弁 言
臺灣志略二卷,清李元春著。元春字時齋,陝西朝邑人。
卷一首述地志,凡臺灣之建置沿革、方位分野、山川道里、島嶼港灣與夫風信潮流、晴雨燠寒,莫不逐條論列,詳述靡遺。次風俗,所記至簡。又次物產,則分穀貨蔬果、藥石竹木、花草禽獸、魚介昆蟲諸端。又次勝蹟,則載赤嵌樓、赤嵌城、荷蘭井、五妃墓、天后宮以及其他園亭、別館、廟宇、檨林之類。末原事,雜記林道乾、顏思齊、紅毛番暨鄭氏先後據臺之事。此卷一之內容也。
卷二首述軍政,凡鎮標、水師、城守諸營之編制,弁兵、馬匹、戰船、炮臺之確數,以及衙署之所在、汛塘之分佈、船政之變更、番屯之設置,皆有扼要之記載。次兵燹,列舉康熙三十五年吳球之亂、六十年朱一貴之亂、乾隆三十五年黃教之亂、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亂及嘉慶十年至十一年海上蔡牽兩次之侵臺。又次戎略,凡記姚啟聖、施琅、吳英、朱天貴、覺羅滿保、施世驃、藍廷珍及福康安等人先後對臺用兵之事蹟。末叢談,掇拾遺聞逸事十餘則。此卷二之內容也。
本書大都取材於郡縣舊志及前人著作。其引用書名之見於正文或註字中者,除舊志外,有海東札記、島上附傳、赤嵌筆談、稗海紀游、偽鄭逸事及臺海使槎錄等書。
本書收入朝邑劉振清(字金亭)彙梓之青照堂叢書。茲即據此叢書本迻寫標點,並校其譌誤而重刊之;列為臺灣文獻叢刊之一。點校既畢,爰略述其梗概,弁於卷首。(百吉)
臺灣志略卷一 朝邑李元春時齋刪輯 男來南薰屏參訂
地 志
臺灣在福建布政使司東南大海中。自泉州同安之廈門亂流經澎湖抵鹿耳門至治,計水陸程一千二百六十里(陸自省城五百四十里至同安,又六十里至廈門;自廈門至澎湖水程七更,自澎湖至臺灣水程四更,舊志以六十里為一更,則六百六十里)。為古荒裔地,不入版圖。元之末,於澎湖設巡檢司以隸同安。中國之建置於是始(朱景英海東札記云:『文獻通考:琉球國居海島,在泉州之東,有島曰澎湖,水行五日而至。隋大業中,曾令羽騎尉朱寬入其國取布甲而歸。時倭國使來朝,見之,以為夷耶久國人所用。旁有毗舍耶國,語言不通,袒裸盱睢,殆非人類。宋淳熙中,其酋豪嘗率數百輩猝至泉州水澳、圍頭等村,多所殺掠。喜鐵器,掠取門環及剜甲取鐵。臨敵用鏢,鏢以繩十餘丈為操縱,蓋愛其鐵不忍棄。論者疑其情狀相似,以臺灣即毗舍耶國;其足信歟?又有據名山藏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名為雞籠之說,指為今臺灣;恐亦影響譚耳。至海防
考有隋開皇中遣虎賁陳稜略澎湖三十六島,郡志據之,語尤可疑。考隋書陳稜琉球之役在大業中,而本傳亦無略澎湖三十六島之詞。獨不解當日談海防者何所據而云云也』)。明洪武五年,信國公湯和略海上,盡徙澎湖民置漳泉閒,廢巡檢司而墟其地。嘉靖四十二年,流寇林道乾導倭人掠近海地,都督俞大猷征之,追至澎湖,道乾走臺灣,大猷以水道險遠,法不輕進,於是留偏師駐澎湖以哨鹿耳;道乾困走占城,乃罷澎湖偏師而復設巡檢;尋亦廢。萬歷閒,增設澎湖遊兵,尋復增衝鋒遊兵,為備倭故。於是澎湖常為駐防之所。萬歷末年,荷蘭據臺灣,築城於一鯤身之上,曰臺灣城。臺灣之名於是始。天啟二年,荷蘭據澎湖,又城焉。天啟五年,海寇顏思齊入臺灣,鄭芝龍附之。而荷蘭之據臺灣自若。思齊引倭奴剽掠海上,與荷蘭共有臺灣之地以為巢穴。又所部屬多中土人,中土人之入臺灣自思齊始。時芝龍弟芝虎亦為海寇,並附思齊。思齊死,賊眾立芝龍為長。於是鄭氏遂有臺灣之地。崇禎元年,芝龍率所部降於督師熊文燦,然猶遷延海上也。國朝順治三年秋八月平閩,芝龍乃就撫。芝龍既降,而荷蘭盡得臺灣之地。順治十八年,芝龍子成功以江南敗歸,襲澎湖。夏五月,入臺灣,逐荷蘭。冬十有二月,荷蘭歸國,成功改臺灣城為安平鎮,以今縣治為承天府(南北路設縣二:曰天興、曰萬年),總臺地曰東都。康熙二年夏五月,成功死,子經嗣,改東都為東寧(二縣為二州,設南北路澎湖安撫司)。二十年春正月,經死,子克塽嗣。是年,福建總督姚啟聖計招偽
賓客司傅為霖為內應;事洩,為霖輩遇害。啟聖仰遵廟算,定平臺策。二十二年,水師提督施琅統師專征。夏六月癸亥,大戰於澎湖,克之。秋七月丙申,鄭克塽降於我。八月壬子,王師至臺灣。於是琅疏請留臺灣為外蔽,詔報可。二十三年,廷議設臺灣縣,隸臺灣府為附郭。雍正五年,增設澎湖廳,而臺灣之建置駸駸乎盛矣。
