇索、摘尾、腰邊秦
、出尾秦之屬。二項,趕繒一千數百觔、篷艍八九百觔)、篾碇索(二條,每條蔑三擔,草四擔)、桐油(趕繒一千五百觔、篷艍五六百觔,每油百觔配灰三百觔、釘一百觔、網沙一百觔)、網沙(破魚網煉入油灰內用以補縫)、灰、草餅(春灰用)、炭(千二百觔至千八百觔)、勒肚(拴舵繩。自船底貫於碇前縛緊,舵乃有力,水淺放鬆,便可懸起)杉板船、尾樓燈、金鼓各一;其餘顏料、旗布、匠役工價、大修小修為數不等。
水仔尾設有棈架地,係修船之所。郡守召募棈匠,結繩應工,不償工費。棈架不限數目,各商船戶自備。椶藤及繩匠只用所豎棈架,每一繩付賃值百錢。
臺、彭各標營船,初俱分派通省內地廳員修造;康熙三十四年,改歸通省內地州縣。其尚可修整而不堪駕駛者,內地之員辦運工料赴臺興修。迨按糧議派,臺屬三縣亦分修數船;此非偏庇臺屬,以內地各廠員多力分,工料俱便,不煩運載,可以剋期報竣。後定左近道府監修。統計閩省船隻勻派通省道府,乃將臺、彭九十八船內派臺灣道府各十八隻,餘俱派入內地。既而仍歸內地修造,惟未至朽爛而不堪駕駛者留臺修補。至康熙四十四、五年間,仍俱改歸臺屬,而派府船數倍於道;然令其與福府分修,議於部價津貼運費外,每船捐貼百五十金。續交延糧廳代修其半,道、鎮、協、營、廳、縣共襄厥事。迨後專責知府,並將道船亦歸於府矣。
臺郡修船,桅木、大吉、杉木等料並釘、鐵、油、麻、椶絲、網紗、篾片、蓬葉,俱非臺地所產,遠購福州,料價、運費不貲。再大木附搭商船裝載,往年被風覆溺多案
,船戶深畏之。至樟枋、厚力木在鳳、諸內山,鳥道羊腸,澗溪阻隔,僱匠砍鋸、僱夫肩運,動輒經月,泥淖尤難計日。且從前山廠,近遭焚燬,今另為搭蓋,尤為煩費需時。況附近水沙連等社,接壤生番,最易啟釁。此辦料之難也。又臺廠修艌各匠,原止二、三十人,向已不敷撥僱,今經變亂,或逃回內地,或為賊殺害,見在無幾;一舉大工,內地僱募非易,僱價較內地數倍。此又募工之難也。每遇修船,將備兵目恣意苛求,或將完固勒令修改,或稍有損裂故行殘毀,或將板木藏匿,致累多費工料。興工時,又於配定丈尺,將大斵小,將長截短;又於修整合式之工搜剔拆換,逼使加添;又或押船赴修之兵,乘夜伺隙偷竊料物。則是既苦辦料僱夫之難,又苦弁兵之擾累,所以臺地船工領價貼運,必賠貼兩倍而後得竣也。臺守高鐸申詳制府,請查照往例,將船身朽爛者內廠補造,尚堪駕駛而應修者駕赴內港興修,其尚可修整而不堪駕駛者留在臺灣交營興修;文員仍遵例監視,將府莊遞年所收官租為津貼修船之資。不惟節費,且易於集事,重工務而保殘疆,實於臺地有益。
前此覆轍,患在兵虛將惰。而兵虛之原,皆由臺地招兵,換名頂替。蓋兵從內地抽撥,逃亡事故不為申報,每至放餉,即留餉以飽私橐;即有召募,強半市井亡賴,空名掛籍,含混欺蒙,則主帥大府之過也。當責總兵不時清釐,使隨丁悉照定制,空糧悉行撥補,無籍之人一名不得妄招,到伍之兵一名不得頂替,則虛冒之弊可除。兵既充伍,
而訓練尤所當亟講者。撥換入班,即宜配明隊伍,將統弁,弁統隊,隊統卒,清查器械,不足者補之,不精良者淬礪之,按期操演。各營將操期並演何技勇,逐月彙報,務使兵與將習,手與器習而後可。而分汛又當斟酌變通。臺地遼闊,大汛駐兵一、二百名或數十名,究之官多離汛,兵多聚賭,有汛防之名,無守望之實,多汛亦奚益乎?防汛分作幾處,勻作幾班,統以該汛弁目,於本汛鄉莊、市鎮、山口、港隘,分地劃界,巡哨偵探,有事則飛報本營,酌量調遣追捕,無事則遠者一月一換,近者半月一換,歇班之兵歸營操練;更番戍守,人無偏勞,聲息可以時通,庶賣汛舊弊,自此絕矣。巡哨海口,責之水師。遠近島嶼,必明港澳險易叢雜交錯之區;上下風濤,必察灣泊向背取水風候之所。善其舟楫械器,習其行陣擊刺,定其游巡往來,毋潛伏內港,空文申報;駕駛既熟,乘風自易,則整練平時,可資備禦,出師勦捕,可成勁旅。甯有兵虛將惰之患哉!
習俗
『臺地民非土著,逋逃之淵藪,五方所雜處。泉之人行乎泉,漳之人行乎漳,江、浙、兩粵之人行乎江、浙、兩粵,未盡同風而異俗。且洋販之利歸於臺灣,故尚奢侈、競綺麗、重珍旨,彼此相傚;即傭夫、販豎不安其常,由來久矣。賭博,惡業也;父不
禁其子,兄不戒其弟,挾資登場,叫號爭鬨,始則出於典鬻,繼則流於偷竊,實長奸之囮也。又莫甚於要盟;豪健家兒聚少年無賴之徒,指皎日以盟心,撫白水而矢誓,稱兄呼弟,出妻拜母,自謂古道相期;不知往來既頻,則淫酗之累作,聲援既廣,則囂競之患生。若其喪不停柩,婢不愆配,猶為近古之風;而視疏若親,窮乏疾苦相為周恤,亦荒島之善俗也』(諸羅雜識)。
婚禮:倩媒送庚帖,三日內家中無事,然後合婚;間有誤毀器物者,期必改卜。納采:簪珥綢帛,別具大餅、豚肩、糖品之屬,謂之禮盤;無力者止煩親屬女眷送銀簪二,名曰插簪仔。及笄送聘,或番錢一百圓,或八十、六十、四十圓,綾綢數十匹,以至數匹;禮書二函,則收一回一;羊豕、香燭、彩花、蔞葉各收其半;禮榔雙座,以銀為檳榔形,每座四圓,上鐫「二姓合婚,百年偕老」八字,收「二姓合婚」一座,回「百年偕老」一座;貧家則用乾檳榔以銀飾之;福壽萬字糖或百餘圓,或數十圓,回以大餅;其餘鹿筋、鹿脯、魚蟳、肚肺、糖果,留三、四種,各以稻穀麥豆置於盤內。又回禮錫盤二,如大椀式;一植石榴一株,用銀石榴三、四顆及銀桂花數朵纏繞枝頭,名曰榴桂;一植蓮蕉花一株,取連招貴子之義(土人蕉、招同音)。此納幣之禮也。親迎:先期送擇日儀番錢或四十圓以至十二圓,名曰乞日。至期,不論貴賤,乘四人輿,鳴金鼓吹,彩旗前導,親朋送燈,少年子弟分隊擎執,沿途點放爆竹,壻至女家,駐轎庭中,
連進酒食三次,飲畢,外弟攜籃於轎前索爆竹,壻隨取贈,名曰舅子爆;新人出廳拜祖先,次拜父母,父兄把酒三盞,覆以手帕上轎。妝奩同行,豐儉不一。花轎後懸竹篩,上畫太極八卦。到門,新郎擎蓋新婦頭上。三日廟見,以次拜公姑、伯叔嬸姆,謂之拜茶。是日外弟來,名曰探房。午讌新婦及外弟,婦之父兄,請而後至,不輕造也。四日,外父母請壻及女,名曰旋家。外家親屬,壻各備贄儀,惟外弟納之。飲畢,壻偕新婦同歸。五日,外家再請諸親相陪,名曰會親;女先往,壻近午始至。飲畢,壻回,女留三日後始回。冠笄或於親迎日,或在數日前;詩禮之家,女子既笄,則居於房內,不復外出,常人則無論矣。
喪禮:七日內成服,五旬延僧道禮佛,焚金楮,名曰做功果、還庫錢;俗謂人初生欠陰庫錢,死必還之。既畢除靈,孝子卒哭謝弔客;家貧或於年餘擇日做功果除靈。小祥致祭如禮,大祥竟有先三、四月擇吉致祭除服,此則背禮之尤者。若夫居喪,朔、望哭奠,柩無久停,則又風俗之美者矣。
生辰,為紅麵食團,彼此饋祝。神佛誕日,亦用以為獻。娶婦之家,親友製白麵餅或二十圓、或十圓及簪珥肘酒為賀。
親友自內地來,具酒食相招,名曰洗醎水;謂泛重洋而至,亦猶北地洗塵之意。
正月元旦,家製紅、白米糕以祀神;於四、五鼓時拜賀親友。上元節,未字之女偷
折人家花枝竹葉,為人詬詈,謂異日必得佳壻;平民有毀傷他家牆垣或竊豕槽、雞欄,辱及父母,亦謂一年大利。街頭花燈簫鼓,鎮夜喧闐,至廿五、六日方罷。十六日,各市廛競饜酒肉,名曰頭壓;自是月以為常。臘月既望,踵而行之,名曰尾壓。
四月八日,僧眾沿門唱佛曲,人贈以錢米。
五月五日,清晨然稻梗一束,向室內四隅熏之,用楮錢送路旁,名曰送蚊;門楣間艾葉、菖蒲,兼插禾稗一莖,謂可避蚊蚋,榕一枝,謂老而彌健。彼此以西瓜、肉粽相饋遺。祀神用諸紅色物。自初五至初七,好事者於海口淺處用錢或布為標,杉板魚船爭相奪取;勝者鳴鑼為得采,土人亦號為鬥龍舟。午時,為小兒女結五色縷,男繫左腕,女繫右腕,名曰神鋉(三月盡、四月朔望、五月初一至初五日,各寺廟及海岸各船鳴鑼擊鼓,名曰龍船鼓,謂主一年旺相)。
七夕呼為巧節。家供織女,稱為七星孃。紙糊綵停,晚備花粉、香果、酒醴、三牲、鴨蛋七枚、飯七盌,命道士祭獻畢,則將端陽男女所結絲縷剪斷,同花粉擲於屋上。食螺螄以為明目。黃豆煮熟洋糖拌裹及龍眼、芋頭相贈貽,名曰結緣。
七月十五日,亦為盂蘭會。數日前,好事者醵金為首,延僧眾作道場;將會中人生年月日時辰開明緣疏內,陳設餅餌、香櫞、柚子、蕉果、黃梨、鮮薑,堆盤高二、三尺,並設紙牌、骰子、煙筒等物;至夜分同羹飯施燄口。更有放水燈者,頭家為紙燈千百
,晚於海邊親然之;頭家幾人,則各手放第一盞,或捐中番錢一或減半,置於燈內。眾燈齊然,沿海漁船爭相攫取,得者謂一年大順。沿街或三五十家為一局,張燈結采,陳設圖畫、玩器,鑼鼓喧雜,觀者如堵。二日事畢,命優人演劇以為樂,謂之壓醮尾。月盡方罷。
中秋製月餅,並筆、墨、紙、研、香囊、瓶、袋諸物,羅列市廛,設置骰子;賭勝奪采,負則償值。
重陽前後,競放紙鳶,如內地春月。是日,儒生有殺犬取其首以祀魁星者;餘肉則生徒聚啖,歡飲竟日。
除夕前數日,以各種生菜沸水泡甕中,以供新歲祭祀之用;餘則待發變後食之,名曰隔年菜。
除夕殺黑鴨以祭神,謂其壓除一歲凶事;為紙虎,口內實以鴨血或豬血、生肉於門外燒之,以禳除不祥。
衣服不衷袴露衣衫外者曰龍擺尾,襪不繫帶脫落足面者曰鳳點頭。農夫、輿隸雲履綢衫,服勞任役,殊不雅觀也。
交易最尚番錢,紅毛所鑄銀幣也。長斜無式,上印番字,銀色低潮;以內地兼金與之,反多滯難。用小制錢外,多用昔年所鑄臺、廣、昌、南紅銅錢,並明時舊錢。鵝眼
、荇葉,散若流泉。見行鼓鑄,輪郭周好,交易則棄而不用,亦足異矣!
賣肉者吹角,鎮日吹呼,音甚悽楚。冬來,稻穀、糖、靛,各邑輦致郡治;車音脃薄,如哀如訴,時與吹角若相和然。廣東志:順德之容奇,桂州黃連村,吹角賣魚;其北水古粉、龍渚、馬齊村,則吹角賣肉。相傳黃巢屯兵其地,軍中為市,以角聲號召。不知此於何起也?
士夫健卒喜賭博,永夜讙呶呼盧之外,或壓銅錢射寶字以賭勝,名曰壓寶。又為紙牌三十六頁,分文、武、院、科四項;文尊閣老,武尊國公,院尊學士,科尊狀元;每項九等納粟,列庶吉士之上。
鴉片煙,用麻葛同鴉土切絲於銅鐺內煮成鴉片,拌煙另用竹筩實以椶絲,群聚吸之。索值數倍於常煙。專治此者,名開鴉片館。吸一、二次後,便刻不能離。暖氣直注丹田,可竟夜不眠。土人服此為導淫具;肢體萎縮,臟腑潰出,不殺身不止。官弁每為嚴禁。常有身被逮繫,猶求緩須臾,再吸一筩者。鴉片土出噶喇吧。
郡中鴃舌鳥語,全不可曉。如劉呼澇、陳呼澹、莊呼曾、張呼丟。余與吳侍御兩姓,吳呼作襖,黃則無音,厄影切,更為難省。
大武郡數處平地涌泉,浸溢數里,土人謂之坔水。坔,土音濫,字典中無此字;亦猶大浪泵之泵,字典音聘,土音蚌。又所生少子名曰屘,土音滿,皆以己意譌撰。
祠廟
邑志載陳湄川撫軍重修文廟碑記云:「董子曰,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,明其道不計其功;建廟修學,正誼明道之大端,應無出此者。予以為不計功而未嘗無功,不謀利而未嘗無利。臺令未有為臺道者,而予得調臺道;臺道未有擢為撫軍者,而予得擢偏撫,莫非先聖先賢默為相之」等語。聖賢大道,如日月經天、江河行地,正不藉崇飾廟貌,皈依奉法,便致感應報施。建學明倫,所以正人心、厚風俗,無一語及之,竟說向福田利益,豈可為訓!
府志至聖四御贊後即接施琅褒章,臺、鳳志學校或載入祀典,或見之藝文,俱為失次;諸羅志學校別為一卷為是。
湄川建紫陽祠於學宮之左旁,列黃勉齋、陳北溪、蔡九峰、真西山四先生木主,春秋致祭;兩廂列學舍,令諸生肄業,撥□港官田二十八甲一分,歲租一百六十八石六斗,以為膏脯資。
水仙宮並祀禹王、伍員、屈原、項羽,兼列奡,謂其能盪舟也(一作魯般)。廟中亭脊,雕鏤人物、花草,備極精巧,皆潮州工匠為之。關帝廟前殿祀帝像,後殿祀帝父,方巾綠袍;土人云,與祀文宣並及啟聖同義。南路長治里前阿社祀五文昌:梓潼、關帝
、魁星、朱衣、呂祖,後祀東王公、西王母。又偽鄭時,建玉皇太子廟。
三年王船備物建醮,志言之矣。及問所祀何王?相傳唐時三十六進士為張天師用法寃死,上帝敕令五人巡遊天下,三年一更,即五瘟神;飲饌器具悉為五分。外懸池府大王燈一盞,云偽鄭陳永華臨危前數日,有人持柬借宅,永華盛筵以待,稱為池大人,池呼陳為角宿大人,揖讓酬對如大賓;永華亡,土人以為神,故並祀焉。
求子者為郎君會,祀張仙,設酒饌、果餌,吹竹彈絲,兩偶對立,操土音以悅神。
商販
『東西洋通販諸國:西洋則交趾、占城、暹羅、下港、加留吧、柬埔寨、大泥、舊港、麻六甲、啞齊、彭亨、柔佛、丁機宜、思吉港、文郎、馬神,東洋則呂宋、蘇祿、貓里務、沙瑤、吶嗶嘽、美洛居、文萊、雞籠、澹水』(談薈)。
『明給事中何楷疏:「臺灣在彭湖島外,水路距漳、泉約兩日夜。其地廣衍高腴,可比一大縣;中國版圖所不載。初,窮民至其處,不過規漁獵之利已耳;其後見內地兵威不及,往往聚而為盜。近則紅夷築城其中,與奸民私相互市,屹然成大聚落矣』(春明夢餘錄)。
『給事中傅元初疏:「海濱之民,惟利是視。走死地如騖,往往至島外區脫之地曰臺
灣者,與紅毛番為市,紅毛業據之以為窟穴。自臺灣兩日夜可至漳、泉內港。而呂宋佛郎機見我禁海,亦時時私至雞籠、澹水之地,與奸民闌出者市貨。其地一日可至臺灣。官府即知之而不能禁,禁之而不能絕,徒使沿海將領、奸民坐享洋利,有禁洋之名,未能盡禁洋之實。此臣鄉之大可憂者」。蓋海外有大西洋、有東洋。大西洋則暹羅、柬埔諸國;其國產蘇木、胡椒、犀角、象牙諸貨。東洋則呂宋,其夷佛郎機也;其國有銀山,夷人鑄作銀錢獨盛。中國人若往販大西洋,則以其產物相抵;若販呂宋,則單得其銀錢。諸夷皆好中國綾緞雜繒;其土不蠶,惟藉中國之絲到彼,能織精好緞匹,服之以為華好。是以湖綿百觔值銀百兩者,至彼得價二倍。而江西瓷器、福建糖品皆所嗜好。百工技藝有挾一技以往者,雖徒手無不得食;民爭取之。永樂間,先後招徠。至紅毛番,其夷名加留巴,與佛郎機爭利不相得,一心通市,據在臺灣。自明禁絕之,而利乃盡歸於奸民矣』(同上)。
『近以開洋互市,奉旨:「紅夷挾市,地方官果能飭備毖防,禁絕勾引接濟,狡謀自無繇逞;乃海防名飭實弛,奸商陽禁陰縱,以致釀釁滋隙。至開洋應否,未見確議。但云宜呂宋、不宜臺灣;均屬夷地,商販給引出海,何法綜稽,能使畫地遵守?著詳查開禁利害,博諮熟審酌妥具奏」。據泉州鄉官史繼偕、張瑞圖等稱開洋有四便,漳州鄉官林宰等稱海寇起滅不係洋禁開閉;臣會同鄒維連勘得開洋之說,心心有主,喙喙爭鳴,
大約主開而不主禁。總之,言利不能無害:衣食源開,則利在民;洋稅復而閩安諸稅可免,則利在商;得稅三、四萬以壯軍實,則利在準備。而亦有害,即撫臣所謂四可慮者是已。此就利害言也。若體民情,則開不容緩。臣入閩關,見高山大川迴旋掩映,自建徂興,間關千里中,求三里康莊而不可得。巖下居民,各就山根溪畔,開墾力食;率崎嶇墝埆,即方正五畝一段者亦未之見。過泉眼界稍寬,然已望洋海若矣。其人則林林總總,肩摩踵接,望開洋不啻大旱望雨;而臣反言開之不便,達情之謂何?故今日開洋,全為民計,非為夷計。謂開洋而貧民不再從賊則可,謂開洋而奸民盡化為良則不可;謂開洋而奸民便於勾夷則可,謂不開而全無海氛亦不可』(按閩摘略)。
明莊烈時,工部尚書渭南南居益巡撫福建時,紅毛以明月珠、珊瑚樹、異香、火馬諸珍賄請互市;公絕其使,焚其貢物,口占一絕云:「明月珊瑚貴莫言,番書字字誑軍門。牙前立下焚珠令,不敢持將獻至尊」。授部將以方略討之,繫其酋高文律。閩人立石平遠臺以紀公績。今嚴禁互市,實苞桑之至計。為國家計久遠者,當看前明紅毛入犯中左,肆行焚劫;又復勾引劉香老,首尾衝突,海壖騷動。雖竭力驅勦,實苦不支,慎勿狃目前之近利,而輕言互市也。
海船多漳、泉商賈,貿易於漳州,則載絲線、漳紗、翦絨、紙料、煙、布、草席、甎瓦、小杉料、鼎鐺、雨傘、柑、柚、青果、橘餅、柿餅,泉州則載磁器、紙張,興化
則載杉板、甎瓦,福州則載大小杉料、乾筍、香菰,建甯則載茶;回時載米、麥、菽、豆、黑白糖□、番薯、鹿肉售於廈門諸海口,或載糖、靛、魚翅至上海。小艇撥運姑蘇行市,船回則載布匹、紗緞、枲綿、涼煖帽子、牛油、金腿、包酒、惠泉酒;至浙江則載綾羅、綿綢、縐紗、湖帕、絨線;甯波則載綿花、草席;至山東販賣粗細盌碟、杉枋、糖、紙、胡椒、蘇木,回日則載白蠟、紫草、藥材、繭綢、麥、豆、鹽、肉、紅棗、核桃、柿餅;關東販賣烏茶、黃茶、綢緞、布匹、盌、紙、糖、麵、胡椒、蘇木,回日則載藥材、瓜子、松子、榛子、海參、銀魚、蟶乾。海壖彈丸,商旅輻輳,器物流通,實有資於內地。
進貢
康熙二十五年,臺灣平,設郡縣。其王耀漢連氏、甘勃氏遣陪臣賓先吧芝復奉表進貢。表詞有云:「外邦之丸泥尺土,乃是中國飛埃;異域之勺水蹄涔,原屬天家滴露」云云。貢物:大珊瑚珠一串、照身大鏡二面、奇秀琥珀二十四塊、哆囉絨二十五匹、織金絨毯四領、烏羽緞四匹、綠倭緞一匹、嗶嘰緞二十匹、織金花緞五匹、雜色細輭布、文采細織布、白毛裏布二百九十四匹、大自鳴鐘一座、琉璃燈一圓、聚耀燭臺一懸、琉璃盞異式五百八十一塊、丁香三十擔、冰片三十二觔、甜肉豆蔻四甕、鑲金小箱一隻(內
丁香油、薔薇油、檀香油、桂花油各一罐)、葡萄酒二桶、大象牙五隻、鑲金鳥銃三十把、馬銃六十把、彩帶三十佩、鑲金佩刀三十把、鑲金雙利劍二十把、單利劍六把、照星月水鏡一執、江河照水鏡二執、雕製夾板二雙」(池北偶談)。
荷蘭國最稱富饒,乃遇風至臺,假地於倭,虎視盤踞,大有深心。迨何斌引鄭成功襲臺,力戰不克而歸。見我師掃盪鄭逆,不覺讋服。
臺海使槎錄卷三 大興黃叔璥撰
赤崁筆談
泉井圍石
北路阿拔泉、虎尾溪,源同出水沙連;經牛相觸山口,二水分流。阿拔泉極清,虎尾溪極濁,水性湍急,最為深闊,西流二十餘里入地,伏流於海。
湯泉南路二:一在澹水社,出赤山,水流如湯,亦無定處;一在大滾水山,山不甚高,其上瀵湧出泉而溫,故名。相去十餘里,又有小滾水山,脈絡相屬。北路二:一在玉山最深處,泉流氣蒸如沸;一在大雞籠隔港山朝山內。康熙辛丑,我師與賊戰於鯤身,正值炎歊;隨地掘尺餘,皆甘泉。
郡治濱海,各井皆澹水,微苦鹹;惟傀儡山馬兵營井極清冽,為郡中第一泉。安平城上,紅毛井水高於海,而味亦甘。彭湖居海之中,井亦澹水,以觀音亭、副將署二井為最。
萬壽亭一泉,屯兵萬餘,汲取不窮,今名萬軍井。
龍目井有二:南路阿猴林內竹仔寮兩井相連,狀如龍目,因名;北路大雞籠山之麓,下臨大海,四周斥鹵,泉湧如珠,甘冽異諸井。
鄭氏北園,去郡治五、六里;從海視之,則直北矣,故名。園在平壤,無邱壑亭臺曲折凌峻之致。丙寅,臺廈道周昌,因其地,仍其茂林深竹,結亭築室,為之記,且繪而圖之。季麒光顏曰「致徹」,有秋夜遊北園記。昌於道署後築小園,名「寓望」,蓋取左史畺有寓望之言;麒光亦有記。
海中有□□石,皆鹹鹵結成,粗劣易腐,或置盆盌中,不足充玩。彭湖石完好,較文石尤細,可為扇器。餘則磨礱攻□,僅供諸番文項之用。
物產(百穀 花果 竹木 鳥獸 蟲魚 鹽 硫磺)
三縣皆稱沃壤,水土各殊。臺縣俱種晚稻。諸羅地廣,及鳳山澹水等社近水陂田,可種早稻;然必晚稻豐稔,始稱大有之年;千倉萬箱,不但本郡足食,並可資贍內地。居民止知逐利,肩販舟載,不盡不休,所以戶鮮蓋藏。
正月,諸邑收菜子,一名油芥(九、十月間種);碾油只供膏火,不可食。二、三兩月,鳳邑收黃豆(十月、十一月間種),下澹水八社尤多;諸邑收大麥、小麥(十月、十一月間種),近臺屬者二月收,遠處者三月收。四月,臺邑絲瓜、紅涼瓜(即菜瓜)、
甕菜、莧、茄、菜豆(即豇豆)熟;鳳山八社水田,收雙冬早稻(一名安南蚤,十月、正月種);民間西瓜熟(正月種);三邑糖廓事畢。五月,臺邑番檨、西瓜熟;鳳山瓜、檨、蔬果於四月間先熟,五月幾盡矣;諸邑收早麻(即芝麻,正月、二月間種),瓜檨亦盛出。臺、鳳地暖,凡所種植,先期成熟;諸邑近北漸寒,頗似內地,所出之物稍遲。六月,三邑刈黃麻,黃梨、龍眼、波羅蜜、梨仔苃出,民間種晚稻,農務方興,略無間隙;諸邑收晚麻,番民收稷米、高粱、蕎麥。七月,三邑靛青(正月、二月間種者)、薑、芋、檳榔、浮留藤俱盛出;諸邑收大頭婆早稻(正、二月間種)。八月,諸邑再收黃豆及黑豆、菉豆(俱五月間種);番民收薏苡。九月,三邑收菁子;諸邑收圓粒粟(一名一枝蚤),園田皆可栽種,若早播者,則於八月收。十月,三邑收白占稻、紅埔占稻;白占種於田,紅埔占種於園;番薯熟,早種者七、八月先出,田家食至隔年四月方盡;鳳山下澹水武洛糯米芋熟,長二尺餘,與別芋迥殊。十一月,三邑大蔗、芋蔗熟,大蔗即甘蔗,芋蔗一名芒蔗,一名竹蔗;三邑農家豎廓興工碾糖;鳳山採捕烏魚;內山之番,不拘月日,捕鹿為常;平埔諸社,至此燒埔入山,捕捉麞鹿,剝取鹿皮,煎角為膠、漬肉為脯及鹿茸筋舌等物,交付贌社,運赴郡中,鬻以完餉。十二月,臺、鳳進貢西瓜及王瓜,匏茄熟;南北兩路荷花盛開;塗□魚出,天時蒙霧,齊浮水面,捕獲倍多。臺邑土壤褊小,絕少水田,農人多種瓜、蓻麻,雜植蔬豆,栽蔗碾糖,間種早稻
以佐食,納糧每於兩路糴買輸將。
稻有秔、糯。秔稻種於水田者曰早占、曰晚占,色白;種於園者曰埔占,色赤。糯稻種於水田者曰赤秫,殼色赤;種於園者曰禾秫,粒大,色白。麥有大麥、小麥,而小麥最佳。稷之屬有細米,黃、白二種,蕭壠、麻豆諸社有之。
南方麥花多開於夜,臺則如北地;然食多亦不覺熱。黍米夜間開花,居民多不食。蕎麥種植亦少,嬰兒有疾,每用麵少許滾湯沖服,立瘥,謂能解肌袪熱;間有為飯者。土壤肥沃,不糞種;糞則穗重而仆。種植後聽其自生,不事耘鋤,惟享坐獲;每畝數倍內地。近年臺邑地畝水衝沙壓,土脈漸薄;亦間用糞培養。澹水以南,悉為潮州客莊;治埤蓄洩,灌溉耕耨,頗盡力作。田中藝稻之外,間種落花生(俗名土豆);冬月收實,充衢陳列。居人非口嚼檳榔,即啖落花生;童穉將炒熟者用紙包裹,鬻於街頭,名落花生包。
花不應候。余壬寅仲冬按部北路,至斗六門,見桃花方謝,菜花初黃;回至笨港,見人擎荷花數枝;及回寓館,榴花亦照眼。癸卯二月,桂正芳菲;八月,桃又花信;不可以時序限之。
花開無節,惟菊至冬乃盛,開至二月。蘇子瞻在海南,以十一月之望與客汎菊作重九有云:「嶺南地暖,百卉造作無時,而菊獨後開;考其理,菊性介烈,不與百卉並盛
衰也」。
班支花,一作斑枝,以枝上多苔文成鱗甲也;較茶花尤大,色深黃,蓓蕾堅厚,結實如綿。陳觀察子京云:即係木綿;粵西花更大、色紅,為稍異耳。
鷹爪蘭,一名油蘭花;似蘭無心,香味滯膩,嗅之令人作惡。結子如棗,一叢二十餘枚,攅簇如桃,名鷹爪桃。
倒垂蘭,出北路內山;枝屈曲如梅葉,似萱短而厚,不著土生。取一枝掛簷陰雨露所及處,自能生根抽芽、出葉開花。花似蘭,色黃碧,微香。
木蘭花,如粟,澹黃,芳似珠蘭;樹本大者圍數尺,名樹蘭。
水仙,歲底盛開,一本五、六莖,一莖可十餘蕊,鮮芳絕倫。廣東市上標寫臺灣水仙花頭,其實非臺產也,皆海舶自漳州及蘇州轉售者。蘇州種不及漳州肥大。
美人蕉,花紅、黃二種。黃者尤芳鮮可愛,四時不絕。有高丈餘者,子堅黑,或作小念珠。
蕉有芭蕉、金蕉。芭蕉不結子;金蕉花如蓮,色紫不鮮,每花結子一梳,名蕉果。凡蕉果一枝五、六層,每層數十枚排比而生,剖食味亦甘。異物志載:羊角蕉子,大如手拇指,長而銳,有似羊角者此也。南方草木狀:蕉樹,子房相連累,甜美,亦可蜜藏。臺地村舍後,每廣植之,四時皆生,藉以獲利。性寒,婦人產後,每以蕉果少許置兒
口中,謂能清熱。
番綉毬,蔓生,葉厚可一錢;花白色,底瓣似通草為之;心微紅而堅,明亮如礬。
番花,葉大於枇杷,枝每三叉。花有五瓣、六瓣者,外微紫,內白色,近心漸黃,香似梔子。夏秋多開,冬則葉落。但名番花,似屬統稱。廣東志云:「貝多羅來自西洋,葉大而厚,梵僧用以寫經,花大如小酒杯,六瓣,瓣皆左紐,白色,近蕊則黃,有香甚縟;落地數日,朵朵鮮芬不敗」。乃知此為貝多羅花也。
番樹,大如槐;枝幹離奇,或似臥松。結實如槐角,皮紅時綻裂;肉白可食,名曰豆,一名番豆。
曇花,一枝數十蕊,一蕊長七、八寸,花六出,外紫內白,頗似蓮香。亦有白色者,摘置几案間經時略不損壞,花蕊仍然開放,是一異種;僧家言是西方小本。
刺桐花,每枝可數十蕊,一瓣包裹數鬚,似翦綵為之,爛熳若朝霞。臺郡最盛。辛丑春,無一開花者,遂兆朱一貴之亂,甚奇;後遂於花時占一年盛衰。
寶相花,似薔薇;色白,瓣較多,惜不甚香。
佛桑,一名朱槿。高不逾五、六尺,四時皆花。花有深、淺紅、澹黃各色;紅則焰焰燒空,尤為奪目。又有名一丈紅者,葉與佛桑相似,花單瓣,狀如秋葵;而殷紅綽約較佛桑更為照眼。臺灣隨筆云;「照殿紅,樹甚高,花如巨觥,色紅無二」,意即一丈紅
耶?
茉莉最易栽植。番茉莉較大,種自柬埔寨來,花徑寸,百餘瓣。早晚街頭,有連十餘蕊籤成一枝,有連數十蕊為一串;買置牀榻,殊有妙香。
蓮,四時皆開;亦有單瓣者。
『蔗苗種於五、六月,首年則嫌其嫩,三年又嫌其老,惟兩年者為上。首年者熟於次年正月,兩年者熟於本年十二月,三年者熟於十一月。故硤煮之期,亦以蔗分先後。若早為砍削,則漿不足而糖少。大約十二月、正月間始盡興工,至初夏止。初硤蔗漿,半多泥土;煎煮一次,濾其渣穢;再煮入於上清,三煮入於下清,始成糖入□;待其凝結,用泥封之;半月一換,三易而後白;始出□曬乾,舂擊成粉入簍,須半月為期。未盡白者名曰糖尾,併□再封;蓋封久則白,封少則淄;其不封者,則紅糖也。所煎之糖,較閩粵諸郡為尤佳』(東甯政事集)。
插蔗之園,必沙土相兼、高下適中乃宜。每甲栽蔗,上園六、七千,中園七、八千,下園八、九千或至萬(地薄蔗瘦,多栽冀可多硤糖觔)。三春得雨,易於栽插;無雨亦犂種,但戽水灌溉,為力頗艱。十月內,築廓屋、置蔗車,僱募人工,動廓硤糖。上園每甲可煎烏糖六、七十擔,白糖六、七十□(沙土陶成);中園、下園只四、五十擔。煎糖須覓糖師知土脈精火候,用灰(湯大沸,用礪房灰止之)、用油(將成糖,投以
萆麻油),恰中其節。煎成,置糖槽內,用木棍頻攪至冷,便為烏糖。色赤而鬆者,於蘇州發賣;若糖濕色黑,於上海、甯波、鎮江諸處行銷。至製白糖,將蔗汁煎成糖時,入糖□內,下用□鍋盛之;半月後浸出糖水,名頭水;次用泥土蓋□上十餘日,得糖水,名二水;再用泥土覆十餘日之糖水,名三水;合煎可為糖膏,或用釀酒。每□白糖只五十餘觔。地薄,或糖師不得其人,糖非上白,則不得價矣。每廓用十二牛,日夜硤蔗;另四牛載蔗到廓,又二牛負蔗尾以飼牛。一牛配園四甲或三甲餘。每園四甲,現插蔗二甲,留空二甲,遞年更易栽種。廓中人工:糖師二人、火工二人(煮蔗汁者)、車工二人(將蔗入石車硤汁)、牛婆二人(鞭牛硤蔗)、剝蔗七人(園中砍蔗,去尾,去籜)、採蔗尾一人(採以飼牛)、看牛一人(看守各牛),工價逐月六、七十金,
唐大歷中,鄒和尚始教民黃氏造蔗霜法。其器用有蔗削、蔗鎌、蔗凳、蔗碾、抬牀、榨斗、漆甕之屬。今蔗車兩石矗立,狀如雙碾,夾取其汁,想即蔗碾遺製。酒有蔗漿用□汁釀成,與荔子酒俱味極甘;北路有用梨仔苃釀酒者,又在蔗漿、荔子之下。
『番薯,明萬曆中閩人得之外國,瘠土沙礫之地皆可種。初種於漳郡,漸及泉州,漸及莆,近則長樂、福清皆種之。閩海而南有呂宋國,朱薯被野連山,不待種植;夷人率取食之。莖葉蔓生,如瓜蔞、黃精、山藥之屬,而潤澤可食;或煮,或磨為粉,亦可釀為酒。生食如食葛,熟食味如熟荸薺。生貯之有蜜氣,香聞室中。夷人雖蔓生不訾省,
然恡而不與;中國人有截取其蔓咫許以來,於是入閩十餘年矣。何鏡山頌曰:不需天澤,不冀人工,能守困者也;不爭肥壤,能守讓者也;無根而生,久不枯萎,能守氣者也;佐五穀,能助仁者也;可以粉,可以酒,可祭,可賓,能助禮者也;莖葉皆無可棄,其直甚輕,其飽易充,能助儉者也;耄耆食之,不患哽噎,能養老者也;童孺食之,止其啼,能慈幼者也;行道、鬻乞之人食之,能平等者也;下至雞犬,能及物者也;其於士君子也,以代匱焉,所以固其廉;以廣施焉,所以助其惠;而諸德備矣』(閩小記)!
或云,薯長而色白者是舊種,圓而黃赤者得自文來國,未知孰是。余見有大可尺圍,形似南瓜者,土人亦不經見也。
芋有二種:紅者呼為為檳榔紅,白次之。熟較內地亦蚤,六月初旬即可食。多食滯氣,不似內地滑潤。南路番子芋,一名糯米芋,有重十餘觔者,味佳。
棗子檳榔,即廣東雞心。粵人俟成熟,取子而食;臺人於未熟食其青皮,細嚼麻縷相屬,即大腹皮也。中心水少許,尚未成粒;間有大者,剖視其實,與雞心無二。或云粵人食子,臺人食皮。一色青者為雄,黑臍者為雌;雄者味厚,雌者味薄。顆向上長者,尤貴蠣房灰用孩兒茶或柑仔蜜染紅,合浮留藤食之。按范石湖集云:「頃在嶠南,人好食檳榔,合蠣灰、扶留藤(一名蔞藤),食之輒昏,已而醒快」。三物合和,唾如膿血,可厭。(蔞藤一作浮留藤,土人誤作為「荖」;字釋無「荖」字)。臺地多瘴,三邑園中
多種檳榔;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目加溜灣最多,尤佳。七月,漸次成熟;至來年三、四月,則繼用鳳邑瑯嶠番社之檳榔乾。
種檳榔必種椰,有椰則檳榔結實必繁。椰樹葉少,林高。椰子外裹粗皮如椶片,內結堅殼;剖之白膚盈寸,極甘脆,清漿可一椀,名椰酒。東坡詩「美酒生林不待儀」,此也。廣東志:「椰心色白,而甘在酒中,大小不一」。凡揀椰子,以手搖之,聽水聲清亮,則心大而甜;其肉厚,水聲濁,則否。蓋椰心以水而養,無水則無心,往往而是。又有椰油可佐膏火。或云,用火炙椰,其油自出;療齒痛、凍瘡,極效。
臺地夏無他果,惟番檨、蕉子、黃梨視為珍品;春夏有菩提果,一名香果,芳馨極似玫瑰果,當以此為第一。
土人酷嗜梨仔苃,一名番石榴;肩挑擔負,一錢可五、六枚,臭味觸人,品斯下矣。臺灣隨筆云:象齒有實可食;不知何物?
檨三種;香檨、木檨、肉檨。香檨差大,味香不可多得。所食者,木檨、肉檨。曬乾用糖拌蒸,亦可久藏。臺人多以鮮檨代蔬,用豆油或鹽同食。北路自半線以上,則絕無矣。字釋無「檨」字。色味似杏,或是番杏誤作檨。檨實大如豬腰子,葉尖長。居易錄作番蒜。五月熟,大如蘋婆,味甘香,多津液。樹大而葉圓,非是。
波羅蜜,一名優鉢曇。廣東志:「南海廟中,舊有東西二株,高三、四丈,葉如蘋
婆而光潤,蕭梁時西域達奚司空所植;他所有,皆從此分種」。生五、六年,至徑尺,削去其梢,以銀鍼釘腰,即結實。成實乃花;然常不作花,故佛氏以優鉢曇花為難得。每樹多至數十實,自根而幹、而枝條,皆有實纍纍疣贅。若不實,則以刀砍樹皮,有白乳湧出,凝而不流,則實;一砍一實,十砍十實,故一名刀生果。熟以盛夏,大如斗,重至三、四十觔。皮厚有輭刺,礧砢如佛頭旋螺;肉含純瓤,間疊如橘柚囊,氣甚芳郁。有乾溼苞之分。乾苞者液不濡膩,味尤甜。每實有核數百枚,大如棗,仁如栗黃;熟可食,能補中益氣,悅顏色;志云「色綠似如來頂,液黏如漆」是己。其子卻似橡實,每一子為一房,熟而食之,味似百合;子不可生食,瓤可生食,亦不甚甘美,終不似橘柚味佳也。土人用波羅蜜子煨肉,黃梨煮肺,亦海外奇製。
粵西以波羅蜜為天波羅,黃梨為地波羅。居易錄謂:「黃梨曰黃來(去聲);八月熟,長可尺許,味尤甘香。其樹類蕉,實生節間」。按黃梨長止五、六寸,草木叢生根下,葉似萱,兩邊如鋸齒,頂上葉小,攅簇如雞帚;謂其樹類蕉,非也。
龍眼,顆小味薄,六、七月熟。荔枝皆自內地來。藍總戎廷珍每貽漳州狀元紅,紫綃玉膚,甘如醴酪;每以海上風阻,不得日食三百,殊為憾事。
香櫞,初夏即熟。長似木瓜,上下微尖,拌蠟勻檀,較輭羅圓皺稍遜矣。
木瓜,樹幹亭亭,色青如桐。每一枝一葉,葉似萆麻,大者尺餘;花白色,生杈椏
間。瓜凡五棱,無香味;居民用鹽漬以充蔬。諸羅志謂:毛詩「投我以木瓜」即此;殊非。按果譜:木瓜一名楙,一名鐵腳梨。樹叢枝,葉花俱如鐵腳海棠。葉光而厚,春末花開,紅色微白;實如小瓜,或似梨稍長,色黃,如著粉,津潤不水者為木瓜。此地所產,與內地木瓜絕不類;豈可以稱謂偶同,遂妄為引據乎!
『鳳山縣有薑,名三保薑;相傳明初三保太監所植,可療百病』(香祖筆記)。
『楠生深山中,裂土而出,全體悉具蓋,與竹筍相同。兩葉始櫱,已大十圍;歲久則堅,終不加大』(稗海紀遊)。
大松生水沙連,合抱成林;生番所居,莫敢採伐。相傳山後崇爻、黑沙晃諸山有松、有杉、有梅。
蕭朗木,大者數圍,性極堅重,入土千年不朽。然在深山中,野番盤踞,人不能取;洪水漂出,偽鄭取以為棺,實美材也。
南路打狗山有香木,色類沈香,味較檀尤烈;不名何香,土人亦不知貴。傳說:昔年有蘇州客商能辨之,載數十擔去;後有官某,作為香杖。今所存者,零星碎木,見為扇器者。
娑羅樹,中空,四圍摺疊成圓形,尤異;花紋糾結盤屈,如古木狀。用貯管城,因其材也。
水沙連茶,在深山中。眾木蔽虧,霧露濛密,晨曦晚照,總不能及。色綠如松蘿,性極寒,療熱症最效。每年,通事於各番議明入山焙製。
內山林木叢雜,多不可辨,樵子採伐鬻於市,每多堅質;紫色穴士黽烟,間有香氣拂拂。若為器物,必係精良,徒供爨下之用,實可惜!儻得匠氏區別,則異材不致終老無聞,斯亦山木之幸也。
木有交標,可為梁柱。九荊小而不高,茆屋用以為柱,入土不朽。又有白樹,色白可以為器;此皆內地所無者。
竹亦可為器用;但質薄劣,蛀蟲易生,不能經久。徧處皆竹,數十竿為一叢;遠望若柳,絕無蕭疏之致。生筍不出叢外,皆不堪食。夏月,街市亦有煮熟肩賣者,味酸苦,難以充庖。諸羅志謂:「竹塹、岸裏之筀竹筍,味甚佳」。
觀音竹,枝弱葉小;蓻植盆中,亦可供玩,一名鳳尾竹。志載佛眼竹、金絲竹,俱未見。
江南竹,亦名南竹;魚港籬落每用之。
築室,一椽、一木、一瓦、一石,向皆取給內地;以此處沙土不可以陶蓋瓦級甎,竹木不勝棟楹榱桷。康熙壬寅,巡歷南北兩路,窰亦錯列,殆不足供全郡之需。小民草寮,以竹為柱,上覆以茅,用土塗附;傾盆疾雨,沙土漂流,捲地狂飈,棟桷摧折。且
經年之竹,蠹已蛀盡,烏能久支耶!藤最多,盤旋里餘,可為碇索,可縛茅屋。嫩者合檳榔食之。海風藤治拘攣風濕,極效。葵藤縛器用之。又茭藤生海濱水中;內山有此,大可合抱,不適於用。
隆冬木葉不脫;惟佛桑、番花落葉,至春敷榮。餘於春日生新葉,逐漸舊葉脫去;青林暗換,紅蕊續開,亦見大造密移之妙。
志載藥品有內地所不經見者:如斑節草、桕菰、菻茶菰、穿山龍草、土木瓜、風藤、水燭。亦有志所不載者:如金鎖匙,治疳;口鈴草、茶匙、黃虎咬、黃龍鱗草、四時春、馬蹄香(一名一枝香)、金劍草、磱碡草、龍舌、黃羊耳草,治黃;薑蔚子、黃金子、龍船花、正埔薑、魚籤草、苦麻草、雞骨黃,去風解熱;烏甜葉(一名對面烏);止血;桕仔草、半天飛,涼血;雞卵藤、宜梧草、萬年薯、撮鼻草,治瘋;鴨嘴黃(一名定經草),調經;千里光,治目;龍芽草、竹仔草、天青菜、大楓草、三艾刀、鯽魚膽草、牛頓草、山苦瓜、牛角刺、山葛藤、頗仔葉、山麻草、千日青山、四英馬鞍草、過江龍、檳包藤、豬母菜、羊角豆、姑婆草,療毒;白埔薑,止痛;蔡板草(一名九層墖)、珠仔草、金不換草、山蜈蚣、小營莿、山茄報、碎米黃,治跌打損傷;萬年松,治腹痛;鹿肚草,治噎嗝;赤血草、醎酸草、茄冬葉、貓公刺、山尾蝶、天仙茄、徧地錦、炮仔草,治咽喉;葉下紅(一名馬蹄黃、一名消息草)、山埔銀、鹿角英、地掃草
、午時草、鼠尾黃、真珠黃、山東枋、白花草、龍樹草,治疔毒;龍吐珠、虎婆刺、漫桃花、千里急、鐵馬鞭、山芙蓉、倒地柃、和尚藤、金絲五爪龍、雞柔草、瓜子草、荔枝草、田烏草、雞角刺、束血草、毛將軍、田薯草、五宅茄、羊相卓、不求人、蝨鬢草、鐃鈸草、馬鞍藤、鱟土冗刺,治癰;山素英,治疥;疳土冗草,治痧;蠅翅草,治虛脹;苦仔草,治痘;水鏡草,治痔漏;三腳虎草、三腳鼈草、咬人狗、虎尾侖,治瘰癧;茅根草、無根草,通淋利水;行草,治瘍;黎壁草,治臁瘡;蒲鹽草,治蛇傷;蔦松葉、過溝菜、冷飯藤、山荖葉、蟲草,治潰爛;豬腰草,治陰症。有異名者,苧麻根名山桔梖,柑核名仙柑子,山藥名淮山,木槿名水錦,土茯苓名山尾薯,木賊名接骨筒。
白鳩,每當風雨舞翅盤旋,霜衣雪襟,可為近玩;或呼為洋鴿,云自嘎喇吧來者。初開臺時,一雙不下二十金,近飼養將雛者多,價不及十分之一。
海八哥,黑身,紅頂,綠足,一名田雞。烏鬚,鷙鳥也,能搏擊羽族;尾長,黑色,時集於田間牛背上。聞有鳥名彩囊,似雞而小,頂上有五彩囊;五鳴雞,大如鵪鶉,項白,每漏下一鼓,則一鳴;雷舞,蒼赤色,聞雷即舞;未見。
白八哥,白畫眉,亦未見。或云鹽水港、統領埤加冬樹大數圍,其上每年生白八哥;相近居民,伺其將雛,攫而飼之。
番鴨,大如鵝;足微短,兩頰紅如雞冠,雄者色更赤。畜之常飛去。人每載入內地
,然褷褷唼唼,無足充玩。
山無虎,故鹿最繁。昔年近山皆為土番鹿場;今則漢人墾種,極目良田,遂多於內山捕獵。角尾單弱,絕不似關東之濯濯。角百對,只可煎膠二十餘觔。鹿雖多,街市求一臠不得。冬春時,社番截成方塊,重可觔餘,皆用鹽漬運致府治;色黑味變,不堪下箸;而值亦不輕。
『福州東島,視彭湖為近,內惟產鹿,千百為群;島人捕得,取其腸胃連糞食之,以為至美。其全體,則鬻之福州人。今所鬻鹿脯、鹿筋,皆東島物也』(玉堂薈記)。
『鹿以角紀年,凡角一岐為一年,猶馬紀歲以齒也。番人射鹿為生,未見七岐以上者。向謂鹿仙獸多壽,又謂五百歲而白、千歲而元,特妄言耳。竹塹番射得小鹿,通體純白,角才兩岐,要不過偶然毛色之異,書固未足盡信也』(番境補遺)。
『臺灣多野牛,千百為群。欲取之,先置木城四面,一面為門,驅之急,則皆入,入即扃閉而饑餓之,然後徐施羈靮,豢之芻豆,與家牛無異矣』(居易錄)。按木城應作木柵;飼蔗葉,非芻豆也。
馬小而力弱,異於內地;內山有山馬。
水沙連、紅頭嶼出黃羊,有鬻其皮以為褥者。
山鼠,土人捕獲,以蔗梗填腹,去毛炙黃,合豬肉煮食。又山貓,取其毛以束筆,
微短而輭。鄉間亦有捕蟬,紙裹煨熟以下酒者。
『魚二種,志所未錄:一曰新婦啼;狀本鮮肥,熟則拳縮,意取新婦踧踖也。一曰飛藉魚,疑是沙燕所化,兩翼尚存;漁人伺夜深時懸燈以待,乃結陣飛入舟中,甚至舟力不勝滅燈以避』。『鯊魚,胎生。市得一魚,可四、五觔,用佐午炊;庖人剖腹,一小魚從中躍出,更得五六頭,投水中,皆遊去』(赤崁集)。
鯊類不一,龍文鯊、雙髻鯊,志言之矣。外此有烏翅鯊,身圓,翅尾黑色;鋸仔鯊,齒長似鋸;鳥鯊,口闊,大者類百觔,能食人;虎鯊,頭斑如虎,齒迅利,噬人手足立斷;圓頭鯊,亦食人;鼠鯊,皮白,齒如梳;蛤波魚鯊,口闊,尾尖;油鯊,身圓而長,尾似蝦尾;泥鰍鯊,口尖;青鯊,身青色;扁鯊,身扁尾小;乞食鯊,皮可飾刀鞘;狗纏鯊,身長尾尖;狗鯊,頭大,上有烏赤點,離水終日不死。
魴有錦魴,身圓,有花點,大者三、四百觔,皮生沙石,尾長數尺,骨弱肉粗;黃魴,身圓,黃色;泥魴,皮黑;掃箒魴,尾如箒;烏燕魴,頭、身、翅俱似燕,肉黑;四開魴,頭似燕,肉赤;鬼角燕魴,頭有輭角;水沉魴,澹紅色,身扁頭尖。
海翁魚,有言如小山,草木生之,樵者誤登其背,須臾轉徙,不知所之;此無可考。志云:「後壠番社有脊骨一節,高可五、六尺,兩人合抱未滿其圍」。漁人云,大者約三、四千觔,小者亦千餘觔、皮生沙石,刀箭不入。有自僵者,人從口中入,割取其油
、以代膏火。肉粗,不可食。口中噴涎,常自為吞吐;有遺於海邊者,黑色、淺黃色不等,或云即龍涎。番每取之以賈利,真贋亦莫辨也。
志載諸魚已詳。又有金精魚,花點細鱗;三牙魚,或赤或白,有三齒;田鴿魚,體圓,兩鬚極長;梳齒魚,黑色,花點,齒如梳,魚肚食之立死;泥鱠魚,黑色,口闊,大者五、六十觔;珠鱠魚,黑色,身有紅白點;小鱠魚,黑色;小波浪魚,青身小尾;歸秉魚,身扁肉澀;赤海魚,紅色;□額魚,金鱗,頭內有石子一枚;鱤魚,口邊有兩大刺;牛尾魚,狀似牛尾;泥龍魚,身長有暗刺;青箭魚,色青口尖,行如箭;交網魚,色烏、赤兩種;牛牯□,頭闊,皮青;金梭魚,金鱗,身輭;竹梭魚,口尖,身長;飛烏魚,色青,有翅能飛;咬網狗,黑色,歪口無分左右;海鱱魚,頭大,皮黑;□西魚,身扁,色白,有刺;圭糍魚,色黑,脣厚;徧身苦魚,身有花點;安米魚,細鱗,有赤有白;旗魚,色黑,大者六、七百觔,小者百餘觔,背翅如旗,鼻頭一刺長二、三尺,極堅利,水面毆魚如飛,船為所刺,即不能脫,身一轉動,船立沈;蜈魚,俗呼海豎,頭似豬,大則千餘觔,小亦五、六百觔,常於水面躍起,高丈餘,噴水如雪,漁人見之即避。又海和尚,色赤,頭身似人形,四翅無鱗;海狗,頭似狗,尾尖,四翅;海馬,狀似馬,頸有騣,亦四翅;漁人網獲,均為不詳。
土人呼蠣房為蠔,呼車螯為蟯。
蠏,螯生毛者;無毛者為蟳。有翠蠏,蔚然深藍,大不盈掌;巨者螯長六、七寸,殼有斑文,呼曰青腳□。有虎蟳,閩小紀云:質粗味劣,無足取;殼極類門戶上所繪虎頭,色亦殷紅斑駁,人有鑲為酒器者;冬來生子,充盈臍外。
石蟳,赤色;沙鑽蠏,色黃,徧身有刺,遇人即伏沙底;沙馬蠏,色赤,走甚疾;大腳仙蠏,身小,一螯大,一螯小,色有赤、白;虎獅蠏,徧身紅點;青蚶蠏,青白色,兩螯大;金錢蠏,身扁,赤黑色。
□鼊,龜屬,卵生,狀似鼈,四足漫胡,無指爪;大者百餘觔,小者數十觔。常從海岸赴山凹,鑽孔伏卵;人伺其來時,尾而逐之,行甚疾,眾並力反其背,則不能動矣。剝割時,兩目淚下。嗜者謂味同牛肉,值亦相等。甲可亂瑇瑁,亦以飾物;但薄而色淺;不任作器。市販鹿膠,每以其板殼與鹿角骨同煎。南路龜壁港以此名,今寫訛;劉欣期交州記作蚼□。
文蛤,味極鮮美。往年絕少,惟癸卯春夏魚市不絕。西溪叢話:「蛤蜊、文蛤,皆一潮生一暈」。博物志云:「東海有蛤,鳥常食之;殼在海岸,潮水往來碏薄,潔白如雪,入藥最精」。往在大擔僧寺,見海邊蛤殼,各種奇異,有競為攜取者。
龍蝦,昂首奮角,如畫龍狀;甲硬如蠏殼,鬚長二尺餘,鉗六、七寸,上有芒刺,尾下子纍纍相屬。又有九節蝦。
海龍,產彭湖,冬日雙躍海灘,漁人獲之號為珍物。首尾似龍,無爪牙,長不徑尺;或云入藥功倍海馬。
海蒜,一名海腎;殼類蛤,肉垂三寸餘,白色,上有黑點,形狀甚劣。食之多患腹瀉。
傳說北路有巨蛇,可以吞鹿,名鉤蛇;能以尾取物。余始來此,坐簷下,有聲如雀,卻不見有飛鳥,後迺知為蜥蜴鳴也。林僉事麟焻使琉球竹枝詞:「靜聽盤窗蜥蜴聲」。其自注云:「蜥蜴能鳴,聲如麻雀」;海外蜥蜴俱能鳴耳。
海舟夜眠,潛伏艙內,尚喜無蚊。臺地四時皆受其害,更有不見不聞而為所刺,愈抓搔則愈癢。閩小紀云:「閩地有小蟲若微塵,視之不見,刺人較蚊蚋尤甚;密帷亦不能間之,名沒子」。
四時階砌蛩鳴不絕;蟬於二月即噪樹間。聽蟲鳴以占候,未可與此地律也。
蜈蚣,腹下有光,夜間青熒,閃爍如螢;毒氣如琉璜,以足踏之,光熠耀不絕。
南州異物志:「寄居之蟲,如螺而有腳,形如蜘蛛;本無殼,入空螺殼中,戴以行,觸之縮足如螺閉戶,火炙之乃出走」;異苑謂:「鸚鵡螺常脫殼而朝遊,出則有蟲如蜘蛛入其殼中,戴以行,夕返則此蟲出」:庾闡所云「鸚鵡外遊,寄居負殼」者也。臺地呼寄生。
各省鹽,或煎或曬;臺地止於海岸曬鹽。府鹽埕二千七百四十三格,臺邑鹽埕一千四百二十一格,鳳邑鹽埕一千三百二十一格;每格廣狹不一,計丈定課,每丈徵銀四錢九分。諸邑無鹽埕。南社,冬日海岸水浸浮沙,凝而為鹽;掃取食之,不須煎曬。所產不多,漬物易壞。崇爻山有鹹水泉。番編竹為鑊,內外塗以泥,取其水煎之成鹽。
『余以採硫居臺郡,為購布、油、糖,鑄大鑊,治刀、斧、鋤、杓,規大小木桶,製秤、尺、斗、斛;布以給番人易硫土,油與大鑊所以煉硫,糖給工匠頻飲、頻浴體以避硫毒,鋤平土築基,刀、斧伐薪薙草,杓出硫於鑊,小桶凝硫,大桶貯水,秤、尺、斗、斛以衡量諸物。又購脫粟、鹽豉、筐、釜、椀、箸等率為百人具,計費千金。余乘笨車行十八日至後壠社,越三日至澹水港口,中流有雞心礁,海舶畏之,淺深莫定。余停車欲渡,有飛蝱億萬,如急雨驟至,衣不能蔽。又五日,至肩脰門,為茅廬二十間。給眾番布七尺,易土一筐,約二百七、八十觔。土黃黑不一色,質沈重有光芒,撚之颯颯有聲者佳。煉法:槌碎如粉曝乾,鑊中先入油十餘觔,徐入乾土,以大竹為十字架,兩人各持一端攪之,土中硫得油自出,頻頻加土加油,至於滿鑊,約入土八、九百觔,油則視土之優劣為多寡,油過不及皆能損硫。土既優,用油適當,一鑊可得淨硫四、五百觔,否或一、二百觔,下則數十觔;關鍵在油,而工人視火候亦有微權也。余問番人硫土所產,指茅廬後山麓間。明日坐莽葛,緣溪入,溪盡為南北社,呼社人為導;東行
半里,茅棘高丈餘,兩手排之,側身而入。草下一徑,僅容蛇伏。約行二、三里,涉兩小溪,復入深林中;越峻坡五、六,值大溪,溪廣四、五丈,水石皆藍靛色。導人謂此水源出硫穴,下是沸泉也。余以指試之,熱甚。扶杖躡巉石度,更進二、三里,林木忽斷,始見前山;又陟一小巔,覺履底漸熱,草色萎黃;望前山半麓,白氣縷縷,如山雲乍吐,搖曳青嶂間。導人指曰,是硫穴也。風至硫氣甚惡。更進半里,草木不生,地熱如炙。左右兩山多巨石,剝蝕如粉;白氣五十餘道,皆從地底騰激而出,沸珠噴濺,出地尺許。余即穴旁視之,聞怒雷震蕩地底,而驚濤與鼎沸聲間之;地復岌岌欲動,令人心悸。周廣百畝間,實一大沸鑊;蓋上所賴以不陷者,熱氣鼓之耳。右旁巨石間,一穴獨大;即石上俯瞰之,毒焰撲人,目不能視,觸腦欲裂,急退百步乃止。左旁一溪,聲如倒峽,即飛泉所出源也。還就深林小憩,循舊路返。衣染硫氣,累日不散。又有不用煎熬自然成磺者,色黃如蜜蠟,名曰磺花』(海外紀略)。
臺海使槎錄卷四 大興黃叔璥撰
赤崁筆談
雜著
郡縣志藝文,榆林高拱乾臺灣賦率藉中土景物渲染,似不足以形容。無錫季麒光所著客問,獨不作泛設語,頗極臺地山川物產之勝;諸志略而不載,節錄數則於左。一曰:「僭號承天,東寗錫字。乾坤東港,華嚴南島。近接彭湖,遙分哈喇;荷蘭起之,琉球倚之;北憑甌、閩,西距交、廣;屬揚州之分,隸女虛之躔。外環大海,雲漲煙平;內阻重山,沙迷霧列。中有平原,可耕可牧。滃水長連,崑流交峙。呂宋之估颿時集,日本之夷舶常通;南澳銅山,風檣可接,海壇、柬埔,飛葦直達。蛟龍蜃虺,兕豕鯨鯢;隱隱沄沄,沆沆莽莽;遏雲怒風,轟雷遁雨。固海山之僻壤,亦宇宙之奧區」。二曰:「木岡、大岡,以分南北;前嶺、後嶺,以界東西。鹿耳當海外之咽喉,半線為內山之鎖鑰。鳳山則蔥鬱宏開,猴悶則離奇盤結。赤山、烏山,上港、中港,鉤嬰□突,攫搏呷呀。至若斗六門攀緣鳥道,傀儡山曲折羊腸;觀音志如來之勝蹟,鬼仔實魑魅之淵藪
。萆目、瑯□,迤南巨嶂;雞籠、竹塹,極北重關。奇嶺之雪峰萬仞,南日之煙嶂千尋。大武壟、大傑巔、小琉球、小雙寮,皆疊岫參差,連岡撼戞。阿猴林障蔽頑番,哆囉嘓交蟠遠社。龜佛、龜崙,雙標天半;貓羅、貓霧,接峙雲中。圭心,石門,崩山、後壠,重洋底柱,攫浪搏潮,覤關蹀戶,當者失據」。三曰:「東寗之地,惟水是衛。澹水江北注之津梁,濁水溪南來之門戶。鹿耳門衝突海口,大線頭高據沙洋。雞籠城下,颿指閩安;琉球社外,舟通呂宋。至如北線尾、中樓仔,夜靜潮平;海翁窟、歐汪溪,春明浪秀。蚊港、笨港、新港、後港、竹滬、三林,或依山回沍,冒沒騰流;或聚石奔衝,昂澎涌溢;千里雷馳,萬潮煙汹。七鯤身毗連環護,三茅港匯聚澄泓。路分東渡、西渡,洋別大鄉、小鄉。鯽魚潭、打狗澳,漁舟雲集;洲仔尾、瀨口港,鹽格星屯。扼其險可以制患,資其利可以裕民」。四曰:「鹿之生也,或斑而文,或黧而黝;忽散忽聚,乍往乍來。於是弓矢殪之,鏢□搦之,罟穽伏之,鉛礮擊之。肉堪調簋,角則成膠;皮毛稛載,外洋是資。牛之來也,千百為群,憑陵谿谷;聚飲則涓源為涸,迴食則蔓草皆赭。閑以圍稠,制以鉤盾;百步就羈,以耕以駕。至乃犬能攫羆;羊可燖羹;朝飛之雉,倚草棲林;夜嘯之猿,依山緣木;豹文隱霧,兔窟藏煙。若夫大繒斷流,修縺橫海,魦、鯧、鯉、鰋,蟶、蛤、蚶、蟳,挽青猊之鬣,截白黿之皮,搜龍籍,羅蜃府,莫不布雕俎,就臠切;具糅五味,腥膏饜飫」。五曰:「重山之中,產有異材;工師操斧,匠氏
持柯。楠、榕、杉、樟,桑、桕、槐、柳,莫不枝覆層岡,幹依連麓;舒目而望之,青茅、白葦,紫藁、蒼蘆,鬱苔深林,叢如列嶂;代瓦以覆,易牆以圍。至如檨、柚之茂葉翳日,檳榔之修幹參雲,蕉擅綠天,荔垂朱實。山則不童,地鮮不毛,土之良也」。六曰:「噴壚斥鹵,五穀是滋,以稼則蕃,以種則碩,水耕火耨,不營而足。上地可七,下地可二;宜秔宜稻,宜菽宜稷。禾秫、赤秫,早占、晚占,秬黍、蘆黍,紅秈、白秈;豆分黃綠,麥別大小;莫不纍纍淋淋,顆顆的的,甌簍滿篝,污邪滿車,黃雲紅玉,相積陳陳。於是牛馬運之,舟航載之,以徵以貢,和鈞兵卒。家有稼穡之利,人有作甘之用」。
桐城孫元衡,字湘南,素工詩。官臺灣同知,所著赤崁集,王阮亭司寇謂:裸人叢笑篇及咏禽魚花草諸什,可作臺灣圖經風土志,竟可自為一書。而諸志絕不之及,余因摘錄一帙,并無錫季麒光蓉洲文藁數十篇,書付陳觀察大輦,續修府志,為之補入。
東吟詩,一名福臺新咏,四明沈光文、宛陵韓又琦、關中趙行可、會稽陳元圖、無錫華袞、鄭廷桂、榕城林奕、丹霞吳蕖、輪山楊宗城、螺陽王際慧前後倡酬之作;吳有桴園詩集、楊有碧浪園詩、又東吟倡和詩、季麒光與臺令沈省軒所作省軒郊行一集,多寫民間疾苦。麒光著有山川考略、海外集,惜俱未見。今則兵燹之後,官僚救過不暇,無復寄情翰墨矣。
武林郁永河臺灣竹枝詞:「鐵板沙連到七鯤,鯤身激浪海天昏;任教巨舶難輕犯,天險生成鹿耳門」!「雪浪排空小艇橫,紅毛城勢獨崢嶸;渡頭更上牛車坐(沙堅水淺,小艇不能達岸,必藉牛車挽之),日暮還過赤崁城」。「編竹為垣取次增(官署皆無垣牆,插竹為籬),衙齋清暇冷如冰;風聲撼醒三更夢,帳底斜穿遠浦燈」。「耳畔時聞軋軋聲,牛車乘月夜中行;夢回幾度疑吹角,更有牀頭蝘蜓鳴」。「蔗田萬頃碧萋萋,一望蘢蔥路欲迷;稛載都來糖部裏,只留蔗葉餉群犀」。「青蔥大葉似枇杷,臃腫枝頭著白花;看到花心黃欲滴,家家一樹倚籬笆」。「芭蕉幾樹植牆陰,蕉子纍纍冷沁心;不為臨池堪代紙,因貪結子種成林」。「獨幹凌霄不作枝,垂垂青子任紛披;摘來還共蔞根嚼,贏得脣間盡染脂」。「惡竹參差透碧霄,叢生如棘任風搖;那堪節節都生刺,把背林間血已漂」!「不是哀梨不是楂,酸香滋味似甜瓜;枇杷不見黃金果,番檨何勞向客誇」。「肩披鬒髮耳垂璫,粉面朱脣似女郎(梨園子弟垂髫穴耳,傅粉施朱,儼然女子);媽祖宮前鑼鼓鬧(海舶演劇酬願),咮唱出下南腔(閩以漳、泉為下南)」。「臺灣西向俯汪洋,東望層巒千里長;一片平沙皆沃土,誰為長慮教耕桑」。
各志多取沈文開雜記,未得全書,亦不知其人。蓉洲文藳文開傳:「名光文,四明故相文恭公世孫,字文開,別字斯菴;以恩貢歷仕紹興、福州、肇慶,由工部郎中加太僕寺少卿。明鼎革後,遯迹不仕。辛卯,從肇慶至潮州,由海道抵金門;當事書幣邀之
,不就。七月,挈眷買舟赴泉;過圍頭洋,遇颶風,飄泊至臺。及鄭大木掠有其地,斯菴以客禮相見。鄭經嗣爵,多所變更;斯菴以一賦寓譏諷,為忌者所中。乃改服為僧,入山不出。在廈門時,與將軍施侯為舊識;及侯安撫東甯,慰問夙昔,斯菴仍著僧衣。姚少保亦與友善,許贈資回籍;姚死,事遂寢,亦遂不能作歸計矣。所著臺灣賦、東海賦、檨賦、桐花賦、芳草賦及花草果木雜記、古近體詩,俱係存藁,未及梓行」。
余巡歷所至,見臺地花果有內地所無者,命工繪圖,得二十餘種;余為考其種類,辨其色味以識之。或曰,此可作埤雅爾雅翼外紀,則吾豈敢!華亭吳太史王坦、陸太學榮秬、崇明柏太史謙,展圖題句。吳詩云;「爾雅自姬公,蒐討窮大塊;後有山海經,所言同誌怪;荒略何從稽,於說亦荑稗。乃知天地間,賦形各萬派;若非域外遊,直猶等聾瞶!巡方繡衣行,幾及扶桑界;東溟淩滄波,驚濤歷淜湃。既至振紀綱,問民軫病瘵。聞見往往殊,耳目為一快。其中植物繁,羅列登市賣。五色爛然陳,厥狀難盡話。細文如錦章,粗文如方罫;枝葉非尋常,異味皆可嘬。召工寫此圖,摹仿在公廨;碧綠與丹砂,肖真事揮灑。稱名復辨種,按之悉能解。我生里閈間,未得廣行邁;多識慚古人,拘墟徒自絓。晴窗試展看,意曠若脫械。虛名玷使星,願無遠弗屆」。陸詩云:「名象遙傳東海東,根苗無可問鴻濛;波羅蜜與菩提種,猶有林藤地味風」。「如斗如拳碩且繁,不離海島託雲根;甜酸苦辣皆成實,總荷天家雨露恩」(番果圖)。又吳詩:「搖曳
珠幢翠帶長,紫霞一片護花房;金蓮樂樹知無色,七寶闌中自在芳」。「少許猊牀侍釋迦,一家眷屬見曇花;遙知使節風清候,攜得金莖灑異葩」。「珍果圖來命畫師,拈花又寫佛前枝;窗明几淨清茶供,絕勝黃金鑄像時」!柏詩:「西域誰攜仙種迴,曇花喜雜瘴煙開;分明遺贈皇華使,不令空王獨占來」。「一颿飄渺駕長川,留取奇花入畫妍;卻笑君房浮海去,不傳芝草長瓊田」(曇花圖)。
紀異
『明崇禎庚辰,閩僧貫一,居鷺門(即今廈門)夜坐,見籬外陂陀有光,連三夕,怪之。因掘地得古甎,背印兩圓花突起,面刻古隸四行;其文曰:「草雞夜鳴,長耳大尾,干頭銜鼠,拍水而起;殺人如麻,血成海水。起年滅年,六甲更始;庚小熙皞,太和千紀」;凡四十字。閩縣陳衎盤生明末,著槎上老舌一書,備記其語;至今癸亥,四十四年矣。識者曰:雞,「酉」字也;加草頭、大尾、長耳,「鄭」字也。干頭,「甲」字;鼠,「子」字也;謂鄭芝龍以天啟甲子起海中為群盜也。明年甲子,距前甲子六十年矣。庚小熙皞,寓年號也。前年萬正色克復金門、廈門,今年施琅克彭湖,鄭克塽上表乞降,臺灣悉平。六十年海氛,一朝盪滌,此固國家靈長之福,而天數己預定矣,異哉』(池北偶談)!
府志載鳳山先年有石忽開,讖云;「鳳山一片石,堪容百萬人;五百年後,閩人居之」;俄而復合。有言朱文公登福州鼓山,占地脈曰:「龍渡滄海,五百年後,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」。今歸入版圖,年數適符。熙熙穰穰,竟成樂郊矣。
康熙丙申,北路十八重溪內石洞三孔,水泉圍繞,忽一日水上出火焰,高二、三尺,數日乃熄。壬寅歲,亦有見者。此處水熱,或謂即溫泉;磺氣鬱蒸,水石相激,而火生焉。
荷蘭為鄭成功所敗,地大震。鄭克塽滅,地亦震。朱一貴於辛丑作亂,庚子十月亦地震。維時南路傀儡山裂,其石截然如刀劃狀,諸羅山頹,其巔噴沙如血;土人謂兩山相戰。
壬寅七月十一日,鳳山縣赤山裂,長八丈、闊四丈,湧出黑泥。至次日夜間,出火光高丈餘;熱氣炙人,多不敢近,有疑出磺者。參將陳倫炯報稱:赤山上一崙頗平。東南二百餘步,臨冷水阬,縱橫百三十步。土人稱自紅毛、偽鄭及入版圖後,遞年出火,或連兩晝夜,或竟日夜止。今自申至丑,焰較昔年稍低。炯查硫穴土色,黃黑不一;佳者質重,有光芒;風至硫氣甚惡,半里草木不生。今近火處草色蔚青,徧山土番種植;土色亦無光芒,溼處有如黑泥,及乾,色白輕鬆,與土無異。雖按法煎煉,全無磺味。或曰此係豐年之兆;乃於十八日巳、午,颱風大作,迅烈異常;更兼暴雨傾注;縣治民
舍營房多被摧折,幸兵民人口,尚無壓斃,芒蔗及早稻成實者,亦間有傷損。
雍正癸卯六月二十六日,赤山邊酉、戌二時紅光燭天,地衝開二孔,黑泥水流出;四圍草木,皆成煨燼。七月十六日至二十日,颱風驟雨,發作無節,澹水數處民田衝陷。兩次火見,即兆風災;風自火出,殆一定之理耶?
康熙壬辰七月,安平有物大如牛,高可五、六尺,面如豕,長鬚,雙耳竹批,牙齒堅利,皮似水牛,毛細如獺,四足如龜,有尾,飛行水上。土人爭致之,繩木立碎。後逐至海岸,竦身直立,聲三呼號,聞者莫不驚悸。既死,郡人有圖形相告者,究不知為何物?或名為海馬,亦非也。海上事略:康熙癸亥四月,彭島忽見鱷魚,長丈許,有四足,身上鱗甲火炎,從海登陸;百姓見而異之,以冥鈔金鼓送之下水。越三日,仍乘夜登山,死於民間廚下。按鄭成功起兵,荼毒濱海,民間患之;有問善知識云:「此何孽,肆毒若是」?答曰:「乃東海長鯨也」!問何時而滅,曰:「歸東即逝」!凡成功所犯之處,如南京、溫、台并及臺灣,舟至海水為之暴漲。順治辛丑攻臺灣紅毛,先望見一人冠帶騎鯨,從鹿耳門而入;隨後,成功諸舟由是港進。癸卯,成功未疾時,轄下夢見前導稱成功至,視之,乃鯨首冠帶乘馬,由鯤身東入於海外;未幾成功病卒,正符「歸東即逝」之語;則其子若孫皆鯨種也。今鱷魚登岸而死,識者知其兆不佳。至六月,彭師戰敗歸誠,亦應登山結果之兆焉。康熙辛丑五月二十八日,大雨如注,六月六日始晴;
山摧川溢,溪澗閼塞,田園沙壓。瀨口有大牛,冒雨犇騰,下岸入水;過三鯤身登陸,由鎮城從柴橋頭入海,向大港而出。小艇追之,不及而還。此不知為鱷、為鯨、為水牛,或兆鴨母之亂,旋即殲滅乎?
偽鄭附略
『紅夷犯順,鄭芝龍攻擊大擔,偵知夷舟宗分泊彭湖,設計勒捕,焚夾板一隻,擒酋七名。後直抵料羅,麾令參將陳鵬等首衝夷陣,生擒酋長。因用牽扯焚燒之法,會同副總高應岳、游擊張永產、彭湖游兵游擊王尚忠等夾擊,焚大夾板五隻、賊小船五十餘隻,生擒偽夷王呷咇嘽吧哇一名。前後計擒賊眾百餘名,斬級二十顆,焚溺以千計。此從來未見之死戰,亦從來未見之奇捷。又云芝龍渾身是膽,屢建奇功;海上之旌旗指顧,不啻摧枯而拉朽』(按閩摘略)。按此在崇禎六年。志云:天啟元年,東洋甲螺顏思齊與鄭芝龍引倭據臺;施琅請留臺灣疏:崇禎元年,芝龍就撫,將臺地稅與紅毛,為互市之所;此正在就撫之後。
『鄭芝龍,泉郡南安人。明季,與劉香老嘯聚海上;既而投誠,授游擊將軍。順治乙酉,分兵南下,芝龍以兵降。鄭成功,芝龍庶長子也(小字森舍)。時年十七,為諸生。方衣單絺,閒步階前,聞父降,咨嗟太息。掉小舟,至廈門隔港之古浪嶼,招集數百
人。方苦無資,適有賈舶自日本來,二僕在焉;資近十萬,成功悉以其資募兵製械,從者日眾,竟踞金、廈門。內地港澳,悉設舟師,登陸為寨,搤守水口。又徧布腹心於內地,事無巨細,皆得早聞為備;故以咫尺地與大兵拒守三十餘年。我朝嚴禁通洋,片板不得入海;而商賈壟斷,厚賂守口官兵,潛通鄭氏以達廈門,然後通販各國。凡中國各貨,海外皆仰資鄭氏。於是通洋之利,惟鄭氏獨操之,財用益饒』。『日本最富強,聞鄭氏兵精,頗憚之。又成功為日本婦所出,有求必與,故府藏日盈。自傳位子經,適當耿逆叛亂,與鄭失好;耿兵方圖內向,鄭兵即躡其後。已據閩之興、漳、泉、汀、粵之潮、惠七郡,養兵之用,悉資臺灣。自此府藏虛耗,敗歸之後,不可為矣』。『成功蓄志內侵,造戰艦三千餘艘。順治十三年,窺江南,過浙之東甌,泊舟三日,連檣八十里。至江南羊山,山神嗜羊,海舶過者必置一生羊,日久畜息,不可數計。鄭氏戰艦泊山下,將士競取羊為食。大風驟至,人船傷損什之七、八。十六年,復大舉入寇,襲京口,犯江甯』。『成功重操練,舳艫陳列,進退以法;將士在驚濤駭浪中,無異平地,跳躑上下,趫捷如飛。將帥謁見,甲胄僅蔽身首,下體多跣足不褌;有以靴履見者,必遭斥駡。凡海岸多淤泥陷沙,惟跣足得免沾滯,往來便捷』。『閩督陳景駐師漳郡,力圖進勦,鄭氏沿海拒守。有門子李文忠,素機警,為景親信,實陰通鄭氏。一日,夜入制府臥內,刺其首;並竊令箭出南門,稱有軍機,無敢詰者。以首獻成功,成功惡其弒主,薄與一官
,不滿所望;歲餘以他事斬之』。『龍碽者,大銅礮也。成功泊舟粵海中,見水底有光上騰,數日不滅;使善泅者入海,見兩銅礮浮游往來,命多人持巨緪出之。一化龍去,一縛出,斑駁陸離,光豔炫目,較紅衣礮不加大,而受藥獨多。先投小鐵丸斗許,乃入大彈;所至糜爛。成功行師,必載與俱。龍碽有前知,利即數人曳之不知重,否則百人挽之不動;以卜戰勝,莫不驗。康熙十八年,劉國軒將攻泉郡,龍碽不肯行,強舁之往;及發,又不然。國軒怒杖之,一發炸烈如粉,傷者甚眾』(偽鄭逸事)。
鄭成功攻取紅毛,改臺灣為東都;鄭經自銅山入臺,改東都為東甯省。
門吉門失,鄭國城門名;偽鄭據紅毛城,因取以名內城之門。
『順治十六年,鄭成功大舉入寇。七月抵焦山,進據瓜州;趨鎮江,直薄金陵。八月,至觀音門。我師以步卒搗其中堅,而以騎兵繞山後出其背,前後夾擊;成功大敗。十七年五月,世祖命將軍達素、總督李奉泰率兵大搜兩島(廈門、金門)。十八年,議取臺灣。三月,成功泊彭湖,次鹿耳門,紅夷大驚;成功引兵登陸,克赤崁城。十二月,圍王城不下,成功乃使人告之曰:「此地乃先人故物,今我所欲得者地耳;餘悉以歸爾」。荷蘭乃降。康熙元年,成功卒。二年,天子銳意南征,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;大兵入,兩島之賊爛焉』(三藩紀事)。
『康熙庚申十月,偽鄭毀雞籠城。雞籠係海嶼,隸臺灣北山,居澹水上游;其澳堪
泊百餘艘。先時,呂宋化人裔占據此城,與土番貿易;因出米稀少,遠餽不給,棄去。後紅毛及鄭國姓據臺灣,皆不守。癸卯,總督李奉泰召紅毛合攻兩島,約復臺灣後許貢,就閩省交商。紅毛於乙巳年重修雞籠城,圖復臺灣。丙午,鄭經令勇衛黃安督水陸諸軍進攻,偽鎮林鳳戰死;紅毛慮無外援,隨棄去。至是,有傳我師欲從北飛渡;恐踞此城,乃遣右武衛北哨密令督兵將城拆毀。辛酉,令偽鎮何祐等北汛雞籠;驅兵負土,就舊址砌築;並於大山別立老營,以為犄角。兵士疲勞,兼時值炎天,居處磺地,手足斷爛,不可勝計。偽鄭無定謀,猶如兒戲。雞籠一城,始也毀而棄之,繼也築而守之;模棱之見,徒苦生靈耳』(海上事略)。
『明時,原住彭湖百姓五、六千人,原住臺灣二、三萬人,俱耕漁為生。順治十八年,鄭成功帶內地水陸偽官兵弁男女計三萬有奇。康熙三年間,鄭經復帶內地偽官兵弁男女約六、七千人。賊中無家者十五、六』(靖海紀)。
『天下一統,胡為一鄭經殘孽盤踞絕島,而折五省邊海地方畫為界外,以避其患?自古帝王致治,得一土則守一土;安可以既得之封疆,而復割棄?況東南膏腴田園及所產魚鹽,最為財賦之藪,可資中國之潤;不可以西北長城、塞外風土為比。儻不討平臺灣,匪特賦稅缺減,民困日蹙,即防邊若永為定制,錢糧動費加倍。又邊防持久,萬一懼罪弁兵及冒死窮民以為逋逃之窟,遺害叵測!且鄭成功有十子,遲之數年長成;假有一
、二機覺才能,收拾黨類,結連外國,聯絡土番,羽翼復長,終為後患』。『督臣姚啟聖調兵製器,獎勵士卒,精敏整暇,咄嗟立辦,捐造船隻,無所不備,矢志滅賊,非臣所能及。惟是生長北方,雖有經緯全才,汪洋巨浪中恐非所長。臣謂督臣宜駐廈門,居中節制,別有調遣;臣得專統前進,行間將士知有督臣後趲糧運策應,則壯志勝於數萬甲兵。今若與臣偕行,征糧何以催趲?封疆何有仰賴?安內攘外,非督臣斷難彈壓緩急。所有督臣題定功罪賞格,俾臣循例而行,則大小將士咸皆懍遵』(施壯襄疏略)。
癸亥,我師議取臺灣;鄭克塽將偽鎮營兵官眷口監羈紅毛、赤崁二城,堅其死戰。
偽延平王鄭克塽、偽侯劉國軒差偽禮官鄭平英、偽賓客司林惟榮等齎表請降。表云:「臣祖成功,篳路以闢東土;臣父經,韎韋而雜文身;甯敢負固重險,自擬夜郎;抑亦保全遺黎,孤栖海角而已。乃者,舳艫西下,自揣履蹈之獲愆;念此氣血東來,無非霜露之所墜。顏行何敢再逆,革心以表後誠。昔也威未見德,無怪鳥駭於虞機;今者悟已知迷,敢後麟遊於仁圃」!
癸亥七月,鄭克塽差偽兵官馮錫珪等齎降本藁到彭湖軍前,施琅差侍衛吳啟爵、筆帖式常在往臺灣看驗偽官兵薙髮。克塽復差錫珪等同啟爵、在齎降本,並繳延平王印一顆、冊一副、輔政公鄭總印一顆、武平侯劉國軒印一顆、忠誠伯馮錫范印一顆、左武衛將軍何祐印一顆;尚有招討大將軍印一顆,稱有戶口兵馬冊籍未造,暫留候繳。
琅攻取彭湖,獲紅衣大銅礮十二位,每位重四、五千觔,礮子大者二十餘觔,中者十七、八觔,次者十四、五觔;生鐵大礮二位,每位重七千餘觔,礮子三十餘觔。
雞籠城貯鐵礮,明崇禎三年鑄,兵部尚書何喬遠監造;鄭成功得之鎮江者。
『彭湖、臺灣,向屬夷島;明末迄國初,鄭寇竊據。迨鄭歸命,夷島亦入版圖,為海中島。海中島,各一方;耳無帝,目無王,古若茲,況漢唐。勝國末,鄭寇強;踞其壤,恣跳梁;乘潮汐,駕帆檣;肆侵掠,毒閩疆。皇赫怒,整斧斨;命樓船,下扶桑。寇日蹙,乃求降。陬兼澨,梯且航;置郡縣,破天荒。貢皮幣,賦蔗糖。銷兵氣,日月光』(勞之辨集)。
朱逆附略
康熙辛丑六月初三日,上諭臺灣民眾:「據督臣滿保等所奏,臺灣百姓似有變動;滿保於五月初十日領兵起程。朕思爾等俱係內地之民,非賊寇之比;或為饑寒所迫,或為不肖官員剋剝,遂致一二匪類倡誘,眾人殺害,情知罪不能免,乃妄行強拒;其實與眾何涉!今若遽行征勦,朕心大有不忍;故諭總督滿保,令其暫停進兵。爾等若即就撫,自諒原爾罪;若執迷不悟,則遣大兵圍勦,俱成灰燼矣。臺灣只一海島,四面貨物俱不能到,本地所產不敷所用,祗賴閩省錢糧養生;前海賊占據六十餘年,猶且勦服,不
遺餘孽,今匪類數人,又何能為!諭旨到時,即將困迫情由訴明,改惡歸正,乃皆朕之赤子。朕知此事非爾等本願,必有不得已苦情;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苟且偷生,因而肆行擄掠。原其致此之罪,俱在不肖官員。爾等俱係朕歷年豢養良民,朕不忍勦除,故暫停進兵。若總督、提督、總兵官統領大兵前往圍勦,爾等安能支持?此旨一到,諒必就撫,不得執迷不悟,妄自取死!特諭」。
『朱寇警報至郡,總兵歐陽凱令游擊周應龍帶兵四百人,並調新港、目加溜灣、蕭壠、麻豆四社土番隨往。應龍傳諭:「殺賊一名賞銀三兩,殺賊目一名賞銀五兩」。土番性貪淫,殺良民四人;縱火燔民居,復斃八人;載道股栗。賊黨借兵番殺掠為辭,鼓煽村莊;由是紛紛響應,號召豎旗殺總兵,全臺陷沒』(平臺紀略)。
『周應龍駐兵楠仔阬,軍士風湌露宿,每多怨咨。羽書告急,立弔北路番為先鋒,歷處奪民衣食,掠淫漢婦,妄殺平民,概不禁制。居民遭番戕毒,各里社會立偽旗,賊勢益振。迨後府中紛紛避難,縣官出入,單騎無侍從。新港土番率眾至府,白晝劫奪,百姓群殺之,縣官不敢與聞』(臺陽運會編)。
朱一貴原名朱祖,岡山養鴨。作亂後,土人呼為鴨母帝。賊夥詭稱海中浮玉帶,為一貴造逆之符。既得郡治,一貴自稱義王,僭號永和;以道署為王府。餘孽有平臺國公、開臺將軍、鎮國將軍、內閣科部、巡街御史等偽號,散踞民屋。劫取戲場幞頭蟒服,
出入八座,炫燿街市。戲衣不足,或將桌圍、椅背有綵色者披之;冠不足,或以紅綠綢紵色布裹頭,以書籍絮甲。
變後,居民避難,絡繹海上;風恬浪靜,寸艇飛渡,不畏重洋之險。大師自六月十六日進鹿耳門,十七日下安平鎮,二十二日復府治,未及浹日奏捷。先是,童謠有云:「頭戴明帽,身穿清衣;五月永和,六月康熙」。
『先,鄭逆流毒沿海州郡,迨破金、廈兩島,賊退守臺、彭;越二年乃滅之。朱一貴為亂,未兩月便授首。二事遲速不同,何也?蓋鄭逆竊踞海上歷有年所,黨與尚多;且踞彭湖,是臺灣多一門戶,故其道主緩圖而為萬全之計。朱一貴雖號稱十餘萬賊,率係烏合之眾;時水師副將許雲度勢已不支,揮民船使歸內地,廠內戰艘未成者悉焚之,賊故不得取彭湖;又與賊將杜君英相攻殺,故其道主急攻而得制勝之術。此其所以異也。然而有同焉者。臺灣南、北、中三路皆有港門可入,中路鹿耳門最稱險要,乃前者將軍施琅誓師期諸將取鹿耳門;後者總督滿保詭稱三路並發,及期仍令齊攻鹿耳門。何也?蓋鹿耳門一入,便登安平鎮,港內戰艘均在,是已斷其出海之路矣。安平隔港即臺灣府,賊失鹿耳門,必退守七鯤身;我師由陸可以直攻其首,由水可以衡攻其腹;水陸合攻,賊必不支。府地又無城郭可守,便當引去南、北二路,黨與孤危,不過傳檄可以立定矣。此其所以同也。抑聞之,康熙癸亥年克鄭逆,舟進港時,海水乍漲;康熙辛丑年克
朱一貴,舟進港時,海水亦乍漲;前後若合符節;蓋由聖人在上,海若效順,王師所指,神靈呵護,理固然耳。然在臣子效命,必求萬全;老將行師,自有授受:所以閉門造車、出門合轍者,此中蓋有機焉。夫機有二義:一曰機謀之機,謀則至精至確,故其機不可失,而後一舉有必勝之方略;一曰機緘之機,緘則至慎至密,故其機不可露,而後百發有百效之韜鈐。況臺灣為海疆最要地,用兵乃國家之機事,持籌者使將士奉令以往、成功而退可矣,而不必使明其故者,蓋有深意在也』(平臺異同)。
『島嶼之在外海者,皆荒煙草樹、魚龍窟宅,盜安所憑?在內海者,則汛防星列棊布,稍有見聞,便行擒捕,盜無由伏。惟臺灣一區,沃壤千里,人眾百萬,五穀狼藉,貨物畢充;近海諸郡,皆資臺灣所產。且地盡東南之表,則生番隔絕;港有沙石之阻,則門戶據險。至於重洋遠隔,風信難定,所以前代狡賊,踞此為雄;後奪之紅毛,又奪之鄭成功,閩粵之害,惟此數為盜藪耳。康熙六十年間,朱一貴復倡為亂,是雖太平至治之時,而一、二奸民虣夫猶不忘亂心如此也。然則治之當如何?無事之日,責在賢良之司、老成之帥,熟識風土,體察人情,愛民肅兵,培植元氣,安不忘危,弭亂未萌。萬一有事,法宜急平,毋使滋蔓;蓋乘其羽翼未大張,根本未甚固,則易為力,此其機不可失者也。然要必其熟識於臺、彭之形勢,三十六島之灣澳,南、北、中路之港門,風雲妙合之天時,番民、莊社之情形,與夫用兵機宜,素講其理而親其事者,然後可任
以大權,而功立成。至於輸餉饋糧以及舟艦甲仗,咄嗟立辦;選將行師,一呼立應;使內地不擾而軍務畢集,人事先定而天時可計,此其責惟在於大府之平時留心,斯臨事調遣裕如耳』(理臺末議)。
八月十三日夜,臺灣颶風大作,倒壞衙署、倉廒、民房,傷損船隻、人民田禾。上召入九卿、詹事、科道面諭:「臺灣颶風大作,官兵商民傷損甚多,朕心甚為不忍!前朱一貴等謀反,大兵進勦,殺戮已多;今又遭風災!書云:「大兵之後,必有凶年地方」;茲言信然。總因臺灣地方官平日但知肥己,剋剝小民,激變人心,聚眾叛逆;及大兵進勦,征戰殺戮,上干天和,颱颶陡發,倒塌房屋,淹沒船隻,傷損人民;此皆不肖有司貪殘所致!今宜速行賑恤,以慰臺民」。九卿議照保安沙城地震散賑之例,倒房一間銀一兩,壓死大口一口銀二兩,小口一口銀七錢五分;被風傷船壓死兵丁應照出兵病故官兵每名賞銀五兩,給伊等妻子。臺灣縣倒厝五千八百八十一間,壓死男婦大小三十八口,共賑銀五千九百四十四兩五錢;鳳山縣倒厝三千三百六十五間,壓死男婦大小二十九口,共賑銀三千四百十九兩二錢五分;諸羅縣倒厝一千四百四十二間,壓死男婦大小八口,共賑銀一千四百五十六兩七錢五分;各營壓死兵丁一百二十名,共賞銀六百兩。又敕下蠲免三縣六十年額征民番銀二萬二千二百十五兩四錢零、粟十三萬八千九百五十二石六斗零。被災民番,大口給粟二斗、小口給粟一斗。臺灣縣民五千五十八口,共賑
粟九百三十七石五斗;鳳山縣民番八千八百六十七口,共賑粟一千四百八十七石六斗;諸羅縣民番八千五百六十六口,共賑粟一千三百六十五石三斗。
漳浦諸生藍鼎元著有東征集、平臺紀略,諸羅教諭蔡芳有平臺始末,同安黃耀炯有靖臺實錄,言之詳矣。漳浦明經陳夢林鹿耳門即事八首並自註,附錄於左:「征颿搖曳海無波,回首滄桑一擲梭。前後三從此地入,安危幾度險中過。頑民革面干戈戢,諸將承恩節鉞多。獨有書生仍故我,白頭杖策待如何」!「東港由來各一天,興朝覆載獨無偏。地袤南北二千里,人樂耕漁四十年。習染漸澆爭靡麗,民風尚力雜機權。當時載筆空愁思,滿目煙花正妍」。「地震民訛桐不華(庚子春,有高永壽者詣帥府自首云:至瑯嶠,一人乘筏,引入山後大澳中,船隻甲仗甚盛,中渠帥一人名朱一貴云云。鎮道以為妖言,杖枷於市。辛丑,羣賊陷郡治,議所立,因以朱祖冒一貴名。賊平,遣人入瑯嶠,徧覓並無其處,亦異事也。是年冬十一月,地大震。臺多莿桐,辛丑春闔郡無一華者。有妖僧異服,倡言大難將至,門書「帝令」二字則免。僧即賊黨也。賊平,僧伏誅。),處堂燕雀自喧譁。無端半夜風塵起,幾處平明旌斾遮。牧豎橫篙穿赤甲(時官軍寡弱,賊眾至數萬,多以竹篙為槍),將軍戰血幔黃沙(副將許雲、參將羅萬倉、游擊游崇功、守備胡忠義、馬定國、千總陳元、蔣子龍、林文煌、趙奇奉、把總林富、林彥、石琳俱戰死;把總李茂吉不屈,罵賊死)。傳聞最是游公壯,登岸飄然不顧家」(四月廿九日,崇功自笨港巡哨還,入鹿耳門,官眷有下船者。崇功頓足曰,官者,兵民之望,官眷下船,則兵民心散,大事去矣!時賊已逼郡,亟登岸。壻蔡姓者叩馬固請,願一過家門,區處眷屬。崇功厲聲曰:吾此身朝廷所有,今日那知有家!躍馬麾眾竟去。前後連戰,凡手刃數十百人。崇功既殉,蔡亦赴海死)。「萬頃洪濤沙線瀠,參差竹樹亦干城。非關羣盜全無策,漫說元戎有勝兵;風自西來知順逆,船從淺入任縱橫;潮頭傾刻高尋丈,天佑皇圖孰與爭」(六月十六日亭午,西風大作,潮長六、七尺,戰艦鴈行
齊入鹿耳門,遂克安平)!「沙磧甘泉信有神,廟謨宏遠古無倫。鯤身合戰齊羣力,西港分奇仗虎臣(十七、十九日,賊犯鯤身,殊死戰,我兵大破之。廿二日,總督藍廷珍率林亮、魏大猷等分兵由西港仔登岸,賊大敗,長 至郡,諸路兵合,遂克郡治)。草竊頓消冰見晛,天兵到處雨清塵。等閒一月全臺定,何似有苗格七旬」。「刀□火輪萬象凋,黑風紅雨又漂搖(八月十三夜,颶風發屋拔木,大雨如注;昏黑中紅點飄颶,夾雨紛飛。漏盡,風雨乃止。民居倒塌無數,營帳船隻十無一存,死傷者千有餘人)。纔看肆赦銜丹鳳,忽聽蠲租下九霄。瘡病人扶邨□冷,拊循力盡長官憔(時死傷載道。次年春夏間,米價騰湧,文武官廚一日兩粥;平糶散賑,戴星出入。至秋,人心乃定)!轉移薄俗從今日,只在先皇十六條」。「絕島重洋古穢墟,棄留曾費幾躊躇!原資保障安封內,甯屑刀錐增幣餘。亂後賦須仍舊額,法寬農好治新畬。眼看磽确草萊盡,尺寸何當軍國儲」。「南從虎尾北雞籠,建邑當年議頗同(壬寅,詔允巡使請,於半線增設彰化縣)。地逼諸番宜扼吭,址因故鎮更稱雄。天心悔禍民更始,帝德昭明日在東(巡使奏釋餘黨,從之)。寄語王官好著意,無忘前事曠天工」。
康熙六十一年七月,余奏請勒緝餘孽、寬免株連疏略云:「臣聞得朱一貴餘孽王忠、劉育等逃匿內山,不時出沒。本年四月初九日夜,殺竹仔腳塘兵。鎮臣藍廷珍遣弁追捕,於五月初三等日獲賊林干、林榮、朱崑生等,供王忠等先於四月內欲到三林港偷船出海,因無船隻,退入得寶寮;今又至內山清水寮潛伏。鎮臣令弁兵搜緝未獲,將空房燒
燬。臣竊思內山南北兩路相通,水陸隘口甚多,賊奔竄不常,弁兵防禦稍疏,即受其害;若不竭力搜捕,終為臺郡之患。查凡承緝賊犯,原有定例,今已逾一年,尚無蹤跡;伏祈皇上敕部,嚴勒限期緝拿,限滿無獲,從重處分。文武官弁內有能設法擒獲者,即從優議敘。庶人人鼓舞,協力同心,爭相搜捕,王忠等指日可擒。再朱一貴作亂時,令民割辮以為記認,其中或被奸匪倡誘,或被抑勒脅從。去年聖諭,明如日月,聞宣布之後,士民俱慶更生。自首惡既誅,緝獲餘孽解赴省城審訊,陸續供扳之人,不時拿解,牽連不己,人心時懷驚懼!仰請聖主施寬大宏恩,敕下督撫,將拿獲真犯審明正法,其餘免其株連;曉諭黎庶,予以維新;則大法既昭,而海疆小民安居樂業,永戴皇仁世世矣」。敕部議行。雍正元年四月十五日,千總何免在鳳山林拿獲王忠並劉富生、陳郡等三名。余隨具摺將報獲逸賊日期奏聞;超擢何勉北路營參將,世襲拖沙喇哈番。
『臺灣始入版圖,為五方雜處之區,而閩粵之人尤多。先時鄭逆竊踞海上,開墾十無二三。迨鄭逆平後,招徠墾田報賦;終將軍施琅之世,嚴禁粵中惠、潮之民,不許渡臺。蓋惡惠、潮之地素為海盜淵藪,而積習未忘也。琅歿,漸弛其禁,惠、潮民乃得越渡。雖在臺地者,閩人與粵人適均,而閩多散處,粵恆萃居,其勢常不敵也。康熙辛丑,朱一貴為亂,始事謀自南路,粵莊中繼。我師破入安平,甫渡府治,南路粵莊則率眾先迎,稱為義民。粵莊在臺,能為功首,亦為罪魁。今始事謀亂者既已伏誅,則義民中
或可分別錄用,以褒向義;加以嚴行保甲,勤宣聖諭,使食毛踐土之眾,一其耳目,齊其心志,則粵民皆良民也!何以禁為?故曰,聖王不易而化』(理臺末議)。
南路澹水三十三莊,皆粵民墾耕。辛丑變後,客民(閩人呼粵人曰客仔)與閩人不相和協。再功加外委,數至盈千,奸良莫辨;習拳勇,喜格鬥,倚恃護符,以武斷於鄉曲。保正里長,非粵人不得承充;而庇惡掩非,率徇隱不報。余時飭所司調劑而檢察之,報滿擬陳請將外委多人分發閩、廣,各標營差操能者授以職,不堪委用者斥還本籍;不惟可清冒濫,亦以殺其勢也。尋被誣就質於杭,不果。
臺海使槎錄卷五 大興黃叔璥撰
番俗六考
臺盡番地也,雕題劗髮,蟻雜蜂屯;海外于役,實以綏輯為難。恭聆聖訓,以臺地士庶,盡閩之漳泉、粵之惠潮,無長子孫以世居者;諸番迺土著之民,其令有司撫恤之。余始來此,見其盱睢渾噩,質勝而野。迨歷其境、止其舍、目擊其飲食動息,與中土人民無二;長跪送迎,悚然知惕。既以傔從兵弁,秋毫不犯,則又驩然交欣;瀕行,耄孺攀依不忍舍;此固天性未漓,豈降才爾殊耶?近者,社中間有讀四子書、習一經者,鼓舞化導,不可變狉榛而文物耶?番社不一,俗尚各殊,比而同之不可也。余撮其大要凡六:檄行南北兩令,於各社風俗、謌謠,分類詳註為番俗六考。於以識我朝重熙累洽,光天之下,至於海隅蒼生;守土者懍遵謨訓,殫心拊循,毋謂異類而莫之恤。修教齊政,以昭中外同風之盛,實有厚望焉!
北路諸羅番一
新港 目加溜灣(一名灣裏) 蕭壠 麻豆 卓猴
居 處
作室名囤。先以竹木結成椽桷,編竹為牆,蓋以茅草,為兩大扇;中豎大梁,備酒豕邀請番眾,舉上兩扇,合為屋;狀如覆舟,寬二丈餘,長數丈;前後門戶疏通,夫、妻、子、女同聚一室,門兩旁上下,丹雘采色,燦然可觀。舍內地淨無塵。前廊竹木鋪設如橋,俯欄頗亦有致。鑿木板為階梯,木極堅韌,或以相思木為之;又一種木,文理樛結如檀梨狀,從內山採出,番亦不名何木,高可五、六尺。入室者拾級而入。
飲 食
飯凡二種:一占米煮食,一篾筩貯糯米,置釜上蒸熟,手團食,日三飧,出則裹腰間。酒凡二種:一舂秫米使碎,嚼米為麥曲,置地上,隔夜發氣,拌和藏甕中,數日發變,其味甘酸,曰姑待。婚娶、築舍、捕鹿,出此酒,沃以水,群坐地上,用木瓢或椰椀汲飲之;酒酣歌舞,夜深乃散。一將糯米蒸熟,拌麥曲,入篾籃,置甕口,津液下滴,藏久,色味香美;遇貴客始出以待,敬客必先嘗而後進。凡捕魚,於水清處見魚發發,用三叉鏢射之,或手網取之。小魚熟食;大則醃食,不剖魚腹,就魚口納鹽,藏甕中,俟年餘,生食之。捕鹿名曰出草,或鏢、或箭,帶犬追尋。獲鹿即剝割,群聚而飲。臟腑醃藏甕中,名曰膏蚌鮭;餘肉交通事貿易納餉。
衣 飾
衣黑白不等,俱短至臍,名籠仔。用布二幅,縫其半於背,左右及腋而止;餘尺許垂肩及臂,無袖。披其襟衣長至足者,名□。暑則圍二幅半烏布,寒則披□。近亦有倣漢人衣褌者。番婦衣短至腰,或織茜毛於領,或緣以他色。腰下圍幅布,旁無襞積為桶裙。膝以下用烏布十餘重,堅束其腓至踝。頭上珠飾,名曰沙其落;瑪瑙珠,名曰卑那苓。頸掛銀錢、約指、螺貝及紅毛錢。瓔珞纍纍,盤繞數帀,名曰夏落。臂釧,東洋鐲銅起花鐲,或穿瑪瑙為之。手圈名曰龜老。若遇種粟之期,群聚會飲,挽手歌唱,跳躑旋轉以為樂;名曰遇描堵。
麻達走遞公文,插雉尾於首,手背繫薩豉宜,以鐵為之,狀如捲荷,長三寸許。展足鬥捷,腳掌去地尺餘,撲及其臀;沙起風飛,手鐲與薩豉宜相擊,丁當遠聞,瞬息數十里。習紅毛字者曰教冊,用鵝毛管削尖,注墨汁於筒,湛而橫書,自左而右,登記符檄、錢穀數目。暇則將鵝管插於頭上,或貯腰間。
婚 嫁
婚姻名曰牽手。訂盟時,男家父母遺以布。麻達(番未娶者)成婚,父母送至女家,不需媒妁;至日,執豕酌酒,請通事、土官、親戚聚飲。賀新婚名曰描罩佳哩。夫婦
反目即離異。男離婦,罰酒一甕、番銀三餅。女離男或私通被獲,均如前例。其未嫁娶者不禁。若配合已久,造高架,坐婦於上,舁迎諸社中;番眾贈遺色布,歸宴同社之眾,則永無離異。
喪 葬
番死曰馬歹。不論貧富,俱用棺埋厝內;以平日衣服器皿之半殉之。喪家衣俱著皁色,以示不變。父母兄弟之喪俱一年。夫死一年後改適,必自為擇定,告前夫父母及所生父母而後嫁。
器 用
耕種如牛車、犁耙,與漢人同。厝內器皿各殊。汲水用匏。飯俱用椰椀、螺土冗。捕鹿用鏢箭。炊飯用鐵鐺,亦用木扣,陶土為之,圓底縮口,微有唇起以承甑;以石三塊為穴士黽,置木扣於上以炊。近亦築穴士黽,間置桌椅及五綵瓷器;非以資用,為觀美耳。螺錢皆漢人磨礱而成,圓約三寸,中一孔,以潔白者為上;每圓值銀四、五分,如古貝式;各社皆然。
附番歌
新港社別婦歌
馬無艾幾唎(我愛汝美貌),唷無晃米哰(不能忘),加麻無知各交(實實想念)。麻各巴圭里文蘭彌勞(我今去捕鹿),查美狡呵阿孛沈沈唷無晃米哰(心中輾轉愈不能忘);奚如直落圭哩其文蘭(待捕得鹿),查下力柔下麻勾(回來便相贈)。
蕭壠社種稻歌
呵搭□其礁(同伴在此),加朱馬池唎唭麻如(及時播種)。包烏投烏達(要求降雨),符加量其斗逸(保佑好年冬)。知葉搭著礁斗逸(到冬熟後),投滿生唭迦僉藍(都須備祭品),被離離帶明音免單(到田間謝田神)。
麻豆社思春歌
唉加安呂燕(夜間難寐),音那馬無力圭吱腰(從前遇著美女子),礁嗎圭礁勞音毛(我昨夜夢見伊);沒生交耶音毛夫(今尋至伊門前),孩如未生吱連(心中歡喜難說)!
灣裏社誡婦歌
朱連麼吱匏裏乞(娶汝眾人皆知),加直老巴綿煙(原為傳代);加年呀嗄加犁蠻(須要好名聲),拙年巴恩勞勞呀(切勿做出壞事),車加犁末礁嘮描(彼此便覺好看)!
附 載
『土番初以鹿皮為衣,夏月結麻枲縷縷,掛於下體;後乃漸易幅布,或以達戈紋(番自織布名)為之。數年來,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目加溜灣諸番衣褌半如漢人,
冬裝緜;哆囉嘓、諸羅山亦有倣傚者』(雜記)。
『余與黃巖顧敷公過大洲溪,歷新港社、加溜灣社、麻豆社,雖皆番居,然嘉木陰森,屋宇完潔,不減內地村落。顧君曰:新港、加溜灣、歐王(即蕭壠)、麻豆於偽鄭時為四大社,今其子弟能就鄉塾讀書者蠲其徭,欲以漸化之。四社番亦知勤稼穡、務蓄積,比戶殷富。又近郡治,習見城市居處禮讓,故其俗於諸社為優。歐王近海,不當孔道,尤富庶,惜不得見;過此恐日遠日陋矣。然觀四社男婦被髮不褌,猶沿舊習』。『各社終身依婦以處,皆以門楣紹瓜瓞,父母不得有其子,故一再世而孫且不識其祖矣。番人皆無姓氏,有以也』(稗海紀遊)。
『新港、加溜灣二社,為一邑孔道。凡奉差至者,將照身一出,練保人等不知何事,並不知何名,晝則支給酒食,夜則安頓館舍,燃燈進饌,折勒規例,臨行供應夫車,一人必坐一乘。日撥數起或二、三十起,欲概行應付,則民力可憐;抗阻,則獲罪非小』(東甯政事集)。
『四社地邊海空闊,諸番饒裕者,中為室,四旁列種果木;廩囷圈圉,次第井井,環植莿竹至數十畝』(諸羅志)。
郡中造船,出水最艱;所司檄四社番眾牽挽,歲以為常。聞金一鳴,鼓力並進。事畢,官酬以煙、布、糖、丸。新港、蕭壠、麻豆各番,昔住小琉球,後遷於此。
孫元衡加溜社詩:「自有蠻兒能漢語,誰言冠冕不相宜!叱牛帶雨晚來急,解得沙田種芋時」。
北路諸羅番二
諸羅山 哆囉嘓(一作倒咯嘓) 打貓
居 處
結室曰必堵混。每興工,糾合眾番,互相為力。通門於兩脊頭,不事繪畫。舉家同室而居,僅分袵席而已。
飲 食
酒二種:一用未嫁番女口嚼糯米,藏三日後,略有酸味為麥曲;舂碎糯米和麥曲置甕中,數日發氣,取出攪水而飲,亦名姑待酒。一種與新港等社同。飯亦如之。每年以二月二日為年,一社會飲;雖有差役,不遑顧也。
衣 飾
番婦頭帶小珠,曰賓耶產。盤髮以青布,大如笠。頸項圍繞白螺錢,曰描打臘。男婦衣服黑白,俱短至臍;掩蔽下體及束腓,專用皁布。每換年,男女豔服,簪野花,或
纏以金絲藤,相聚會飲。手帶鐵鐲環,名曰沙璽卑將散麻達。手腕縛草垂地,鬥走而歸,曰勞羅束;隨插此草戶上三日,以為大吉。社中亦間有傚漢人戴帽著鞾者。
婚 嫁
婚姻曰帶引那。幼番名搭覓璽。初訂姻,男家贈頭箍,以草為之,名搭搭干;或以車螯一盂為定。將成婚,男婦兩家各煩親屬引男至女家婚配,通社飲酒相慶,名曰馬女無夏。男家更以銅鐵手釧及牲醪送女家。或夫婦離異,男離婦者罰粟十石,婦離男者亦如之;男未再娶,婦不得先嫁,反是罰番錢二圓。私通被獲,投送土官罰酒家,鳴於眾,再罰番錢二圓。未嫁娶之男女不計也。哆囉嘓社,成婚後,男女俱折去上齒各二;彼此謹藏,以矢終身不易。
喪 葬
家有喪曰描描產。置死者於地,男女環繞,一進一退,抵掌而哭;用木板四片殮葬,竹圍之,內蓋一小茅屋,上插雞毛并小布旗,以平生什物之半懸死者屋內。喪服披烏布於背,或絆烏帶於肩,服三月滿。夫死,婦守喪亦三月。即改適,先告父母,後自擇配;與新港等社期年除服、先後擇配不同。
器 用
捕鹿弓箭及鏢,俱以竹為之。弓無弰,背密纏以籐;苧繩為弦,漬以鹿血,堅韌過絲革。射,搭箭於左。箭舌長二寸至四寸不等,傅翎略如漢製,而翦其梢。鏢桿長五尺許,鐵鏃鋒銛長二寸許,有雙鉤,長繩繫之,用時始置箭端。遇鹿麂,一發即及;雖奔逸,而繩掛於樹,終就獲焉。亦用以防夜,於竹寮高望巡哨;持挨牌以蔽身,木皆斜紋,箭不能入。諸番與漢人貿易。家中什物,亦有窯器釜鐺之屬。近亦間置桌椅。又製葫蘆為行具,大者容數斗;出則隨身,旨蓄、毯衣悉納其中;遇雨不濡,遇水則浮。寢以竹片鋪地,藉以鹿皮;富者列木牀於舍,以為觀美,夜仍寢於地。枕木如小凳。
附番歌
哆囉嘓社麻達遞送公文歌
喝逞唭蘇力(我遞公文),麻什速唭什速(須當緊到);沙迷唭呵奄(走如飛鳥),因忍其描林(不敢失落);因那唭嚂包通事唭洪喝兜(若有遲誤,便為通事所罰)!
打貓社番童夜遊歌
麻呵那乃留唎化呢(我想汝愛汝)!麻什緊吀哰化(我實心待汝)!化散務那乃哰麻(汝如何愛我)?麻夏劉哰因那思呂流麻(我今回家,可將何物贈我)!
諸羅山社豐年歌
麻然玲麻什勞林(今逢豐年大收),蠻南無假思毛者(約會社眾);宇烈然沙無嗄(都須釀美酒),宇烈嘮來奴毛沙喝嘻(齊來賽戲);麻什描然麻什什(願明年還似今年)!
北路諸羅番三
大武郡 貓兒干(一作麻芝干) 西螺 東螺 他里霧 猴悶 斗六(一名
柴裏) 二林 南社 阿束 大突 眉裏 馬芝遴
居 處
自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大武郡、南社、灣裏以至東螺、西螺、馬芝遴,填土為基,高可五、六尺;編竹為壁,上覆以茅。茆簷深邃垂地,過土基方丈,雨暘不得侵;其下可舂,可炊,可坐,可臥,以貯笨車、網罟,雞塒、豕欄。架梯入室,極高聳宏敞,門繪紅毛人像。他里霧、斗六門,亦填基為屋,較此則卑狹矣。麻達夜宿社寮,不家居;恐去社遠,致妨公務也。
飲 食
飯:一白占米,清晨煮熟,置小籐籃內名霞籃,或午或晚,臨食時沃以水;一糯米
炊蒸為飯。製酒與哆囉嘓諸社同。每年以黍熟時為節,先期定日,令麻達於高處傳呼,約期會飲;男女著新衣,連手蹋地,歌呼嗚嗚。捕鹿、採魚,自新港以至澹水俱相等。各社俱不敢食犬。東、西螺食豬肉,連毛燔燎;肝則生食,肺腸則熟而食之。二林捕魚,番婦或十餘、或數十於溪中用竹籠套於右胯,眾番持竹竿從上流敺魚,番婦齊起齊落,扣魚籠內,以手取之。
衣 飾
衣:達戈紋用苧織成,領用茜毛織以紅紋為衣,長只尺餘,釘以排扣。下體用烏布為蔽,長二尺餘。炎天則結麻片為之;縷縷四垂,圍繞下體,以為涼爽,且便於渡水。他里霧以上,多為大耳。其始,先用線穿耳;後用蠔觳灰、漆木或螺錢或竹圈用白紙裹之,塞於兩耳,名曰馬卓。稞人叢笑篇云:「番造大耳,幼鑽囷實以竹圈;自少至壯,漸大如盤;污以土粉,取飾觀云」。或曰:番婦最喜男子耳垂至肩,故競為之。二林不為大耳,皆帶銅錫墜,長衣。麻達頂髮分兩邊梳結兩髻,曰對對。東、西螺番,幼時剔髮,約十餘歲留髮;待成婚後剔去周圍之髮,所留頂髮較辮稍大。臂腕束以鐵釧,有兩手用五、六十者;或用蛤釧,或縛手腕以草,長垂至地,如塵拂狀,曰下侯落。編篾束腹,每倒身為之,以圖就細。凡差役皆麻達所任,束腹奔走,倍為趫捷;成婚則去之。
馬芝遴番,頭帶木梳,或插竹簪,或插螺簪、鹿角簪,名曰夏基網。
婚 嫁
自幼訂姻用螺錢,名阿里捫。及笄,女家送飯與男家,男家亦如之。定婚期,番媒於五更引壻至其家,天明告其親,讌飲稱賀。亦有不用定聘;薄暮,男女梳妝結髮,徧社戲遊,互以嘴琴挑之,合意遂成夫婦。琴以竹為弓,長可四寸,虛其中二寸許,釘以銅片;另繫一小柄,以手為往復,脣鼓動之。其俗惟長男娶婦於家,餘則出贅。南社番夫婦雖反目,終不離異;下四社任意離合。東螺社,幼時兩家倩媒說合,男家用螺錢三、五枚為定;娶時再用數錢。或姊、妹、妯、娌迎新婦入門,男女並坐杵臼上,移時而起;女戴搭搭干,用篾為之,嵌以蛤圈及燒石珠,插以雉尾為飾。三日後,新婦隨姑請母氏會飲。
喪 葬
父母死,服皁衣,守喪三月。屍瘞厝邊,富者棺木,貧者草席或鹿皮襯土而殯;生前什物俱殉其半。
器 用
出入必佩小刀。舍中置鹿頭角;有疾者沐髮,用以擊之即瘥。夜無燈,用松木片植
石上然之,名搭貯屢。番婦用圓木挖空為機,圍三尺許,函口如槽,名普魯。以苧麻捻線,或用犬毛為之,橫竹木桿於機內,卷舒其經,綴線為綜,擲緯而織,名達戈紋。又織麻布,名老佛。鼻簫長可二尺,亦有長三尺者;截竹竅四孔,通小孔於竹節之首,用鼻橫吹之,或如簫直吹,名獨薩里。又打布魯以木為之,如嗩吶狀,聲亦相似。皆麻達游戲之具。
附番歌
大武郡社捕鹿歌
覺夫麻熙蠻乙丹(今日歡會飲酒),麻覺音那麻嘈斗六府嗎(明日及早捕鹿)。麻熙棉達仔斗描(回到社中),描音那阿隴仔斗六府嗎(人人都要得鹿)。斗六府嗎麻力擺鄰隨(將鹿易銀完餉),嗄隨窪頑熙蠻乙(餉完再來會飲)。
二林、馬芝遴、貓兒干、大突四社納餉歌
吧圓吧達敘每鄰(耕田園),其嗎耶珍那(愛好年景);夫甲馬溜文蘭(捕鹿去),其文蘭株屢(鹿不得逸)。甘換溜沙麻力岐甘換(易餉銀得早完餉),馬尤□哰□其唎印□(可邀老爺愛惜);圍含呵煞平萬□嚎其喃買逸(我等回來快樂,飲酒酣歌)!
南社會飲歌
吧老灣唭嗎流末矢(耕田園遇好年歲),吧思沙螺吧思轆鎖(收得麻、收得米),馬溜文蘭唭打咳
(捕得鹿且多)。打茅打□打匏公申□奢(父子、祖孫齊來飲酒),招彌流嚎唭喃買逸(歡呼歌唱為樂)!
他里霧社土官認餉歌
礁包須嗎喝嘶連(請社眾聽說),因納率束呀通事罕餉(我今同通事認餉);因許麻吧那(爾等須耕種),愛化美忝無那(切勿飲酒失時),閑那束呀罕餉切耶(俟認餉畢),閔留美忝喃□麼(請爾等來飲酒)!
斗六門社娶妻自誦歌
夜描拔屢描下女(今日我娶妻),別言毛哈□呼(請來飲酒)!尤□描咿林尤林(日後我生子、生孫),由拔屢別言毛哈□呼(再娶妻又請來飲酒)!
東西螺度年歌
吧園吧達敘每鄰無那(耕田園),馬流平□珍那麻留呵嗒(愛年歲收成);夫甲馬溜文蘭(捕鹿),甘換麻文欣麻力(易銀完餉),密林嗎流□嚎喡含(可去釀酒過年)。
阿束社誦祖歌
嗎留耶茅務嗎吧那(我祖翁最勇猛),麻里末文蘭布務務巴那(遇鹿能活捉)吧出呂唭甲買打招(鬥走直同於馬),布務務勃阿沙彌酣(遇酒縱飲不醉)。
附 載
『大武郡之女,時以細砂礪齒,望若編貝』(外紀)。
『大武郡社文身者愈多,耳輪漸大如椀,獨於髮加束,或為三叉,或為雙角;又以雞尾三羽為一翿插髻上,迎風招颭,以為觀美』(稗海紀遊)。
附 載
『東西螺以北,番好飼馬,不鞍而馳驟;要狡獸、截輕禽,豐草長林屈曲如意。擇牝之良者,倍價而易之,以圖孳息。斗六門舊有番長能占休咎,善射,日率諸番出捕鹿。諸番苦焉,共謀殺之;血滴草,草為之赤;社草皆赤,諸番悉以疫死無噍類。今斗六門之番,皆他社來居者』(諸羅志)。
臺灣令周鍾瑄詳藁:「估修船料,悉取材於大武郡社。山去府治四百餘里,鋸匠人夫日以數百計,為工須數閱月;每屬工人俱領官價纔十餘兩,尚不足支一日之費。凡食用僱夫等項,每匠勻派以補不足;工完方止。此為工匠之苦。工料辦齊,郡縣檄催,每縣約需車四百輛,每輛計銀三兩五錢,照丁派銀,保大丁多者每丁派至三錢,保小丁少者派四丁一輛,是每丁出銀八錢。合計三縣共派四千有零。所領官價,纔每屬三十餘金。此為里民之苦。至重料悉派番運;內中如龍骨一根,須牛五十餘頭方能拖載,而梁頭木舵亦復如之。一經興工,番民男婦,日夜不甯。計自山至府,若遇晴明,半月方至,此為番民之苦。今歲估修不過數隻,害已如此;若
明歲大修三十餘隻,臺屬遺黎恐難承受,不去為盜,有相率而死耳」!當事允其請,力為禁止。
東螺、貓兒干間,有讀書識字之番。有能背誦毛詩者,口齒頗真;往來牌票,亦能句讀。阿束番童舉略讀下論,志大、諳栖俱讀上論,并能默寫。蒙師謂諸童聰慧,日課可兩頁;但力役紛然,時作時輟,不能底於有成耳。
舊阿束社,於康熙五十七年大肚溪漲,幾遭淹沒,因移居山岡。今經其地,社寮就傾,而竹圍尚鬱然蔥蒨也。過此則極目豐草,高沒人身;中有車路,荒榛埋輪。涉大肚溪,行山麓間,竹樹蔽虧,遠岫若屏,幾不知文身之鄉矣。
斗六門舊社去柴裏十餘里,在大山之麓,數被野番侵殺;後乃移出。今舊社竹圍甚茂,因以為利;逐年土官派撥老番數人,更番輪守。
孫元衡過他里霧詩:「翠竹陰陰散犬羊,蠻兒結屋小如箱;年來不用愁兵馬,海外青山盡大唐(番稱內地為唐)」。「舊有唐人三兩家,家家竹徑自迴斜;小堂蓋瓦窗明紙,門外檳榔新作花」。還過他里霧:「林黑澗逾響,天青山更高。諸番能跪拜,前隊肅弓刀。臥簟惟功狗(番人最珍猛犬),喧枝盡伯勞(林無他鳥,惟伯勞爭鳴)。不因程計日,待獵看風毛」。西螺北行:「秋陰近午喜妍和,綠野空明霽色多;雲盡山低應到海,沙奔水亂各成河。蠻陬蠢蠢妻和子,舌語醒醒歗且歌。未解卜
居何地好,略關形勝有干戈」。
余壬寅仲冬過斗六門作:「牆陰蕉葉依然綠,壠畔桃花自在紅。冬仲何殊春候暖,蠻孃嬉笑竹圍東」。
北路諸羅番四
大傑巔 大武壠 噍吧年 木岡 茅匏頭社(即大年□) 加拔(一作茄苃)
霄裏 夢明明(自頭社以下皆生番)
居 處
住室曰達勞。平地築土作基,大木為梁,剉竹結椽桷為蓋;眾擎而覆之。落成,全室歡飲。
飲 食
飯,漬米水中,經宿,雞鳴蒸熟。食時和以水。糯少則兼食黍米。酒用糯米炊熟,燒禾草作麥曲;攪米飯,藏甕中,過六日取出,沃水而飲。魚、蝦、鹿、麂俱生食。
衣 飾
番男以布八尺圍身,曰羅翁。腰以下用四尺圍蔽,或以達戈紋緣領。番婦項帶珠串
,曰麻海譯。手足腕俱束以銅圈,曰堵生聲。遇吉事,則衣皆白色,群聚飲啖;醉後,歌唱跳舞以為樂。
婚 嫁
娶妻曰匏冶需,未娶婦曰佳老歪,賀新婚曰備力力其搭學。其俗先通後娶。將娶則送珠仔為定,名曰毛里革;用木櫃置布匹達戈紋送至女家。三日後,置酒大會;女家亦邀會飲。夫婦相離曰放手。男未再娶女不敢嫁,先嫁者罰牛豕不等;通姦被獲,鳴眾聲罪,罰以酒豕。未嫁娶男女,罰依前例。
喪 葬
番死名麻八歹。當未葬時,在社鳴鑼。喪家披髮,皁布裹頭面,止露兩目;親屬酹死者以酒,哭盡哀;以大窰缸作棺,瘞本厝內。夫死一月服滿,婦告父母他適。
器 用
飲食無椀箸。用匏斗,狀如葫蘆,口小腹大,可藏米數斗;各社皆有,大武壠、礁吧年二社尤多。貯物用筐及籐籃。耕種則用刀斧砍伐樹根,栽種薯芋;亦有填築薄岸為田,播插稻秧者。
附番歌
大傑巔社祝年歌
臨臨其斗寅(今過年),尋□唭什剝格唭圭甲(為粉餐殺雞),施里西奇文林(祭天地);匏打鄰其斗寅麻亮其斗寅(祝新年勝去年),嗒學嗄葛唭唹因(倍收穫食不盡)!
大武壠社耕捕會飲歌
毛務麻亮其斗寅(耕種勝往年),遏投嗎□務那其壘(同去打鹿莫遇生番)。媽毛買仍艾奇打□(社眾呼釀美酒),美樂哄密嗒奇打□嗎萌(齊來乘興飲酒至醉)!
附 載
『大武壠內社九:太離蚌社、礁吧年社、邦鶻社、內踏綱社、敦里礁吧裏社、萬打籠社、藤橋頭社、內優社、美壠社』(諸羅志)。
大武壠南為八里打難,東為達里打猿,俱生番,與傀儡番通。
羅漢內門、外門田,皆大傑巔社地也。康熙四十二年,臺、諸民人招汀州屬縣民墾治。自後往來漸眾,耕種採樵,每被土番鏢殺、或放火燒死,割去頭顱,官弁詰捕。而相近者為木岡、武洛、大澤機,遠之為內幽諸社,生番環聚,緝治為艱。立界絕其出入,可以杜患矣。
莊秀才子洪云:「康熙三十八年,郡民謝鸞、謝鳳偕堪輿至羅漢門卜地;歸家
俱病,醫療罔效。後始悟前曾乞火於大傑巔番婦,必為設向。適郡中有漢人娶番婦者,因求解於婦;隨以口吮鸞、鳳臍中各出草一莖,尋愈。番婦自言,初學咒時,坐臥良久,如一樹在前,臥而誦向,樹立死,方為有靈」。諸羅志:「作法詛咒,名向。先試樹木,立死,解而復蘇,然後用之;不則恐能向不能解也。入舍,無敢胠篋探囊。擅其技者多老番婦。田園阡陌,數尺一杙,環以繩,雖山豕麋鹿弗敢入。漢人初至,摘啖果蓏,脣立腫,求其主解之,轉瞬平復如初。近年附郭諸社,畏法不敢為;稍遠,則各社皆有。或於笭箵中取鵝卵石置於地,能令飛走;喝之,則止」。
北路諸羅番五
內優(一作內幽,附大武壠納餉)壠社 屯社 綱社 美壠(自壠社以下
俱生番)
居 處
倚山掘土,狀若穴居。以沙石版代甎瓦,或用木及茅竿草為之。闊不一式,高不盈丈,生畜俱養於內;子女嫁娶,則另築之。
飲 食
疊巘深溪,樹木蓊蘙,平原絕少。山盡沙石,種黍秫薯芋,俱於石罅鑿孔栽植。黍
秫熟,留以作酒。先以水漬透,番婦口嚼成粉,置甕中,或入竹筒;亦用黍稈燒灰,攪成米麥曲,發時,飯或黍秫和入,旬日便成新酒。客至漉糟,番輪飲之。遠出則開鑿地穴,置芋薯於中火煨,以土覆之;隨手取食,可代餱糧。射生禽、鏢麋鹿,炙而食之,生亦不厭也。
衣 飾
男女多著鹿皮。或織樹皮苧麻為布,極粗厚,日以作□,夜以覆體;今與漢人交易布匹。男以布尺餘遮前,後體畢露。以皮為帽,不畏荊棘。吉事則以鳥羽為飾。婦俱以布裹頭。
婚 嫁
男女私合,父母知之,則飲會議婚。同飲者倩一人為媒,遂定偶。工作之暇,兩家訂期釀酒成婚;或娶或贅不等。
喪 葬
男婦彌留,將生平所有之衣,盡著於體;既死,衣盡脫去,裸葬厝內,哀哭數日;無居喪儀節。
器 用
耕田用小鋤;或將堅木炙火為鑿,以代農器。短刀、鏢箭,與眾社無異。
北路諸羅番六
南投 北投 貓羅 半線 柴仔阬 水裏
居 處
屋曰夏堵混。以草為蓋,或木或竹為柱;厝蓋葺茅編成,邀眾番合於脊上。大小同居一室;惟未嫁者另居一舍,曰貓鄰。
飲 食
食米二種:一占米,一糯米。每晨淘淨入籃筐內,置釜蒸食。外出裹腰間,手取食之。為酒亦如內優等社。魚蝦鹿肉等物,先炙熟,再於釜內煎煮。半線以北,取海泥鹵曝為鹽,色黑味苦,名幾魯;以醃魚蝦。
衣 飾
衣用達戈紋或用皁布、白布,俱短至臍。每年二月間力田之候,名換年;男女俱衣雜色綢紵紅襖,曰包練;或妝蟒錦繡為之。番婦頭帶紗頭箍,名荅荅悠;用白獅犬毛作
線織如帶,寬二寸餘,嵌以米珠。飲酒嫁娶時戴之。番最重此犬,發縱指示,百不失一;或以牛易之,尚有難色。項掛衣堵(瑪瑙珠名)、眉打喇(螺錢名)。數十人挽手而唱,歌呼蹋蹄,音頗哀怨。麻達兩耳如環,實以木板螺殼。已娶者曰老纖,則去塞耳以分別長幼。
『半線以上,多揉樹皮為裙,白如苧;曉行以禦湛露,唏則褪之』(諸羅志)。
婚 嫁
婚姻曰綿堵混。未娶婦曰打貓堵。男家父母先以犬毛紗頭箍為定;或送糯飯。長則倩媒。娶時宰割牛豕,會眾敘飲。男贅女家亦如之。如有兩女,一女招男生子,則家業悉歸之;一女即移出。如無子,仍同居社寮。夫婦反目,男離婦,必婦嫁而後再娶;婦離男,必男娶而後再嫁。違則罰牛一隻、車一輛。通姦被獲,男女各罰牛車;未嫁娶者不禁。半線社多與漢人結為副遯。副遯者,盟弟兄也。漢人利其所有,託番婦為媒,先與本婦議明以布數匹送婦父母,與其夫結為副遯,出入無忌。貓兒干、東西螺、大武郡等社,亦踵此惡習,但不似半線太甚耳。
喪 葬
番死,老幼裹以草席,瘞本厝內;平生衣物為殉。親屬葬畢,必浴身始入厝。喪家
不為喪服,十日不出戶;眾番呼為馬鄰。夫亡婦改適,必逾兩月,告知父母姑舅,許諾乃擇配。
器 用
耕種捕鹿具,與眾番同;惟採魚兼用篾篙。炊以三石塊為穴士黽,螺蛤殼為椀,竹筒為汲桶。
附番歌
南北投社賀新婚歌
引老綸堵混(爾新娶妻),其衣堵眉打喇(我裝珠飾貝);蠻乙丹綸堵混(慶賀新婚),引老覺夫麻熙蠻乙丹(爾須留我飲賀酒)。
半線社聚飲歌
真角夫甲文南(捕得鹿),支備辰呵打(收得米),密林嗎流呵嚎(做下酒),保務務其阿肖萬什呵嚎(社眾齊來賽戲會飲)。
附 載
半線番童楚善讀下孟,大眉、盈之俱讀下論,宗夏讀上論,商國讀大學。
山有野牛,民間有購者。眾番乘馬追捕,售之價,減熟牛一半。
余晚次半線作:「憶昔歷下行,龍山豁我情。今茲半線遊,秀色欲與爭。林木正蓊蘙,嵐光映晚晴;重岡如迴抱,澗溪清一弘(此為大肚溪)。里社數百家,對宇復望衡。番長羅拜跪,竹綵兒童迎(麻達用雙竹結紅綵以迎)。女孃齊度曲,頫首款噫鳴(番歌先以款噫發聲);瓔珞垂項領,跣足舞輕盈。鬥捷看麻達,飄颻雙羽橫;薩豉聲鏗鏘(薩豉宜見前),奮臂為朱英(紅布懸竹竿為幟,麻達先至者奪之)。王化真無外,裸人雜我氓;安得置長吏,華風漸可成」。
臺海使槎錄卷六 大興黃叔璥撰
番俗六考
北路諸羅番七
阿里山五社(踏枋 鹿堵 唣羅婆 盧麻產 干仔務) 奇冷岸 大龜佛
水沙連思麻丹 木武郡赤嘴(一名刺嘴箍) 麻咄目靠 挽鱗倒咯 狎裏蟬
巒蠻 干那霧
居 處
築室曰濃密。架木為梁,鑿鬆石片為牆(鬆石,內山所出,鑿之成片);上以石片代瓦,亦用以鋪地,遠望如生成石室。比屋相連,如同內地。街衢與外社迥殊。男女未婚嫁,另起小屋曰籠仔、曰公廨;女住籠仔,男住公廨。
飲 食
內山多麥豆,少米穀。芋薯則掘地為穴,積薪然火,置芋灰中,仍覆以土;飢則出
而食之。黍米為酒,曰老勿;釀製會飲,與別社同。魚為醢,俟有臭味乃食。凡物生食居多。惟鹽取給於外。
衣 飾
衣用鹿皮、樹皮,橫聯於身,無袖;間有著布衫者。捕鹿時以鹿皮搭身,皮帽、皮鞋,馳逐荊棘中。番婦衣,自織達戈紋,又名府律式。掛青紅南把珠於項,亦漢人所製。收粟時,則通社歡飲歌唱,曰做田;攜手環跳,進退低昂,惟意所適。
婚 嫁
婚姻曰閔言。未娶曰胡仔轄,亦曰麻達。未嫁曰麻里氏冰。不待父母媒妁,以嘴琴挑之相從,遂擁眾挾女以去,勢同攘敓;後乃以刀、斧、釜、鐺之屬為聘,女家以雞、豕、達戈紋酬之。通社群聚歡飲,與外社男贅女家不同。夫婦離異,女將原聘歸還,聽其他適。水沙連北港,女將嫁時,兩頤用鍼刺如網巾紋,名刺嘴箍;不刺,則男不娶。
喪 葬
凡遇父母兄弟夫婦之喪,頭裹皁布,號哭十日;不言、不笑,不履門外。葬用石板四片,築四方穴,屈曲屍膝,坐埋於中;上蓋以石板,覆以土。
器 用
耕種用小鋤短刀,掘地而種。行則貨物貯皮囊,戴於頭上。炊用木扣以代鐺。
附 載
『水沙連雖在山中,實輸貢賦。其地四面高山,中為大湖;湖中復起一山,番人聚居山上,非舟莫即。番社形勝,無出其右。自柴里社轉小徑,過斗六門,崎嶇而入;阻大溪三重,水深險,無橋梁,老籐橫跨溪上,往來從籐上行。外人至,輒股慄不敢前;番人慣行不怖也。其番善織罽毯,染五色狗毛雜樹皮為之;陸離如錯錦,質亦細密。四方人多欲購之,常不可得。番婦亦白晳妍好,能勤稼穡,人皆饒裕』(番境補遺)。
『阿里山離縣治十里許,山廣而深峻。番剽悍,諸羅山、哆咯嘓諸番皆畏之,遇輒引避。崇爻社餉附阿里山,然地最遠。越蛤仔難以南,有猴猴社,云一、二日便至;其地多生番,漢人不敢入。各社夏秋划蟒甲(獨木舟名),載鹿脯、通草、水藤諸物,順流出近社,與漢人互市。漢人亦用蟒甲載貨以入,灘流迅急,船多覆溺破碎;雖利可倍蓰,必通事熟於地理,乃敢孤注一擲』。『水沙連四周大山,山外溪流包絡。自山口入,為潭廣可七、八里,曲屈如環;圍二十餘里,水深多魚。中
突一嶼,番繞嶼以居。空其頂,為屋則社有火災。岸草蔓延,繞岸架竹木浮水上,藉草承土以種稻,謂之浮田。隔岸欲詣社者,必舉火為號,社番划蟒甲以渡。嶼中圓淨開爽,青嶂白波,雲水飛動,海外別一洞天』(諸羅志)。
阿里山乃總社名,內有大龜山之大龜佛社、霧山之干仔霧社、羅婆山之唣囉婆社、束髻山之沙米箕社、八童關之鹿堵社、溜籐山之阿拔泉社、朝天山之踏枋社、豬母嘮社(一作肚武膋),共八社;納餉者五社。盧麻產社今無番,皆民居;康熙五十六年,瘴癘死亡甚眾,遂徙居於阿拔泉社,附阿里山合徵者。又崇爻山後九社:崇爻社、竹腳宣社(一作即加宣)、描丹社、薄薄社、芝舞蘭社、多難社(一作倒咯滿)、芝密社、水輦社、筠椰椰社。或云八社之外又有礁那女嗎社、打馬郎社、嗎老因籠社、巴只力社、龜窰社、伊碎擺社。有至崇爻社者,自倒咯嘓用土番指引,盤山逾嶺,涉澗穿林,計程五日夜方至,由民仔里武,三日可至蛤仔難;但峻嶺深林,生番錯處,漢人鮮至。或云水沙連過湖,半日至加老望埔,一日至描里眉,一日至眉加堞,一日至望加臘,一日至福骨,一日半至買槽無老,又一日半至民仔里武,二日至蛤仔難社。由描里眉,二日至斗截,半日至倒咯嘓;過大山數重,四日夜可抵崇爻社。路極崎嶇,坑塹險阻,難於跋涉;若陰雨水漲,更難計程。由澹水從山後行,路稍平易。
水沙連社地處大湖之中,山上結廬而居,山下耕鑿而食。湖水縈帶,土番駕蟒甲以通往來。環湖皆山,層巒險阻。屬番二十餘社,各依山築居。山谷巉巖,路徑崎嶇;惟南北兩澗沿岸堪往來,外通斗六門、竹腳寮,乃各社總路隘口,通事築室以居焉。水沙連、集集決里、毛碎巒、蠻木靠、木武郡,又子黑社、佛子希社(亦木武郡轄)、挽鱗、倒咯、大基、貓丹、蛤里爛等社,名為南港。加老望埔、描里眉、斗截、平了、萬致務、倒咯嘓、眉加碟、望加臘、福骨、描里、八描里、旺買、槽無老等社,名為北港。或云北港尚有買屮辛買、唐於老二社。南港之番,居近漢人,尚知有法;而北港之番,與悠武乃等社野番接壤,最為凶頑。巴老完、問仔眉、觸甲描、楮江四社,昔屬水沙連統轄,今移於巴老完,合夥同居,與民仔里武俱通於悠武,乃生番矣。通事另築寮於加老望埔,撥社丁,置煙、布、糖、鹽諸物,以濟土番之用;售其鹿肉皮筋等項,以資課餉。每年五月弔社,七月進社,共計十箇月,可以交易、完課;過此,則雨多草茂,番無至者。
康熙六十年,阿里山、水沙連各社乘亂殺通事以叛。六十一年,邑令孫魯多方招徠,示以兵威火礮,賞以煙布銀牌。十二月,阿里山各社土官毋落等、水沙連南港土官阿籠等就撫。雍正元年正月,水沙連北港土官麻思來等亦就撫。
惠安太學黃吳祚題水沙連圖詩:「二十(平聲)餘社盡邊湖,南北沿崖仄徑紆:
斗六門來通一線,諸番形勝島中無」。「五色尨毛雜樹皮,織成罽毯世稀奇。蠻孃妍好珠垂項,不見做田歌舞時」。
余咏水沙連社三首:「水沙連在萬山中,一嶼環湖映碧空;員頂淨明傍作屋,渡頭煙火小舟通」。「土乘水上作浮田,竹木交加草蔓延;最是此閒勤稼穡,能同輸賦足豐年」。「湖中員嶼外重溪,三跨橫藤人自迷;此境若非番社異,武陵洞口認花蹊」!
北路諸羅番八
大肚 牛駡 沙轆 貓霧捒(一作麻霧捒) 岸裏 阿里史 樸仔離 掃捒
烏牛難
居 處
大肚諸社屋,以木為梁,編竹為牆,狀如覆舟;體制與各社相似。貓霧捒諸社,鑿山為壁,壁前用木為屏,覆以茅草,零星錯落,高不盈丈,門戶出入,俯首而行;屋式迴不同外社。
飲 食
酒飯各二種。飯不拘秔、糯,炊而食之;或將糯米蒸熟,舂為餅餌,名都都。酒用
黍米浸水,越宿舂碎,和以草麥曲,三、五日發氣,水浸飲之;一將糯米炊飯,拌麥曲置桶中,逾三日,澄汁蒸酒,番極珍之。魚蝦鹿章鹿,與南北投等社無異;惟沙轆、牛罵不食牛,牛死委於道旁。
衣 飾
男婦頭貫骨簪曰打拉;所掛之珠曰立項帶,瑪瑙珠曰牙堵,螺牌曰夏力什素。衣服不論皁白,俱短至臍;與各社同。嫁娶俱著紅衣。貓霧捒、岸裏以下諸社,俱衣鹿皮;并以皮冒其頭面,止露兩目。
婚 嫁
婚姻曰三問。男女先私通投契,男以銀錫約指贈女為定,曰貓六。女倩媒告之父母,因為主配。或娶或贅。屆期會眾設牲醪相慶。不諧即離,婦不俟夫再娶先嫁,罰酒一瓮。私通被獲,鳴通事土官罰牛一;未嫁娶者勿論。岸裏各社,完婚三、五日,男往女家、女往男家,各以酒物相餽;不則絕往來。
喪 葬
番死,喪葬及浴身入室,與南北投等社同。守服十二日,不出戶,親戚送飯。十二日後,請番神姊祈禳除服。婦服滿,任自擇配,父母兄弟不過問。岸裏五社喪葬與水沙
連、阿里史同。
器 用
收貯禾黍,編竹為筐,大小不一式;出作則置飯於中。無升斗,以篾籃較準,與漢人交易。近亦置牀榻、鼎鐺、椀筯以為雅觀。
附番歌
大肚社祀祖歌
□仔□麻隱喡什(今日過年),靡阿麻□仔武嘮馬礁乞咿珊(都備新酒賽戲祭祖)。思引咿珊牟起林(想祖上何等英雄)!夜嘮務力咿珊牟起林(願子孫一如祖上英雄)!
牛罵、沙轆思歸歌
嚅嗎嗄乞武力(往山中捕鹿),蘇多喃任喡須岐散文(忽想起兒子並我妻)!買捷嚅離嗎嗄乞武力(速還家再來捕鹿),葛買蘇散文喃任岐引吱(免得妻子在家盼望)!
貓霧捒社男婦會飲應答歌
爾貓呻嗼(幼番請番婦先歌),爾達惹巫腦(番婦請幼番先歌)。爾貓力邁邁由系引呂乞麻□(番曰,汝婦人賢而且美),爾達惹麻達馬鱗唭什格(婦曰,汝男人英雄兼能捷走),爾貓力邁邁符馬乞打老末轆引奴薩(番曰,汝婦人在家能養雞豕、并能釀酒)。爾達惹達赫赫麻允倒叮文南乞網果嗎
(婦曰,汝男人上山能捕鹿、又能耕田園)。美什果孩□彎哩勺根嗼巫腦岐引奴薩(今眾社皆大歡喜和歌飲酒)。
附 載
『過沙轆至牛罵社,社屋隘甚。假番室牖外設榻,緣梯而登,雖無門闌,喜其高潔。余榻面山,霾霧障之;凡五日苦不得一睹其麓,忽見開朗,殊快。不知山後深山當作何狀,將登麓望之;社人謂野番常伏林中射鹿,見人則矢鏃立至,慎毋往。予策杖披荊拂草而登;既陟巔,荊榛樛結,不可置足。林木如蝟毛,聯枝累葉,陰翳晝瞑;仰視太虛,如井底窺天,時見一規而已。雖前山近在目前,而密樹障之,都不得見。惟有野猿跳躑上下,向人作聲,若老人咳;又有老猿,如五尺童子箕踞怒視。風度林杪作□□聲,肌骨欲寒。瀑流潺潺,尋之不得;而修蛇乃出踝下。心怖遂返。越日大雨,嵐氣甚盛,衣潤如洗;階前濘泥,足不得展。徘徊悵結,賦詩曰:「番舍如蟻蛭,茅簷壓路低。嵐風侵短牖,海霧襲重綈;避雨從留屐,支牀更著梯。前溪新漲阻,徙倚欲雞栖」。頃之,有番婦至,蕡首瘠體,貌不類人;舉手指畫,若有所欲,余探得食物與之。社人望見,極麾之去,曰:「此婦有術,善祟人,毋令得近也」』(稗海紀遊)!
『岸裏、內幽、礁吧年、茅匏、阿里史諸社磴道峻折,溪澗深阻。番矬健嗜殺
,雖內附,罕與諸番接。種山射生以食;縫韋作幘,鹿皮作衣,臍下結以方布,聊蔽前體,露臂跣足;茹毛飲血。登山如飛,深林邃谷,能蛇鑽以入。舉物皆以負戴。居家則裸,惟不去方布。周身頑癬斑駁,腥臊特甚。番女亦自白皙;繞脣吻皆刺之,點細細黛起,若塑羅漢髭頭,共相稱美』。『樸仔籬、烏牛難等社有異種狗,狀類西洋;不大而色白,毛細輭如綿,長二、三寸。番拔其毛,染以茜草,合而成線,雜織領袖衣帶間;相間成文,朱殷奪目。數社之犬,惟存其鞹』(諸羅志)。
岸裏、樸仔離、阿里史、掃捒、烏牛欄五社,不出外山,惟向貓霧捒交易。樸仔離逼近內山,生番眉裏嘓、貓堵貓堵兩社,間出殺人。過半線,往大肚,則東北行矣。大肚山形,遠望如百雉高城。昔有番長名大眉。志謂:每歲東作,眾番爭致大眉射獵,於箭所及地,禾稼大熟,鹿豕無敢損折者;箭所不及,輒被蹂躪,不亦枯死。其子斗肉、女阿巴里、壻大柳望,各社仍然敬禮,獲鹿必先貽之。沙轆番原有數百人,為最盛;後為劉國軒殺戮殆盡,只餘六人,潛匿海口;今生齒又百餘人。辛丑七月,大風,糯黍歉收,間為別番傭工以餬口。土官嘎即,目雙瞽,能約束眾番,指揮口授無敢違。社南地盡膏腴,可種水田。漢人有欲售其地者,嘎即佯許之;私謂眾番曰:「祖公所遺,祗此尺寸土,可耕可捕,藉以給饔飧、輸餉課;今售於漢人,侵佔欺弄,勢必盡為所有,闔社將無以自存矣!我與某素相識,拒其請將
搆怨,眾為力阻,無傷也」。卒不如其請。余北巡至沙轆,嘎即率各土官婦跪獻都都;番婦及貓女為戲,衣錦紵、簪野花,一老嫗鳴金以為進退之節。聚薪然火,光可燭天。番婦拱立,各給酒三大椀,一吸而盡。朱顏酡者絕鮮,挽手合圍,歌唱跳舞;繼復逐隊蹋地,先作退步,後則踴躍直前,齊聲歌呼,惟聞得得之聲。次早將還郡治,土官遠送,婦女咸跪道旁;俯首高唱,如誦佛聲。詢之通事,則云祝願步步得好處。一社攀送,有戀戀意。抵郡後,聞將社名喚作迴馬社,以余與吳侍御北巡至此迴也。余因漫記六首:「沙轆行來界北邊,裸人雖陋意殊虔;官廚未識都都味,首頂糍盤眾婦先」。「聚薪然火燭天衢,一嫗鳴金貓女趨;三椀鯨吞齊賜酒,合圍挽手共歌呼」。「踏地分曹卻退行,團花簇錦鬥身輕;直前逞態蹁躚甚,高唱惟聞得得聲」。「自聞天使過臺時,番社遙臨豈所期;內視土官能漢語,劇憐耄孺盡歡嬉」。「臨發追攀不憚勞,行行為爾駐旌旄;蠻孃伏地齊聲唱,一步爭如一步高」。「誰言異類不同群,煦嫗春溫未忍分,見說新名迴馬社,他年留紀海東雲」。
北路諸羅番九
崩山八社(大甲東社 大甲西社 宛里 南日 貓盂 房裏 雙寮 吞霄)
後壠 新港仔 貓裏 加至閣 中港仔(以上四社俱附後壠納餉) 竹塹礁
磱巴
居 處
營室先豎木為牆,用草結蓋;體制與別社同,稍卑隘,合家一室;惟娶婦贅壻,則另室而居。
飲 食
番地少播秔稻,多種黍、芝麻,飯皆黍米。又蒸熟置罌缶中,俟發變曬乾,舂為麥曲;拌黍飯藏於瓮,數日後試其味,則投以水,蒸其液為酒。魚蝦醃為鮭,鹿麂醃為脯,餘物皆生食。
衣 飾
各社番皆束髮,未娶者或分梳兩髻於額角;惟此數社,則翦髮至額。戴竹節帽;竹取其裏白,反而為之,高寸許,以紅絲帶纏繞,又以烏絲線縛之。以白螺殼為方塊,可寸許,名曰哈達,圍於項。或用螺殼,間用瑪瑙珠串束於手。以善走為雄;麻達編五色篾,束腹至胸,以便奔走。穿耳實以竹圈,圈漸舒則耳漸大;垂至肩,乃實以木板,或嵌以螺錢。娶婦則去其束箍,摘其耳實。衣名几轆,長至腰,以布及達戈紋為之;下體圍布二幅,亦名遮陰,間有衣鹿皮者。會飲,土官多用優人蟒衣、皁鞋、漢人絨帽;番婦衣几轆,圍遮陰,耳穿五孔,飾以米珠名鶴老卜,頸掛瑪瑙珠名璽忽因耶那,數十人
連手頓足,歌唱為樂。
婚 嫁
嫁娶曰諳貓麻哈呢。娶婦先以海蛤數升為聘;竹塹間用生鹿肉為定。蛤大如拇指,殼有青文,生海邊石壁間,盡力採取,日不過數升,甚珍之;及嫁娶時用海蛤一搭紀(搭紀用竹篾編成,大口小腰,高尺餘,可容數斗),殺牛飲酒,歡會竟日。父母娶婦,或一、二年三、五年分居,視其婦孝與否耳;無一世同居者。一女則贅壻,一男則娶婦。男多則聽人招贅,惟幼男則娶婦終養;女多者聽人聘娶,惟幼女則贅壻為嗣。夫婦服,必逾年而後嫁娶。不和或因姦則離;夫未娶,婦不敢先嫁,嫁則罰婦及後夫並婦之父母各瑪瑙珠一串或牛一隻以歸;後夫不受罰,則糾集親眾,負弓矢、持鏢刀至後夫之家,拆毀房屋倉囷,土官通事不能禁。私通亦然,強者將其婦及姦夫立殺死;或與麻達通,祗罰婦酒一甕,麻達不問。女與麻達通,亦不問。
喪 葬
番死,男女老幼皆裸體用鹿皮包裹,親屬四人舁至山上,用鹿皮展鋪如席,將平生衣服覆身,用土掩埋。服尚白色。既葬,本家及舁喪人三日不出戶,不舂不歌,番親供給飯食。一月後赴園耕種。通社亦三日不赴園,以社有不吉事也。居喪,父母兄弟半月
,夫婦一月;一月後,婦不帶耳珠,著艷服,改適方如常。
器 用
耕種犁耙諸器,均如漢人。食器亦有鐵鐺甆椀。阿里山、水沙連內山諸番,尚用木扣;平埔諸社多倣漢人。
附番歌
崩山八社情歌
沈□嘮葉嗼賓呀離乃嘮(夜間聽歌聲),末力□戈達些(我獨臥心悶);末里流希馬砌獨夏噫嗄喃(又聽鳥聲鳴,想是舊人來訪),達各犁目歇馬交嗄斗哩(走起去看,卻是風吹竹聲),嗼下遙甯臨律嗼噃噫嗄喃呀微(總是懷人心切,故爾)。
後壠社思子歌
曳底高毛白(怪鳥飛去),□目□甘宰老描崙(飛倦了宿在樹上)。末力希呂□(見景心悶),毛嗄□嗼幽耶林嘮(想起我兒子)!目歇□越耶(回家去看),仔者麼飲呂□(請諸親飲酒釋悶)。
竹塹社土官勸番歌
旺奇冉乞別焉毛嗒耶呼(社長,請爾等來飲酒)!打阿保留貓轆弋奇老久焉魯(我祖公最善捕鹿、作田),弋探耶林尤耶林真嗎吧搭藍(爾少年子孫當聽我教導);由擺乞打保貓轆弋傳呵祿允(當
學我祖勤謹耕捕),打呵貓武呼別焉(土官就愛惜爾),其耶林林毛嗒耶呼(還邀來飲酒)。
附 載
『渡溪後,過大甲社(即崩山)、雙寮社,至宛里社,御車番人貌甚陋,胸背雕青為豹文。男女悉翦髮覆額,作頭陀狀,規樹皮為冠。番婦穴耳為五孔,以海螺文貝嵌入為飾;捷走先男子。經過番社,求一勺水不可得,得見一人輒喜。自此以北,大概略同。至中港社,見門外一牛甚腯;囚木籠中,俯首跼足,體不得展。社人謂是野牛初就靮,以此馴之。又云:前路竹塹、南嵌山中,野牛千百為群,土番能生致之,候其馴用之。今郡中輓車牛,強半皆是。自竹塹迄南嵌八、九十里,不見一人一屋;求一樹就陰不得。途中遇麋鹿鹿君麚逐隊行甚夥。既至南嵌,入深箐中,披荊度莽,冠履俱敗;直狐貉之窟,非人類所宜至也』(稗海紀遊)。
『康熙壬戌,偽鄭守雞籠,凡需軍餉,值北風盛發,船不得運,悉差土番接遞,男女老稺,背負供役;加以督運弁日酷施鞭撻,相率作亂,殺諸社商往來人役,新港仔、竹塹等社皆附焉。鄭克令左協陳絳率兵擒勦,土著盡遁入山,叢林疊澗,無從捕緝,仍不時出沒剽掠。議就要道豎柵防守困之』(海上事略)。
『南日山後有巨石,峭削巍峨,出內山之頂,或名為冠石。後壠諸社,指石為的,登絕頂,東洋及山後諸社,可一望而盡』(諸羅志)。
崩山番皆留半髮。傳說:明時林道乾在彭湖,往來海濱,見土番則削去半髮,以為碇繩。番畏之,每先自削,以草縛其餘。
崩山八社所屬地,橫亙二百餘里。高阜居多,低下處少。番民擇沃土可耕者,種芝麻、黍、芋;餘為鹿場,或任拋荒,不容漢人耕種。竹塹、後壠交界隙地中有水道,業戶請墾無幾,餘皆依然草萊。故往年自大甲溪而上,非縣令給照,不容出境。大甲西社離港十里,雙寮社離港六里,後壠社離港三里,竹塹社離港十里,南嵌社離港二十里,澹水社則直臨大海,各有通事,往來郡治。貨物自南而北者,如鹽、如糖、如煙、如布匹衣線;自北而南者,如鹿脯、鹿筋、鹿角、鹿皮、芝麻、水藤、紫菜、通草之類。
近竹塹,為汝綠生番,名猴社。
參將阮蔡文咏大甲婦詩:「大甲婦,一何苦!為夫饁餉為夫鋤,為夫日日績麻縷。績縷須淨亦須長,撚勻合線緊雙股;斵木虛中三尺圍,鑿開一道兩頭堵;輕圓漫捲不支機,一任元黃雜成組。間彩頗似虹霓生,綻花疑落仙姬舞!吾聞利用前民有聖人,一器一名皆上古。況茲杼軸事機絲,制度周詳供黻黼。土番蠢爾本無知,制器伊誰遠近取!日計苦無多,月計有餘褸;但得稍閒餘,軋軋事傴僂。番丁橫肩勝綺羅,番婦周身短布裋。大甲婦,一何苦」!後壠詩:「去縣日以遠,風俗日以變。
顧此後壠番,北至中港限;音語止一方,他處不能辨。頭髮頂上垂,當額前後翦;髮厚壓光頭,其形類覆盌。亦有一二人,公然戴高冕;黑絲及紅絨,纏之千百轉。大有古人風,所惜雙足跣。男女八九歲,牙前兩齒剗;長大手自牽,另居無拘管;父固免肯堂,翁亦無甥館。是處兩三間,邨莊何蕭散。高廩置平原,黍稷有餘輓;所慮溼氣蒸,駕木如連棧。巨匏老而堅,行汲絡籐辮。溪水漲連旬,利涉身焉綰。豐年百禮偕,疾病顛危罕。飲酒即高歌,其樂何衎衎」!竹塹詩:「南嵌之番附澹水,中港之番歸後壠;竹塹周環三十里,封疆不大介其中。聲音略與後壠異,土風習俗將無同。年年捕鹿邱陵比,今年得鹿實無幾。鹿場半被流民開,蓻麻之餘兼蓻黍。番丁自昔亦躬織,鐵鋤掘土僅寸許;百鋤不及一犁深,那得盈甯畜妻子。鹿革為衣不貼身,尺布為裳露雙髀。是處差徭各有幫,竹塹□□一社耳。鵲巢忽爾為鳩居,鵲盡無巢鳩焉徙」(阮,庚午舉人)!
北路諸羅番十
南嵌 坑仔 霄里 龜崙(以上三社附南嵌納餉) 澹水 內北投 麻少翁
武嘮(俗作月勞,非)灣 大浪泵 擺接 雞柔(以上六社附澹水納餉)大
雞籠 山朝 金包裏(以上二社附雞籠納餉)蛤仔難 哆囉滿(俗作,
非;附蛤仔難納餉) 八里分 外北投 大屯 里末 峰仔嶼 雷裏 八
芝連 大加臘 木喜巴壠 奇武卒 秀朗 里族 答答悠 麻(一作毛)
里即吼 奇里岸 眩眩 小雞籠
居 處
澹水地潮濕,番人作室,結草構成,為梯以入,鋪木板於地;亦用木板為屋,如覆舟,極狹隘,不似近府縣各社寬廣。前後門戶式相類。
飲 食
番多不事耕作,米粟甚少,日三飧俱薯芋;餘則捕魚蝦鹿麂。採紫菜、通草、水藤交易為日用,且輸餉。亦用黍米嚼碎為酒,如他社。志謂:澹水各社不藝圃,無葱韭生菜之屬。雞最繁,客至殺以代蔬。俗尚冬瓜,官長至,抱瓜以獻,佐以粉餈;雞則以犒從者。鳥獸之肉傅諸火,帶血而食。麋鹿,刺其喉,吮生血至盡,乃剝割;腹草將化者綠如苔,置鹽少許,即食之。
衣 飾
番婦頭無妝飾,烏布五尺蒙頭曰老鍋。項上掛瑪瑙珠、螺錢、草珠,曰真仔贊。耳
鑽八、九孔,帶漢人耳環。每至力田之候,男女更新衣曰換年;會眾飲酒,以示更新。
婚 嫁
既娶曰麻民。未娶曰安轆。自幼倩媒以珠粒為定;及長而娶,間有贅於婦家者。屆期約諸親宰割牛豕,以黍為粿,狀如嬰兒,取叶兆熊羆之意。夫婦相聚,白首不易。婦與人私,則將姦夫父母房屋拆毀,倍罰珠粒分社番,以示家教不嚴。未嫁娶者不禁。
喪 葬
番亡,用枋為棺,瘞於厝邊,以常時什物懸墓前。三日外,闔家澡身除服;又與別社期年、三月、十日者不同。
器 用
無田器,耕以耡。平時所佩,鏢刀弓箭之屬;厝內所用,木扣螺椀之類。
附番歌
澹水各社祭祀歌
□晚日居留什(虔請祖公),□覺眉(虔請祖母),街乃密乃濃(爾來請爾酒),街乃密乃司買單悶(爾來請爾飯共菜)。打梢打梢樸□薩嚕塞嗼(庇祐年年好禾稼),樸□薩嚕朱馬喈嚼喈(自東自西好收成),麻查吱斯麻老麻薩拉(捕鹿亦速擒獲)!
附 載
『雞籠、澹水夷,在泉州彭湖嶼東北;名北港,又名東番。永樂中,鄭和入海諭諸酋,番獨不聽約束;和貽之家一銅鈴,使頸之,蓋狗之也』(名山藏)。
『自南嵌越小嶺,在海岸間行,巨浪捲雪拍轅下,衣袂為濕。至八里分社,有江水為阻,即澹水也。水廣五、六里,港口中流有雞心礁,海舶畏之。乘蟒甲由澹水港入,前望兩山夾峙,曰千豆門;水道甚隘。入門,水忽廣漶為大湖,渺無涯涘。行十許里,高山四繞,周廣百餘里,中為平原,惟一溪流水;麻少翁等三社,緣溪而居。甲戌四月,地動不休;番人怖恐,相率徙去,俄陷為巨浸。距今不三年,再指淺處,猶有竹樹梢出水面,三社舊址可識』。『麻少翁、內北投在磺山左右,毒氣蒸鬱,觸鼻昏悶,諸番常以糖水洗眼。隔千豆門,巨港依山阻海;划蟒甲以入,地險固,數以睚眦殺漢人,官軍至則竄。澹水以北諸番,此最難治』。『武嘮灣、大浪泵等處,地廣土沃,可容萬夫之耕』。『八里分社,舊在澹水港西南之長豆溪,荷蘭時,後壠最悍,殲之幾無遺種,移社港之東北。澹水各社土官,有正副頭目之分』(稗海紀遊)。
『哆囉滿產金,淘沙出之,與瓜子金相似。番人鎔成條,藏巨甓中;客至每開甓自炫,然不知所用。近歲始有攜至雞籠、澹水易布者』。『斗尾、龍岸番,皆偉岸
多力,文身文面,狀同魔鬼,出則焚掠殺人。土番聞其出,皆號哭走避。鄭經統兵往勦,深入不見一人;時亭午酷暑,軍士皆渴,競取甘蔗啖之。劉國軒守半線,率數百人至;見經,大呼曰,何為至此?令三軍速刈草為營,亂動者斬。言未畢,四面火發,文面五、六百人奮勇挑戰,互有殺傷,餘皆竄匿深山,竟不能滅,僅燬其巢而歸』。『阿蘭番近斗尾、龍岸,狀貌亦相似』。『雞距番足趾楂如雞距,性善緣木,樹上往來跳躑,捷同猴狖;食息皆在樹間,非種植不下平地。其巢與雞籠山相近,常深夜獨至,出海濱取水;遇土番,往往竊其首去。土番亦追殺不遺餘力,蓋其足趾楂不利平地,多為土番追及;既登樹,則穿林度棘,不可復制矣』(番境補遺)。
『雞籠山土著,種類繁多,秉質驍勇,概居山谷。按其山川則形勝奇秀,論其土地則千里饒沃,溪澗深遠,足以設立州縣;惟少人工居址,荒蕪未闢,皆為鳥獸蛇龍之窟。惜哉』!『偽鄭時,上澹水通事李滄愿取金自效,希受一職。偽監紀陳福偕行到澹水,率宣毅鎮兵並附近土著,未至卑南覓社,土番伏莽以待曰:「吾儕以此為活,唐人來取,必決死戰」!福不敢進;回至半途,遇彼地土番泛舟別販,福率兵攻之,獲金二百餘,並繫其魁令引路,刀鋸臨之,終不從。按出金乃臺灣山後,其地土番皆傀儡種類,未入聲教,人跡稀到。自上澹水乘蟒甲從西徂東,返而自
北而南,溯溪而進,帀月方到。其出金之水流,從山後之東海,與此溪無與。其地山枯水冷,巉巖峻峭,洩水下溪,直至返流之處,住有金沙。土番善泅者,從水底取之,如小豆粒巨細;藏之竹簏,或秘之瓿甊,間出交易。彼地人雖能到,不服水土,生還者無幾』(海上事略)。
龜崙、霄裏、坑仔諸番,體盡矲,趨走促數。又多斑癬,狀如生番。
康熙壬寅,五月十六至十八三日大風,漳州把總朱文炳帶卒更戍船,在鹿耳門外為風飄至南路山後;歷三晝夜至蛤仔難,船破登岸。番疑為寇,將殺之;社有何姓者,素與番交易,力為諭止。晚宿番社,番食以彘;朱以片臠餉番,輒避匿不食。借用木罌瓦釜,番惡其污也,洗滌數四。所食者生蟹、烏魚,略加以鹽;活嚼生吞,相對驩甚。文臨行,犒以銀錢,不受;與以藍布舊衣,欣喜過望,兼具蟒甲以送。蟒甲,獨木挖空,兩邊翼以木板,用藤縛之;無油灰可艌,水易流入,番以杓不時挹之。行一日至山朝,次日至大雞籠,又一日至金包裏。
蛤仔難有金井,水極寒。番淘金,先置火及酒於井旁,懸藤綆入,取井底泥沙,口含手掬,急挽而上;寒不可支,飲酒向火,良久乃如常。有得一、二錢者,有數分者,亦有一無所得者;既非兼金,且散碎難鎔,冒死求利,番人每苦為之。或云:後山倒咯滿南有金沙溪,金沙從內山流出,近溪番婦淘沙得金;後為蛤仔難番
所據。
蛤仔難三十六社:礁轆軒社、宇馬氏社、期班女懶社、八知美簡社(一作巴抵女簡)、嘮拔丹社、基密丹社、八知買驛社(一作巴抵馬悅)、礁仔壠岸社(一作礁礁人岸)、麻里陳轆社(一作貓里藤角)、辛也罕社(一作新仔羅罕)、其沓沓社、須老員社(一作思老完)、八陳雷社、奇武煖社、抵密密社(一作芝密)、倒麥倒麥社、礁嘮貓社、巴老鬱社、賓耶知懶社、脾釐社、奇直扳社、賓仔貓力尾社、沈美閣社、歪阿歪阿社(一作歪仔歪)、陳雷女簡社、削骨削骨社、礁嘮密社、巴嘮辛仔員社(一作巴老臣那浮)、毒龜晚社(一作搭龜滿)、奇武流社、佳笠苑社(一作交里苑)、冬仔爛社(一作徵也難懶);其餘四社:一作肉生、打鄰里、劉簡、了喏,一作期尾笠、毋罕毋罕、貓嘮府偃、污泥肴,未知孰是?
陳湄川中丞澹水各社紀程:「澹水港水路十五里至千豆門,南港水路四十里至武嘮灣,此地可泊船。內雞心礁陸路六里至雷裏,六里至了阿,八里至秀朗,三十里至里末,三里至擺接。此港水路十里至內北投,四里至麻少翁,十五里至大浪泵,此地可泊船;三里至奇武仔,十五里至答答悠,五里至里族,六里至麻里即吼,二十里至峰仔嶼。上灘水路七十里至嶺腳,上嶺、下嶺十里,渡海十二里至雞籠。
又澹水港北過港,坐蟒甲上岸至八里分,十五里至外北投,十二里至雞柔山,十五里至大屯,三十里至小雞籠,七十里至金包裏,跳石過嶺八十里至雞籠社」。
番人逐鹿,曾至磺山;絕頂有水如池,澄然一泓。
臺海使槎錄卷七 大興黃叔璥撰
番俗六考
南路鳳山番一
上澹水(一名大木連)下澹水(一名麻里麻崙)阿猴 搭樓 茄藤(一名
奢連)放□(一名阿加)武洛(一名大澤機,一名尖山仔) 力力
居 處
屋名曰朗;築土為基,架竹為梁,葺茅為蓋,編竹為牆,織蓬為門。每築一室,眾番鳩工協成;無工師匠氏之費,無斧斤鋸鑿之煩,用刀一柄,可成眾室。正屋起脊,圈竹裹草標左右,如獸吻狀,名曰律武洛,名曰打藍,示觀美也。社四圍植竹木。貯米另為小室,名曰圭茅;或方或圓,或三五間、十餘間毗連;亦以竹草成之,基高倍於常屋。下木上簟,積穀於上,每間可容三百餘石;正供收入,遞年輪換。夜則鳴鑼巡守,雖風雨無間也。
飲 食
種秔稻、黍糯、白豆、菉豆、番薯。又有香米倍長大,味醇氣馥,為飯逾二、三日香美不餲;每歲種植只供一年自食,不交易,價雖數倍不售也。歲時宴會,魚肉雞黍,每味重設。大會則用豕一,不治別具。飲酒不醉,興酣則起而歌而舞。舞無錦繡被體,或著短衣、或袒胸背,跳躍盤旋,如兒戲狀;歌無常曲,就見在景作曼聲,一人歌,群拍手而和。捕鹿除鹿臟外,筋肉悉呈土官。近番以鹿易酒。將捕鹿,先聽鳥音占吉凶。鳥色白,尾長,即蓽雀也(番曰蠻任),音宏亮,吉;微細,凶。食物餒敗生蟲,欣然食之。酒以味酸為醇。漢人至,則酌以待;歡甚,出番婦侑酒,或六七人、十餘人,各酌滿椀以進。客逐椀皆飲,眾婦歡然而退,儻前進者飲,後進者辭,遂分榮辱矣。客惟盡辭不飲為善。
衣 飾
男裸全體,女露上身。自歸版圖後,女著衣裙,裹雙脛。男用鹿皮蔽體,或氈披身,名卓戈紋;青布圍腰下,即桶裙也,名鈔陰,武洛曰阿習。俱赤腳,土官有著履者。男女喜簪野花,圍繞頭上,名蛤網。插雞羽,名莫良;武洛曰伊習,力力曰馬甲奴葛,猶漢言齊整也。性好潔,冬夏男女日一浴,赤體危立,以盂水從首淋下,拭以布,或浴
於溪。用鹿豕脂潤髮,名奇馬。恐髮散垂,各以青布纏頭,或以草,冬夏不除;近亦有戴帽者、剃頭編辮者。拔髭鬚,名心力其莪莪;愛少惡老,長鬚者雖少亦老,至頭白不留一鬚。每日取草擦齒,愈黑愈固。項懸螺錢,名興那。手帶銅鐲或鐵環,名圭留;力力社曰勞拔。腳帶鐵鐲,名石加來;皆以飾美,故男女並帶之。又麻達用咬根任(即薩豉宜)擊鐲鳴聲,另用鐵片繫腰間以助韻,傳送文移,行愈疾,聲愈遠;謂暮夜有惡物阻道,恃以不恐。穿耳,惟茄藤、放□、力力三社;或以木貫之,名勞宇。
婚 嫁
不擇婚,不倩媒妁,女及笄構屋獨居,番童有意者彈嘴琴逗之。琴削竹為弓,長尺餘,以絲線為絃,一頭以薄篾折而環其端,承於近弰,絃末疊繫於弓面,齩其背,爪其絃,自成一音,名曰突肉。意合,女出而招之同居,曰牽手。逾月,各告於父母,以紗帕青紅布為聘(富者用紗帕,貧惟青紅布);女父母具牲醪,會諸親以贅焉。謂子曰安六,壻亦同之。既婚,女赴男家洒掃屋舍三日,名曰烏合。此後男歸女家,同耕並作,以偕終身。夫婦反目,夫出其婦,婦離其夫;不論有無生育,均分舍內什物,各再牽手出贅。近日番女多與漢人牽手者,媒妁聘娶,文又加煩矣。
喪 葬
土官故,掛藍布旛竿,鳴鑼轝屍,徧遊通社,名曰班柔少里堂敖敖,通社閉戶。尸
游歸家,用板合成一盝,置屍於內;殮以平日衣服什物各半。諸親各送青藍布一丈或鹿皮一張,同什物與盝葬所臥牀下,妻子遷居別室;本家及親友各酹以洒,奠畢,錮其戶歸。無論老少,仍別牽手。其子孫則胸背披藍布二片,謂之掛孝;約及期年去之。餘番有喪,悉如土官;惟不敢游屍耳。
器 用
飲食用椰瓢,名奇麟;不用箸,以手攫取。近亦用粗椀,名其矢;竹箸,名甘直。穴士黽支三木,泥以上或用石甃,名曰六難。鍋曰巴六。汲水用大葫蘆,曰大蒲崙;近亦用木桶。坐皆席地,或藉鹿皮。飲食宴會,蹲踞而食;近始製桌椅以待客,番眾仍架竹為凳,而蹲踞席地之風少減矣。衣糧多貯葫蘆內,遠出亦擔以載行衣;近行用竹筒名斗籠,貯香米飯以禦飢。又編竹為霞籃,其制圓小者容一、二斗,大者可三、四石;番無升斗,以此概米粟黍豆多寡,與北路大肚諸社同。藤籠以藤為之,有底無蓋,或方或圓,或似豬腰形,用以貯物。至弓矢鏢槊亦與北路同。刀長止尺許,或齊頭,或尖葉,函以木鞘;男婦外出,繫於腰間。以堅木為木牌,高三尺餘,闊二尺,繪畫雲鳥以蔽身。
附番歌
上澹水力田歌
咳呵呵里慢里慢那毛呵埋(此時係畊田之候),唭唹老唭描嗄咳(天今下雨);唭吧伊加圭朗烟(及
時畊種),唭麻列唭呵女門(下秧耡草)。唭描螺螺嗄連(好雨節次來了),唭麻萬列其嘻列(播田明白好來飲酒)!
下澹水頌祖歌
巴干拉呀拉呀留(請爾等坐聽)!礁眉□□漢連多羅我洛(論我祖先如同大魚),礁眉呵千洛呵連(凡行走必在前),呵吱媽描歪呵連刀(何等英雄)!唹嗎礁卓舉呀連呵吱嗎(如今我輩子孫不肖),無羅嗄連(如風隨舞)!巴千拉呀拉呀留(請爾等坐聽)。
阿猴頌祖歌
咳呵呵咳仔滴唹老(論我祖),振芒唭糾連(實是好漢);礁呵留的乜乜(眾番無敵),礁留乜乜連(誰敢相爭)!
搭樓念祖被水歌
咳呵呵咳呵嗄(此係起曲之調)!加斗寅(祖公時),嗎摶唭嘮濃(被水沖擊),搭學唭施仔捧(眾番就起);磨葛多務根(走上山內),佳史其加顯加□(無有柴米),佳史唭唹嗎(也無田園),麻踏堀其搭學(眾番好艱苦)!
茄藤飲酒歌
近呵欵其歪(請同來飲酒)!礁年臨萬臨萬其歪(同坐同飲),描呵那哆描呵款(不醉無歸)!代來那其歪(答曰:多謝汝)!嘻哆萬那呵款其歪(如今好去游戲),龜描呵滿礁呵款其歪(若不同去游戲便回家去)。
放□種薑歌
黏黏到落其武難馬涼道毛呀覓其唹嗎(此時是三月天,好去犁園)!武朗弋礁拉老歪礁嗎嗼(不論男女老幼),免洗溫毛雅覓刀嗎林唭萬萬(同去犁園好種薑);嗎咪唭萬萬吧唎陽午涼藹米唭唎呵(俟薑出後再來飲酒)。
武洛頌祖歌
嘻呵浩孩耶嗄(此句係起曲之調)!乜連糾(先時節),鎮唎烏留岐跌□(我祖先能敵傀儡),那唎平奇腰眉(聞風可畏);鎮仔奇腰眉(如今傀儡尚懼),唭耳奄耳奄罩散嗄(不敢侵越我界)!
力力飲酒捕鹿歌
文嘮唭啞奢(來賽戲)!丹領唭漫漫(種了薑),排裏唭黎唉(去換糯米);伊弄唭嘮力(來釀酒)!麻骨裏唭嘮力(釀成好酒),匏黍其麻因刃臨萬唭嘮力(請土官來飲酒);媽良唭嘮力(酒足後),毛丙力唭文蘭(去捕鹿);毛里居唭丙力(捕鹿回),文嘮唭啞奢(復來賽戲)!
附 載
『土官有正副,大社五、六人,小社三、四人,各分公廨(管事頭目亦稱公廨)。有事則集眾以議。能書紅毛字者號曰教冊,掌登出入之數;削鵝毛管濡墨橫書,自左而右。由澹水入深山,番狀如猿猱,長僅三、四尺;語與外社不通,見人則升樹杪,人視之則張弓相向』(鳳山志)。
鳳山一邑,倉穀多於澹水;各社堆貯,修蓋倉廒,悉令土番繕治,已屬派累。至司納出入,有社房、有對差或經管僕役,諸番原不與聞;及遇黴□,兼之猴鼠侵耗,或官吏侵盜缺少,俱責令各番賠補。從前有司總利番民蚩愚,剝削侵吞,苦累實甚。余飭所司倉廒,祗許令土番在外協同看護;至倉內穀石及修理倉房,不得混派一粟一木,稍知警惕。
小琉球社對東港,地廣約二十餘里;久無番社,餉同瑯嶠、卑南覓,皆邑令代輸。山多林木,採薪者乘小艇登岸;水深難於維繫,將舟牽拽岸上,結寮而居。近因偵緝餘孽,所司絕其往來矣。
南路番童習漢書者,曾令背誦默寫。上澹水施仔洛讀至離婁;人孕礁巴加貓讀左傳鄭伯克段于鄢,竟能默寫全篇;下澹水加貓、礁加里文郎讀四書、毛詩,亦能摘錄;加貓讀至先進,礁恭讀大學,放□社呵里莫讀中庸,搭樓社山里貓老讀論語,皆能手書姓名;加貓於紙尾書「字完呈上、指日榮陞」數字,尤為番童中善解事者。
武洛社,八社中最小;性鷙悍,逼近傀儡山。先是傀儡生番欺其社小人微,欲滅之;土官糾集社番往鬥,大敗生番,戮其眾無算。由是傀儡懾服,不敢窺境。其子孫作歌以頌祖功;冬春捕鹿採薪,群歌相和,音極亢烈。生番聞之,知為武洛社番,無敢出以攖其鋒者。余詩云:「發聲一唱競嘻呵,不解腰眉語疊何。傀儡深藏
那敢出,為聞武洛採薪歌」!
黃吳祚咏上澹水八社二首:「初冬出草入山深,先向林間聽鳥音;蓽雀飛來音較亮,諸番競奮逐前禽」。「社中留客勸銜杯,諸婦相將送酒來;誤進一杯須盡飲,漫分辭受起嫌猜」!
南路鳳山傀儡番二
北葉安 心武里(北葉分出) 山豬毛 加蚌(一作泵) 加務朗 勃朗(一
名錫干) 施(一作系)汝臘 山里老(一名山里留) 加少山 七齒岸(一云
即施汝臘,未知孰是) 加六堂 礁嘮其難(一名陳那加勿) 陳阿修(一名
八絲力;以上熟番) 加走山 礁網曷氏 系率臘 毛系系 望仔立 加
籠雅 無朗逸 山里目 佳者惹葉 擺律 柯覓 則加則加單(以上新附
番)
傀儡生番,動輒殺人割首以去;髑髏用金飾以為寶;志言之矣。被殺之番,其子嗣於四箇月釋服後,必出殺人,取首級以祭。大武、力力尤摯悍,以故無敢輕歷其境。飲食居處,傳說不一。有云:若輩在深山中,首蒙鹿皮,胸背間用熊皮蔽之。喜食大龜,用火炙熟刀劈啖之,以殼為什器;龜卵剝去輭皮,和鹽少許而食。鹿章鹿取其肉,用石
壓去血水;曬乾出山,易鹽布米珠。遇鐵及鉛子火藥,雖傾其所有以易,不顧也。芋極長大而細膩,番以為糧;熟後陰乾,每食少許,以水下之,可終日不食。或云:武力社、率芒社、爪覓社、歷歷社、七腳亭社、擺律社、加籠雅社、無朗逸社、望仔立社、勃朗社、陳那加勿社、陳阿修社、加務朗社、董滴社、加蚌社、加少山社、毛系系社、礁罔曷氏社、龜嘮律社,為港東里十九社;加走山社、系汝臘社、系率臘社、七齒岸社、北葉社、心武里社、山里老社、八歹社、加者膀眼社、拜完社、山豬毛社、山里目社、力力喇社,為港西里十三社。鳳山通事外委鄭宇云:礁巴覓曾轄六社:山豬毛社、山里目社、賓嘮龜臘社、大解懷社、毛邦難社、加知務難社,加務朗社轄三社:柯覓社、擺律社、君崙留社,擺灣社轄十二社:礁巴覓工社、山嘮老社、加查青難社、陳阿少里社、加力氏社、加則難社、八歹因社、礁來搭來社、加老律社、加者膀眼社、知嘮曰氏社、君云樓社,佳者惹葉社轄十一社:山里留社、加少山社、陳阿難益難社、擺也也社、加走山社、則加則加單社、大文里社、貓美加社、思里思里莫社、施汝臘社、卒武里社,加蚌社轄九社:礁網曷氏社、施率臘社、毛系系社、嘮律目社、施羅滿社、礁嘮其難社、八絲力社、加籠雅社、勃朗錫干社,望仔立社轄二社:無朗逸社、七腳亭社。又,歷歷社、董底社、萬屢屢社,屬山後卑南覓社。社轄共六十八社。又見別圖有黎嶺社、懷仔社、加人工社、山務諧社、山卓考社。或又云,共七十二社。層巖疊岫,人跡罕經
,得之傳聞,無所證據;茲盡為錄出,以俟後之留心採訪者。
雍正癸卯秋,心武里女土官蘭雷為客民殺死。八歹社、加者膀眼社率領番眾數百,暗伏東勢莊,殺死客民三人,割頭顱以去;文武宣示兵威,勒緝兇番,兩社遯逃,僅得二髑髏以歸。維時附近生番加走山社、礁網曷氏社、系率臘社、毛系系社、望仔立社、加籠雅社、無朗逸社、山里目社,呈送番豕、卓戈紋、番籃蓋願來歸化,計七百餘口,各社歲輸鹿皮五張。不衣不袴,惟於私處以布圍繞;土官衣狀如毠,風吹四肢畢露。毛系系社女土官弟勞里阮頭帶竹方架,四圍用紅雨纓織成,中有黃花紋,遠望如錦,纏繞竹上,名達拉嗎;亦有飾以孔雀毛者云。非土官,不敢加首。
甲辰四月,舊歸化山里留社土官珍里覓挈佳者惹葉社公廨蘭朗、則加則加單社公廨礁鹿子卓、擺律社副土官彩文、柯覓社公廨佘基卯等獻送戶口冊共五百二十名口,附貢迦喇巴(篾籃蓋)八、咿洞(即卓戈紋)四、番豕二;據稱聖天子愛養黎元,下逮番庶,聞風歸化。土官內有戴豹皮帽者,名力居樓大羅房,如豹頭形,眼中嵌玻璃片,週圍飾以朱英,帽後綴以豹尾;亦有戴頭箍者,名奧曼,插以鳥羽十餘枝,參差排列,垂髮二縷,云係其妻之髮,衣熊豹皮,名曰褚買,內披短衣曰鴿覓,下體盡露,惟於私處圍烏布一片曰突勿;亦有胸前搭紅綠卓戈紋者,名曰噶拉祿,用紅嗶吱折碎,間以草絲,番婦用口染成青綠,經緯錯綜,頗為堅緻。各佩一刀,名曰奪佳,另有網袋名細敲,皮袋
名落母,皆以貯行裝者。
鳳山令楊毓健令鄭宇撫和生番,往來傀儡山,風土性情,言之極詳,因述其略。鳳邑東南一帶,嶄巖嵾嵯,足跡不至。山前則加蚌、山豬毛、望仔立等七十二社,上連諸羅之務來優,下及鳳山之謝必益。山後則卑南覓七十二社,北通崇爻,南極琅嶠,悉為傀儡番巢穴。每社各土官一,仍有副土官、公廨;小社僅一土官。大社轄十餘社、或數社不一,共五十四社。他如謝必益轄四社,琅嶠轄十四社,卑南覓轄六十八社,崇爻轄四社。山前、山後社百四十有奇。其居處悉於山凹險隘處,以小石片築為牆壁,大木為梁,大枋為桷,鑿石為瓦,不慮風雨,惟患地震。大枋大石為牀,番布為裀。食用器具,以藤篾為筐、為椀、為缽、為杓、為箸。種薯芋黍米以充食。種時男婦老幼偕往,無牛隻犁耙,惟用鐵錐鋤鑿栽種。芋熟,置大竹扁上,火焙成乾,以為終歲之需;外出亦資為餱糧。農事之暇,男則採籐編籃、砍木鑿盆,女則績苧織布;惟土官家織紅藍色布及帶頭織人面形,餘則不敢。各社生番持與熟番交易珠布鹽鐵,熟番出與通事交易。土官畜雞犬,卻不食。餘番則以竹木及豢豕、捕獸為活。下山則腰佩短刀,手執鏢槊、竹箭、木牌等械,背負網袋,內貯貨物。披髮裸身,下體烏布圍遮,隆冬以野獸皮為衣;熊皮非土官不敢服。天雨則以槺榔葉為衣為笠。天旱亦祈禱,通社男女五日不出門,不舉火,不食煙,惟食芋乾;得雨後亦不出門五日謝雨,名曰起向。各社頭皆留髮,翦與眉
齊,草箍似帽。以野草黑齒。兩耳穴孔,用篾圈抵塞。土官、副官、公廨,至娶妻後即於肩、背、胸膛、手臂、兩腋,以鍼刺花,用黑煙文之;正土官刺人形,副土官、公廨祗刺墨花而已,女土官肩臂手掌亦刺墨花:此即尊卑之別。捕鹿、射獵,以鹿皮為袴、為履;鏢刀弓矢,皆所自製。最喜鼎鐺、銅鐵、米珠、鹽布、嗶吱、梳枇。親朋相見,以鼻彼此相就一點,小番見土官,以鼻向土官項後髮際一點。凡所轄社,小番栽種黍米薯芋,土官抽取十分之二;至射獵鹿章鹿山豬等獸,土官得後一蹄。凡嫁娶則以鼎珠刀布為聘;土官取其半。山前、山後諸社,例於五年,土官暨眾番百十圍繞,各執長竹竿,一人以藤毬上擲,競以長竿刺之,中者為勝;番眾捧酒為賀,名曰託高會。酒酣,各矜豪勇,以殺人頭多者為雄長;故殺人之案,歲不絕書。今歸化生番,習已盡易。番婦俱以鞦韆為戲;各社戶前,因大樹縛藤,縱送為樂,日夕歌唱不絕口。散髮髟逢鬆,短衣跣足。外出掘薯收芋,衣物俱於網袋貯之;行戴於首。未婚時,男女歌唱相合,男隨女肩水負薪;意既投,始告父母聘之。反目即時分離,男再娶,女別嫁。土官彼此結姻,不與眾番婚娶。歸化番女,亦有與漢人為妻室者,往來倍親密。土官故,無論男女總以長者承嗣;長男則娶婦,長女則贅壻,家業盡付之,甥即為孫,以衍後嗣。無姓氏,三世外即互相嫁娶。孫祖或至同名,子多者名或與伯叔同。父母兄弟故,家業器用,一家均分,死者亦一分。埋葬,於屋內挖穴,四圍立石;先後死者,次第坐葬穴中;無棺木,
只以番布包裹,其一分物件置死側;大石為蓋,米粥和柴灰黏石罅,使穢氣不泄。婦產死,山頂另開一堀埋之。本社有喪,通社男女為服二十餘日,親屬六月。土官死,則本社及所屬各社老幼,亦服六月。其服身首纏披烏布;通社不飲酒,不歌唱。父母之服,長男長女身披烏布,頭荷斗笠,謂不敢見天也。服滿射鹿飲酒,除烏布,謂之撤服。歲時:以黍米熟為一年,月圓為一月。語與八社異。有事他出,聽鳥音;吉則趨,凶則返。酒以黍米合青草花同舂,草葉包煮,四、五日外,清水漉之,貯甕一、二日即有酒味。聚飲以木椀盛酒,土官先酌,次及副土官、公廨,眾番相繼而飲。社番間有角口,不相毆者;有犯,土官令公廨持竹木橫擊,將其器物盡為棄擲。卑南覓社,有犯及獲獸不與豚蹄,以背叛論,即殺之。
番貧莫如傀儡;而負嵎蟠踞,自昔為然。紅毛、偽鄭屢思勦除,居高負險,數戰不利,率皆中止。近則種類漸多,野性難馴;且幼習鏢刀、拈弓矢,輕禽狡獸,鏢箭一發無逸:兇頑嗜殺,實為化外異類。今聖朝臨御,惠澤廣被,有血氣莫不尊親,雖蠻夷悍輕,亦知向化,源源來歸,非強致也。
南路鳳山瑯嶠十八社三
謝必益 豬嘮鋉(一名地藍松) 小麻利(一名貓籠逸,一名貓蘭) 施那格
貓裏踏 寶刀 牡丹 蒙率 拔蟯 龍鸞 貓仔 上懷 下懷 龜仔律
竹 猴洞 大龜文(或云傀儡) 柯律
居 處
築厝於巖洞,以石為垣,以木為梁,蓋薄石板於厝上;厝名打包。前後栽植檳榔、蔞藤,至種芋藝黍時,更於山下豎竹為牆,取草遮蓋,以為棲止;收穫畢,仍歸山間。
飲 食
諸番傍巖而居,或叢處內山,五穀絕少。斫樹燔根以種芋,魁大者七、八觔,貯以為糧。收芋時,穴為窖,積薪燒炭,置芋灰中,仍覆以土,聚一社之眾發而噉焉;甲盡則乙,不分彼此。日凡三餐,不食雞。有傳紅毛欲殺生番,俱避禍遠匿,聞雞聲知其所在,逐而殺之;番以為神,故不食。深山捕鹿,不計日期。饑則生薑嚼水,佐以草木之實,云可支一月。或以煨芋為糧;無火則取竹木相鋸而出火。海邊多石,各番於空洞處傾曬海水成鹽。收米三次為三年,則大會;束草為人頭擲於空中,各番削竹為槍,迎而刺之;中者為麻丹畢,華言好漢也。各番以酒相慶,三日乃止;與傀儡略同。
衣 飾
男婦用自織布圍繞,曰張面;婦短衣曰鴿肉,男短衣曰瑯袍。翦紙條垂首,曰加篤
北;或為草箍束髮,曰臘。手足亦用銅鐲,名打臘。或以鹿尾束脛曰打割。出入負鹿皮,日藉以坐,夜則寢之。
婚 嫁
各番結婚,不問叔伯之子,自相配偶;惟土官則不與眾番為婚。男女於山間彈嘴琴,歌唱相和,意投則野合,各以佩物相貽;歸告父母、土官,另期具豕酒會土官、親戚,贅入婦家。反目,男再娶,婦將所生子女別醮。其俗重母不重父,同母異父俱為同胞,同父異母直如陌路。呼父曰阿媽,稱叔伯母舅如之;呼母曰惟那,稱嬸母及妗亦如之。夫婦相稱以名。產後同所生子浴於溪中;與北路同。一產二男為不祥,將所產子縛於樹梢至死,並移居他處。瑯嶠一社,喜與漢人為婚,以青布四匹、小鐵鐺一口、米珠觔許為聘;臨期,備牲醪白之所親及土官成婚。番無姓名,以父名為姓,以祖名為名;如祖名甲,父名乙,即以乙為姓、甲為名。眾番呼曰乙礁巴、甲礁巴者,番人口吻語。
喪 葬
番死,厝內築石洞以葬;石板封固,生者不別遷。喪服則衣白褂、圍白布;與別社以烏布為服又不同。
器 用
社內有製牀者名曰篤篤;亦設而不用。與漢人交易鐵器火藥,以為捕鹿之具。鏢曰武洛,刀曰礁傑,弓箭曰木拉;鍋曰巴六,魚網曰下來。
附番歌
瑯嶠待客歌
立孫呵網直(爾來瑯嶠),六呷呵談眉談眉(此處不似內地),那鬼呵網直務昌哩呵郎耶(爾來無
佳物供應),嗎疏嗎疏(得罪得罪)!
附 載
瑯嶠各社,俱受小麻利番長約束;代種薯芋、生薑為應差。小麻利,即瑯嶠一帶主番也。番長及番頭目,男女以長承襲。所需珠米、烏青布、鐵鐺,漢人每以此易其鹿脯、鹿筋、鹿皮、卓戈紋。路多險阻,沿海跳石而行;經傀儡山,非數十人偕行,未敢輕踐其境。瑯嶠諸社隙地,民向多種植田畝;今有司禁止,悉為荒田。沿海如魚房港、大綉房一帶,小船仍往來不絕。或云十八社外,尚有高士港社、是人傑社、佳諸來社、懷裏社、咬人土社、滑事滑社。
卑蘭覓係番社總名,在傀儡山後沿海一帶;地與傀儡山相連,中有高山聳起。
相傳七十二社(與前異),各社名不能盡記。贌社貿易,每在山腳沿海處所;約行程四、五日,始窮其境。自卑蘭覓而北,有老郎社、美基社、八里捫社、農仔農社(一名南仔郎)、須嘮宰社、獨馬煙社、株栗社、貓武骨社、佳嘮突社、貓蠻社、白逸民社、佳落社、甕□社,離北路崇爻社地界百有餘里,人煙斷絕。自卑蘭覓而南,有呂家莽社、謝馬干社、知本社、朝貓籬社、咬□蘭社、甯巒社、謝已甯社、幹仔弼社、幹仔崙社、□只□社、打早高社、大鳥萬社,離瑯嶠地界六、七十里,亦鮮人跡。貨則鹿脯、鹿筋、鹿皮、麞皮、麂皮、苧藤。果則蕉實、鳳梨、蔗檨、柑柚、檳榔、毛柿。土番日食薯芋、黍秫、金瓜。鹽自曝用。鹿豕魚酒,則上珍矣。服飾:富者烏布為衣,嗶吱為抄陰,為方□,如平埔熟番之制,衣著更短;貧者以鹿皮、苧衣蔽體。耕作無牛,亦無銚鎒;僅用一鋤,闊三寸、柄長一尺,屈足伏地而鋤。捕鹿用獵犬、弓矢、鏢刀、網羅。婚嫁:男女十餘歲時,男以鏢為定,迄成婚略無聘禮。反目,男女各擇匹偶方離。產兒用冷水浴;雙胎為不吉,委道旁,即徙居。父母亡,視若路人;惟為兄弟姊妹服,亦僅除草珠而已。赴社水路,僅容杉板船;懸崖石壁,無可泊處。農仔農社有阬溝一道,船至,土番群立岸上,船梢拋索,土番接索挽進,即泊溝內;若無接挽,溝外無可泊處。大龜文、謝必益諸社,俱有路可通。或云自糞箕湖入傀儡山,行二日可至;鳥道盤旋,跋履匪易。外此則
穿荊度莽、越嶺攀藤,尤難施步矣(拔貢施世榜說)。
紅頭嶼番在南路山後;由沙馬磯放洋,東行二更至雞心嶼,又二更至紅頭嶼。小山孤立海中,山內四圍平曠,傍岸皆礁,大船不能泊,每用小艇以渡。山無草木,番以石為屋,卑隘不堪起立。產金,番無鐵,以金為鏢鏃、槍舌。昔年臺人利其金,私與貿易;因言語不諳,臺人殺番奪金。後復邀瑯嶠番同往,紅頭嶼番盡殺之;今則無人敢至其地矣。
或云:瑯嶠山後行一日至貓丹,又二日過丹哩溪口至老佛,又一日至大鳥萬社,又三日過加仔難社、朝貓籬社,至卑南覓社。番長名文吉,轄達里、武甲等七十二社,歲輸正供銀六十八兩零;南仔郎港可以泊船。由卑南覓一日至八里捫,又一日至加老突,文吉所屬番界止此。至打水安一日,又二日至芝母蘭,共五社;又行五日至直加宣社。俱係北路山後生番,另詳本社之下。凡此山後綿亙,聲息鮮通,野番種類無可查據;姑附識於此。
臺海使槎錄卷八 大興黃叔璥撰
番俗雜記
生 番
『諸羅鳳山番,有土番、野番之別。野番在深山中,疊嶂如屏,連峰插漢;深林密箐,仰不見天;棘刺藤蘿,舉足觸礙;蓋自洪荒以來,斧斤所未入。野番巢居穴處,血飲毛茹,種類實繁。其升高陟巔、越箐度莽之捷,可以追驚猿、逐駭獸。平地諸番恆畏之,無敢入其境。客冬有賴科者,欲通山東土番,與七人為侶,晝伏夜行;從野番中越度萬山,竟達東面。東番導遊各社,禾黍芃芃,比戶殷富;謂苦野番間阻,不得與山西通,欲約西番夾擊之。又曰:寄語長官,若能以兵相助,則山東萬人鑿山通道,東西一家,共輸貢賦,為天朝民矣。有當事者能持其議,與東番約期夾擊,勦撫並施,烈澤焚山,夷其險阻,則數年後未必不變荊棘為坦途,而化盤瓠束火筰為良民也』(稗海紀遊)。
『諸羅山以上,皆在深溪峻嶺之間。惟知採捕鹿章鹿,聽商貿易,鮮食衣毛,所異於禽獸者幾希矣!番之性雖剛而很;但見小而善疑,故無非分之求。其技善奔走,穿藤攀
棘,捷於猿猱。所用之器,鏢鎗最利,竹弓竹箭雖不甚競,而射飛逐走,發無不中。儻使稍有知識,偶或蠢動,亦非易制之眾也』(諸羅雜識)。
『臺灣生番,素喜為亂;苟有不足,則出山屠殺商民。然撫此類也,若專以威,則難搗其穴;或柔以惠,則難飽其貪。要當示之以威武,懷之以德意,駕馭有術,不敢背叛。且各社自樹其黨,不相統轄,力分則薄,較易繩束。又其俗尚殺人,以為武勇;所屠人頭,挖去皮肉,煮去脂膏,塗以金色,藏諸高閣,以多較勝,稱為豪俠云』(海上事略)。
熟 番
『平地近番,不識不知,無求無欲,日遊於葛天、無懷之世,有擊壤、鼓腹之遺風。往來市中,狀貌無甚異;惟兩目坳深,瞪視似稍別。其語多作都盧嘓轆聲;呼酒曰打喇酥,煙曰篤木固。相傳元人滅金,金人有浮海避元者,為颶風飄至,各擇所居,耕鑿自贍;數世之後,忘其所自,而語則未嘗改。終歲不知春夏,老死不知年歲。有金錢無所用,故不知蓄積。秋成納稼,計終歲所食有餘,則盡付麥曲櫱。無男女皆嚐酒。屋必自構,衣必自織。績麻為網,屈竹為弓,以獵以漁,罔非自為而用之。腰間一刃,凡所成造,皆出於此。惟陶冶不能自為。得鐵則取澗中兩石自槌之,久亦成器。社推一、二人
為土官,非滇廣徵賦稅、操殺奪、擁兵自衛者比』(稗海紀遊)。
『土番非如雲、貴之貓、獠、猺、獞,各分種類聚族而居者也。社之大者,不過一、二百丁;社之小者,止有二、三十丁。見在各社,有正、副土官,以統攝番眾;然亦文項蒙頭,無分體統:考其實,即內地里長、保長之役耳』(東甯政事集)。
社 商
『紅毛始踞時,平地土官悉受約束;犯法殺人者,勦滅無孑遺。鄭氏繼至,立法尤嚴;誅夷不遺赤子,併田疇廬舍廢之。諸番謂:鄭氏來,紅毛畏逃;今鄭氏又勦滅,帝真天威矣。故其人既愚,又甚畏法。郡縣有財力者,認辦社課,名曰社商。社商又委通事、夥長輩,使居社中。凡番一粒一毫,皆有籍稽之。射得麋鹿,盡取其肉為脯,并取其皮;二者輸賦有餘。然脧削無厭,視所有不異己物。平時事無巨細,悉呼男婦孩稺供役;且納番婦為妻妾,有求必與,有過必撻,而番人不甚怨之。苟能化以禮義,風以詩書,教以蓄有備無之道,制以衣服、飲食、冠婚、喪祭之禮,遠在百年、近則三十年,將見風俗改觀,率循禮教,甯與中國之民有異乎!余謂欲化番人,必如唐韋皋、宋張詠之治蜀,久任數十年,不責旦暮之效然後可。噫!蓋亦難言矣!然又有暗阻潛撓於中者,則社棍是也。謀長、夥長、通事熟識番情,復解番語,父死子繼,流毒無已。社商有
虧折耗費,此輩坐享其利。社商率一、二歲更易,此輩雖死不移。利番人之愚,又欲番人之貧;愚則攫奪惟意,貧則力不敢抗。即有以寃訴者,番語咮離不能達情,通事顛倒以對,番人反受呵譴。是舉世所當哀矜者,莫番若矣!乃以其異類,且歧視之;見其無衣,曰是不知寒;見其雨行露宿,曰彼不致疾;見其負重馳遠,曰若本耐勞。噫!若亦人也!馬不宿馳,牛無偏駕,否則致疾;牛馬且然,而況於人乎!抑知彼苟多帛,亦重綈矣,寒胡為哉!彼苟無事,亦安居矣,暴露胡為哉!彼苟免力役,亦暇且逸矣,奔走負戴胡為哉!異其人,何必異其性』(稗海紀遊)。
社 餉
『贌社之稅,在紅夷即有之。其法每年五月初二日,主計諸官集於公所;願贌眾商,亦至其地。將各社港餉銀之數,高呼於上,商人願認則報名承應;不應者減其數而再呼,至有人承應而止。隨即取商人姓名及所認餉額書之於冊,取具街市舖戶保領。就商徵收,分為四季。商人既認之後,率其夥伴至社貿易。凡番之所有,與番之所需,皆出於商人之手;外此無敢買,亦無敢賣。雖可裕餉,實未免於累商也』。『臺灣南北番社,以捕鹿為業。贌社之商,以貨物與番民貿易;肉則作脯發賣,皮則交官折餉。日本之人多用皮以為衣服、包裹及牆壁之飾,歲必需之;紅夷以來,即以鹿皮興販。有鹿酉皮、有
牯皮、有母皮、有鹿章皮、有末皮;鹿酉皮大而重,鄭氏照觔給價;其下四種,俱按大小分價貴賤。一年所得,亦無定數。偽冊所云,捕鹿多則皮張多,捕鹿少則皮張少;蓋以鹿生山谷,採捕不能預計也』(諸羅雜識)。
『交納鹿皮,自紅毛以來,即為成例。收皮之數,每年不過五萬張,或曰萬餘張。牯皮、母皮、末皮、鹿章皮、鹿酉皮,分為五等,大小兼收。偽冊報部,並未有止用大鹿皮及山馬皮之說』(東甯政事集)。
『番俗醇樸,太古之遺。一自居民雜沓,強者欺番,視番為俎上之肉;弱者媚番,導番為升木之猱;地方隱憂,莫甚於此。社餉一項,鳳山下澹水八社番米,在偽鄭原數五千九百三十三石八斗,蕩平後酌減為四千六百四十五石三斗。諸羅社餉共七千七百八兩零,未邀裁減。從前猶可支持,以地皆番有,出產原多;自比年以來,流亡日集,以有定之疆土,處日益之流民,累月經年,日事侵削。向為番民鹿場麻地,今為業戶請墾,或為流寓佔耕,番民世守之業,竟不能存什一於千百。且開臺來,每年維正之供七千八百餘金,花紅八千餘金,官令採買麻石又四千餘金,放行社鹽又二千餘金,總計一歲所出共二萬餘金;中間通事、頭家假公濟私,何啻數倍。土番膏血有幾,雖欲不窮得乎?今一切陋弊,革盡無餘;而正供應作何酌征,以蘇番黎之苦』(周鍾瑄上滿總制書)!
捕 鹿
鹿場多荒草,高丈餘,一望不知其極。逐鹿因風所向,三面縱火焚燒,前留一面;各番負弓矢、持鏢槊,俟其奔逸,圍繞擒殺。漢人有私往場中捕鹿者,被獲,用竹桿將兩手平縛,鳴官究治,謂為誤餉;相識者,面或不言,暗伏鏢箭以射之。若雉兔,則不禁也。
番 役
凡長吏將弁遠出,番為肩輿;行笥襆被,皆其所任;疲於奔命久矣,曾為嚴止。余巡視南北兩路,概不令任諸力役。惟過澹水、虎尾、大肚,溪深水漲,用五、六人擎扶筍輿,犒以錢煙;假宿社寮,及兵弁輿從栖止處,悉酬以煙布;諸番驩甚,謂為從來未有。間以所食物予番,則驩然盡飽。問何故跣足?曰:非樂此,特無履耳。可見人性皆同。
土官饋獻
新官蒞任,各社土官瞻謁,例有饋獻;率皆通事、書記醵金承辦,羊、豕、餓、鴨,惠泉包酒,從中侵漁,不止加倍。余初抵臺時,正值農忙,兼值溪漲,往來僕僕,必
致廢時失業,檄行鳳、諸二縣,禁止派勒赴府,呈送禮物;通事輩無可生發,亦不慫惥其來也。
番 界
內山生番,野性難馴,焚廬殺人,視為故常;其實啟釁多由漢人。如業主管事輩利在開墾,不論生番、熟番,越界侵佔,不奪不饜;復勾引夥黨,入山搭寮,見番弋取鹿麂,往往竊為己有,以故多遭殺戮。又或小民深入內山,抽藤鋸板,為其所害者亦有之。康熙六十一年,官斯土者,議凡逼近生番處所相去數十里或十餘里,豎石以限之;越入者有禁。鳳山八社,皆通傀儡生番。放□社外之大武、力力、枋寮口、埔薑林、六根、茄藤社外之糞箕湖、東岸莊、力力社外之崙仔頂、四塊厝、加泵社口、下澹水社外之舊檳榔林莊、新東勢莊、上澹水社外之新檳榔林莊、柚仔林、阿猴社外之揭陽崙、柯柯林、搭樓社外之大武崙、內卓佳莊、武洛社外之大澤機溪口,俱立石為界。自加六堂以上至瑯嶠,亦為嚴禁。諸羅羅漢門之九荊林、澹水溪墘(墘或墈字之譌)、大武壠之南仔仙溪墘、茄苃社山後哆囉嘓之九重溪、老古崎、土地公崎、下加冬之大溪頭、諸羅山之埔姜林、白望埔、大武巒埔、盧麻產內埔、打貓之牛屎阬口、葉仔阬口、中阬仔口、梅仔阬山、他里霧之麻園山腳、庵古阬口、斗六門之小尖山腳、外相觸溪口、東螺之
牛相觸山、大里善山、大武郡之山前及內莊山、半線之投捒溪墘、貓霧捒之張鎮莊、崩山之南日山腳、吞霄、後壠、貓裏各山下及合歡路頭、竹塹之斗罩山腳、澹水之大山頂、山前並石頭溪、峰仔嶼社口,亦俱立石為界。由雞籠沿山後山朝社、蛤仔難、直加宣、卑南覓,民人耕種樵採,所不及往來者鮮矣。
吞霄澹水之亂
康熙己巳二月,吞霄通事黃申征派無虛日,社番苦之。會番捕鹿,申約先納錢米而後許出。土官卓个、卓霧、亞生等大譟,殺申及其夥十餘人。參將常泰進勦,以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目加溜灣四社番為前部,死傷甚眾;復遣岸裏番繞出吞霄山後夾擊,設伏殺之。五月,澹水土官冰冷率眾射殺主賬金賢;及與賢善者,盡殺之;與个、霧等通。水師把總(失其名)誘而執之。
吞霄去半線百里,夾倒旗、太平二山之間;路通內山,有險可恃。昔年防汛,止於牛駡,隔吞霄六十餘里;故卓个、卓霧等敢於為亂。
冰冷為官兵圍急,全社竄伏山上;削竹為籤,以溺浸之,火炙數次,堅黑如鐵,徧插於山,人不能前。後為把總誘執,駢斬其首,屍游各社;有請乞免游者,謂番頭過社,則一社皆瘟。後將冰冷梟示,澹水海岸諸番遠望迂道而行,并不敢履其境。
馭 番
『生番殺人,臺中常事。此輩雖有人形,全無人理;穿林飛箐,如鳥獸猿猴;撫之不能,勦之不忍,則亦末如之何矣!惟有於出沒要隘必經之途,游巡設伏,大張礮火,虛示軍威,使彼畏懼而不敢出耳。然此皆由於地廣人稀,不闢不聚之故;不盡由侵擾而然。蓋生番所行之處,必林木叢茂、荊榛蕪穢,可以藏身;遇田園平埔,則縮首而返,不敢過。其殺人割截首級,烹剝去皮肉,飾髑髏以金,誇耀其眾;眾遂推為雄長。野性固然,設法防閑,或可稍為斂戢,究未有長策也。然則將何以治之?曰:以殺止殺,以番和番;征之使畏,撫之使順,闢其土而聚我民焉,害將自息。久之生番化熟,又久之為戶口貢賦之區矣』(東征集)。
『臺灣歸化土番散處村落,或數十家為一社,或百十家為一社。社各有通事,聽其指使。所居環植竻竹。社立一公所,名曰公廨,有事則集。耕斂僅給家食,不留餘蓄;日事佃獵,取麋鹿鹿章麂為生。其俗男女同川而浴。未婚娶者夜宿公廨。男女答歌相慕悅而後為夫婦,拔去前齒。齒皆染黑,傳所謂黑齒、雕題者乎?性好勇尚力,所習強弩、鐵鏢、短刀,別無長刃、利戟、藤牌、鳥鎗之具。或與鄰社相惡,稱兵率眾,群然鬨鬥,然未嘗有步伐止齊之規。鬥罷散去,或依密林,或伏莽草,伺奇零者擒而殺之;所得頭顱,攜歸社內,受眾稱賀。漆其頭懸掛室內,以數多者稱為雄長。要其戰爭,長於埋
伏掩襲之謀,利於巉巖草樹之區,便於風雨冥晦之候;若驅之於平坂曠野之地,則其技立窮。且可以制其死命者有二:其地依山,並不產鹽,斷絕其鹽,彼將搖尾求食矣,一也;春夏之際,其地雨多而露濃,故一望蓊蘙,至隆冬之日,則一炬可盡,彼將鳥獸散矣,二也。夫生之殺之,其權在於我,土番豈能為吾患乎!若利其有而資之以鹽,任社商剝剋而不之禁,令鑿齒之倫,鋌而走險,乃復不察地勢、審利害,苟且動眾,而曰土番能戰也,豈不謬哉!大凡土番雖稱殊悍,而頗近信;儻招之以義,撫之以恩,明賞罰、善駕馭以導之,吾見耕者、獵者安於社,敬事赴公者服於途,其風猶可近古也』(理臺末議)。
社番不通漢語,納餉辦差皆通事為之承理。而奸棍以番為可欺,視其所有不異己物,藉事開銷,脧削無厭;呼男婦孩穉供役,直如奴隸,甚至略賣;或納番女為妻妾,以至番民老而無妻,各社戶口日就衰微。尤可異者,縣官到任,有更換通事名色,繳費或百兩、或數十兩不等;設一年數易其官,通事亦數易其人,此種費用名為通事所出,其實仍在社中償補。當官既經繳費,到社任意攫奪,豈復能鈐管約束!因與道府約,嗣後各社通事,俱令於各該縣居住,社中有應辦理事件,飭令前往,給以限期,不許久頓番社,以滋擾累。盜買盜娶者,除斷令離異,仍依律治之。至通事一役,如不法多事,即當責革;若謹愿無過,便可令其常充,不得藉新官更換,混行派費,違者計贓議罪。
肄業番童,拱立背誦,句讀鏗鏘,頓革咮離舊習。陳觀察大輦有司教之責,語以有能讀四子書、習一經者,復其身,給樂舞衣巾,以風厲之。癸卯夏,高太守鐸申送各社讀書番童,余勞以酒食,各給四書一冊、時憲書一帙。不惟令奉正朔,亦使知有寒暑春秋;番不記年,或可漸易也。
附題咏
裸人叢笑篇 十五首 孫元衡
皇威懾海若,崩角革頑凶。昔從倭鬼役,今為王者農。酋長加以冠,族類裸其躬。震驚鞭撻威,嬉戲刀劍鋒。臺郎出守羅星宿,云是大唐王與公。五十二區山百重,南極蜈蜞北雞籠,渾沌不鑿天年終。
衛鬤縵靡草,髟截髽如植竿。獨竦兕廌立,兩岐羱角端。不簪亦不弁,雜卉翼以翰。謂當祝髮從甌駱,爾胡不髠能自完!
鑿囷貫竹皮括輪,象日月兮衛其身,圓景雙擔色若銀。我聞無腸之東聶耳國,趨走捧持猶捧珍;又云一耳為衾一為菌;非其苗裔強相效,嗚呼坎德胡不辰!
齒耳夫何以皓為?又奚取於漬汁而漆頤,厲骨辟穢芳其脂?墨氏毋甯悲染絲!
倒懸覆臟,如縶羵羊。織竹為笟,約肚束腸。行牛登躍,食少力強。蜂壺猿臂,逐鹿踰岡。將刀斷之,挽手上堂。為語楚宮休餓死,盍習此術媚其王!
短布無長縫,尚元戒施縞。桶裙本陋制,不異蠻犵狫。狫蠻鑿齒喪其親,爾蠻鑿齒媾其姻,雜俗殊風仁不仁!
管承鼻息颺簫音,筠亞齒隙調琴心。女兒別居椰子林,雄鳴雌和終凡禽。不顧耶孃回面哭,生男贅婦老而獨;但知生女耀門楣,高者為山下者谷。貓女膩新相鬥妍,醉歌跳舞驚鴻翩。酋長朝來易版籍,東家麻達西家仙。
接飛軼走,縱行橫施。繡肌雕腋,勇者是儀。龜文蟬翼,蒙表貫肢。背展鵰鶚,胸獰豹螭。跳脫臂釬,瓔珞項披。蠢然身首犁□尸!
海山宜鹿,依於樸□。麌麌呦呦,群行野伏。諸番即之,長鈚勁箙。毒□橫噬,倍於殺戮。憑藉商手賦公局,獲車既傾壑有慾。□犇狧食何苦辛,直朵頤於刖蹄而剖腹。
爾之生也,懸刀代弧;爾之壯也,畜犬為徒。柔筌以臥肉以餔,縱橫猛氣淩殷虞,奮狋□□不可呼,爭先奚翅當百夫,功多齒鈍棄匪辜,日暮纍纍嗥路隅!
虎山可深入,傀儡難暫逢。不競人肉競人首,殲首委肉於豝豵。驚禽飛,駭獸走;腰下血模糊,諸番起相壽!
崩泉下澗三尺波,女兒沒水如群鵝。中官投藥山之阿,至今仙氣留雲窩。生男洗滌意非它,無攣無靡無沈痾;他日縱浪有勳業,為鯨為鯉為蛟鼉。
鼉鼓轟林人野哭,舉屍焮炙昲以燠。蠅蚋不敢侵,螻蟻漫相逐。埋骨無期雨頹屋。安置鬼牛與鬼鹿。鬼殘日夜傷幽獨!
金人竄伏來海濱,五世十世為天民。花開省識唐虞春,阡陌雜作如無人。披草戴笠,鉗口合脣;道路以目,爰契天真。華人侮之默不嗔,秫粒如豆萁如薪。
群嚼玉英粲,醽醁為氤氳。屏五齊三事,而狄康不聞。準人準口量餘粟,一榼一瓢萬事足。蚩蚩者無懷古民,白刃酣交醒觳觫。
秋日雜詩 三首 孫元衝
諸番多窟宅,深就瘴雲安;竹塢疑熊館,茅房結馬鞍。山荒朝獵豹,田熟夜防貛。此是羲皇上,文身似羽翰。
信此飄零眼,浮觀別異同。四時無正候,百物有奇功。版籍翻稽婦,蠻邨渾賤翁。糟醨聊可啜,應笑學郫筒。
眼底天民在,熙熙共往來。忘年驚髮變,改歲待花開。即鹿群看箭,安家密咒灰。唱歌爭款客,喚取女郎回。
土番竹枝詞 二十四首 郁永河
生來曾不識衣衫,裸體年年耐歲寒。犢鼻也知難免俗,烏青三尺是圍闌。
文身舊俗是雕青,背上盤旋鳥翼形;一變又為文豹鞹,蛇神牛鬼共猙獰!
胸背斕斑直到腰,爭誇錯錦勝鮫綃。冰肌玉腕都文徧,只有雙蛾不解描。
番兒大耳是奇觀,少小都將兩耳鑽;截竹塞輪輪漸大,如錢如椀復如盤。
丫髻三叉似幼童,髮根偏愛繫紅絨。出門又插文禽尾,陌上飄颻各鬥風。
覆額齊眉繞亂莎,不分男女似頭陀。晚來女伴臨溪浴,一隊鸕鷀漾綠波。
鑢貝雕螺各盡攻,陸離斑駁碧兼紅;番兒項下重重繞,客至疑過繡嶺宮。
銅箍鐵鐲儼刑人,鬥怪爭奇事事新。多少丹青摹變相,盡圖那得似生成。
老翁似女女如男,男女無分總一般;口角有髭皆拔盡,鬚眉都作婦人顏。
腰下人人插短刀,朝朝摩厲可吹毛;殺人屠狗般般用,纔罷樵薪又索綯。
耕田鑿井自艱辛,緩急何曾叩比鄰;構屋斲輪還結網,百工俱備一人身。
輕身趫捷似猿猱,編竹為箍束細腰;等得吹簫尋鳳侶,從今割斷伴妖嬈。
男兒待字早離孃,有子成童任遠颺;不重生男重生女,家園原不與兒郎。
女兒纔到破瓜時,阿母忙為構室居;吹得鼻簫能合調,任教自擇可人兒。
只須嬌女得歡心,那見堂開孔雀屏;既得歡心纔挽手,更加鑿齒締姻盟。
亂髮鬖鬖不作緺,常將兩手自搔爬;飛達畢世無膏沐,一樣綢繆是室家。
誰道番姬巧解釀,自將生米嚼成漿;竹筒為甕牀頭挂,客至開筒勸客嘗。
夫攜弓矢婦鋤耰,無褐無衣不解愁;番罽一圍聊蔽體,雨來還有鹿皮兜。
竹弓箬矢赴鹿場,射得鹿來交社商;家家婦子門前盼,飽惟餘瀝是頭腸。
莽葛元來是小舠,刳將獨木似浮瓢;月明海澨歌如沸,知是番兒夜弄潮。
種秫秋來翦入場,舉家為計一年糧;餘皆釀酒呼群輩,共罄平原十日觴。
梨園敝服已蒙茸,男女無分只尚紅;或曳朱襦或半臂,土官氣象已從容。
土番舌上掉都盧,對酒歡呼打剌酥。聞說金亡避元難,颶風吹到始謀居。
深山負險聚遊魂,一種名為傀儡番;博得頭顱當戶列,髑髏多處是豪門。
臺灣近詠上黃巡使 藍鼎元
番黎素無知,渾噩近太古。祇為巧偽引,訟爭亦肆侮。睚眦動殺機,其心將莫禦。所幸弗聯屬,社社自愚魯。太上用夏變,衣冠與居處。使彼忘為番,齊民消黨羽。其次俾畏威,罔敢生乖迕。無虐無令傲,服勞安作苦。恩勝即亂階,煦噓鼠為虎。所以王道平,不為矯枉補。內山有生番,可以漸而熟。王化棄不收,獷悍若野鹿;穿箐截人首,飾金誇其族;自古以為常,近者乃更酷。我民則何辜,晨樵夕弗復。不庭宜有征,振威甯百谷;土闢聽民趨,番馴賦亦足。如何計退避,畫疆俾肆毒。附界總為戕,將避及牀褥。
題同年黃玉圃番社圖 呂謙恒
九重渙汗使臣知,萬里蠻荒跂踵時;耳目全開天海外,土風盡入竹枝詞。
題黃侍御番社圖 陸榮秬
日麗中天萬國環,八埏風俗版圖間;誰言黑齒雕題遠,只在麟洲小水灣。 清時絕島似仙鄉,密箐深林化日長;捉罷野牛還捕鹿,閒來飽噉夜舂糧。
番社雜詠 二十四首 黃叔璥
絕島中華古未通,生來惟鬥此身雄;獨餘一面猙獰外,人鳥樓臺刺自工(文身)。
剉竹為椽扇縛筊,空擎梁上始編茅;落成合社欣相賀,席地壺漿笑語高(作室)。
荒地欲鬆園更腴,誅茅覆草令秋枯;種時禾秸驚風雨,雜植還教薏苡扶(種園)。
小樓貯粟號禾間,剉竹編茅蓋自閒。應識名禾知本計,可專飲血事搜山(禾間)。
蠻孃織作亦殊勤,圓木中空槽口分;尺布可堪持北去,但令知有達戈紋(晝織)。
霜鐘雲磬韻雙清,何處邨莊旋旋鳴;北客初來聽不厭,那知此是夜舂聲(夜舂)。
未負耕犁未服輈,誰教馴狎入欄收;番兒自慣無鞍馬,大武山頭捉野牛(捉牛)。
仰沫巨魚纔躍波,矢無虛發巧如何!於今苦學漢人法,篤筏施罛事轉多(射魚)。
地闢年來少鹿場,焚林設阱兩堪傷;擒生翦耳如黃犢,相逐平原互鬥強(捕鹿)。
盛植檳榔覆四檐,濃陰夏月失曦炎;猱升取子飛騰過,不用如鉤長柄鐮(猱採)。
出草秋深盡夏初,刖蹄剖腹外無餘;當官已報社商革,五穀雞豚一一書(社餉)。
獸皮時出內山深,互市傳來直至今;莫道漢人曾未到,熟番有路敢探尋(互市)。
不為穴處不巢巔,布毯牢將兩樹纏;此味睡鄉人不識,不須仙蝶自翩翩(樹宿)。
社中各自置樓高,貓踏更番未覺勞;擊柝霄嚴鏢箭利,盡教鼠竊遠潛逃(哨望)。
未經牽手尚腰圍,習慣身輕走若飛;涼夜月明齊展足,羨他貓女願同歸(鬥捷)。
製琴四寸截琅玕,薄片青銅竅可彈;一種幽音承齒隙,如聞私語到更闌(嘴琴)。
配他弦索亦相宜,小孔橫將按鼻吹;引得鳳來交唱後,何殊秦女欲仙時(鼻簫)。
贅壻為兒婦是家,還憐鑿齒擦蕉花;何如高架迎歸去,偕老相期禮自嘉(迎婦)。
生兒出浴向河濱,仙氣長留冷逼人;三保當年曾到處,南洋諸國盡稱神(浴兒)。
殊風雖陋尚堪論,恤老收窮古意存;長者途逢皆卻步,朋儕相見亦寒溫(讓路)。
外沿大海內深溪,浮水葫蘆每自攜;惟有土官乘筏過,眾擎如蟻兩行齊(渡溪)。
曆書不識歲時增,月幾迴圓稻一登。鄰社招邀同報賽,竹盃席地俗相仍(會飲)。
男冠毛羽女髟監鬖,衣極鮮華酒極酣。一度齊咻金一扣,不知歌曲但喃喃(賽戲)。
紅毛舊習篆成蝸,漢塾今聞近社皆;謾說飛鴞難可化,泮林己見好音懷(漢塾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