臺灣縣東負山,西面海。邑治之境,東至龍山寺,西至海岸,南至府儒學南,北至城守營北;縱橫徑五里而遙。所轄東至羅漢門莊外門七十里(乾隆四十九年臬司楊延樺勘定),其東曰內山;北至新港社新港溪二十里,北為嘉義;南至文賢里二贊行溪二十一里,南為鳳山;西盡海岸三里入於海。海西南至安平鎮七里(陸自七鯤身有路可至,計二十里),西北至鹿耳門三十里,又西北至黑水小洋,其西隸澎湖。幅員南北袤四十一里,東西內廣七十三里,其外東不盡內山,西不盡海。
臺灣地入東海,在禹貢揚州之徼外。其星野無考。前志謂:『地隸閩,宜從閩,以附于揚州;其星野屬牛女、星紀之次,其辰在丑。據僧一行曰,星紀當雲漢下流,百川歸焉。其分野下窮南紀之曲,東南負海為星紀』。陳氏元麟曰:『按古四譯館外彝來貢,以外彝分方紀星。臺灣屬島夷,分野在鶉尾之次,其辰在巳;與呂宋、日本同占,整臺灣值翼九度。據宋天文志云:「鶉尾在翼軫之交,居南方七宿之末,隨南極而半入海,呂宋、淡水、臺灣是也」。利瑪竇云:「鶉尾之次,於律仲呂岡山分野(臺有大小岡
山)」。二說者,其言各殊,然皆依附離合之見,無實驗云』。
東倚者皆山,西控者皆海。山渡海而來,則以為發源乎福州,東汨乎鼓山(赤嵌筆談云:『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脈曰:「龍渡滄海,五百年後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」;今臺灣入版圖年數適符』),示嚮乎五虎(福州五虎山入海,首皆東向,是氣脈渡海之驗),見跡乎關潼、白,而結腦乎大雞籠(舊誌云:『臺灣山脈自福州五虎門磅礴入海,東至大洋中突起二山,曰關潼、曰白,復渡重洋至淡水,結腦為大雞籠』),南行數百里至郡治。彼堂堂兀兀以去者,且不知其所之也(或云,呂宋地脈發於臺灣)。然山渡乎海,其盤旋屈曲,垂乳結穴,可造郡邑、聚村落者,必西向內地而復歸於海。水出於山,其可舟、可游、可灌、可汲以養吾民者,必西流而卒歸於海。豈地理之所存顧有不忘其本者歟?今居斯土者,官則受國恩、銜王命而至,君門萬里,臣心凜凜,視同咫尺;民則農商富庶,必念食毛踐土之惠,以毋忘首邱之仁。反是者不祥。蓋觀諸地理,則有斷斷然者。地理即天理,亦即人道也。邑區區數十里,則有專脈注結者,有別派分支、羅列拱衛,且有蜿蜒游行過境以去者。蓋自番酋雜居,箐篁叢翳,士大夫終不肯裹糧犯霧露為奇巖秀石之評,樵夫獵戶過之而不能名、名之而不能書,故不知名者蓋夥。名之矣,而游移彷彿,所聞異詞,指東訛西,以此易彼,舊志所稱,差謬殊甚。以其所可知者書之,名號雖殊,而山川不改,道里之遠近,可約而知,南北東西,方面不可易
也。談地理者,要以天道人事為斷。
大烏山在邑東北百里而遙,郡垣之祖山也。山勢西南行十餘里而高聳秀拔者為分水山。稍下又西行為分水崙。崙南北兩石峰,蒼翠秀削,翼之以行。緣崙皆結細石,產青草,磈石壘嫩綠。崙南北皆良田美石,無坑塹。崙左之水南趨羅漢內門,崙右之水北入木崗山溪以出大穆降(此水入溪西落,則木崗山之脈已隔;舊志謂:「木崗山為郡少祖」,可知其訛)。崙西行二十餘里,顧盼逶迤,欲收仍縱;前起巨阜曰草山(以多茅草故名),則郡垣之少祖山也。南北復有兩高峰翼之以行。峰多石,勢甚雄偉。西行列屏障,自北而南,橫亘數十里,則為內大烏山(此在郡城背後,為第三重屏障)。踰山西南,孤峯突起者,曰一峰尖。峰皆大石,石壁高可數丈,下有石井,水清而甘,環山居人數家皆食焉。由是西下,伏而起、起而伏,如是者三,曰三凸崙。迤崙西行,八峰平列於前,自南而北,連亘二十餘里,如開樓窗,如展鏡屏。每天清氣霽,倚窗窺屏,遠見紅毛樓;故昔人名之曰蠔鏡窗。八峰者復有專名:最南第一峰曰天馬;第二峰獨高,大石屏如豎鏡,則獨以蠔鏡屬之;北第三峰曰飛鳶巢;又北曰猴晒日;又北曰接雲;又北曰山豬;又北為獐仔壁;極北曰尾峰,終焉(此郡城第二重屏障也)。自第二峰蠔鏡西下二十餘里,至老鷂嶺,中間南北諸峰,星羅碁布,蠶樷魚鳧,游衍錯落,多不知名。而自老鷂嶺西下又二十里,則結凹腦曰馬鞍山。其西為香洋。香洋西面二十餘里,平疇曠衍,
溝塍繡錯,襏襫成雲,春夏之交,可以觀耨;舊志以為八景之一者。由是而西,小阜嶔崎,綿亘錯互,若坡若隴。南北迢迢二十餘里,橫為郡城之背者,曰嵌頂山(此郡城第一重屏障)。嵌頂西上五里許為大東門。
番仔湖山在大烏山西北,距城八十里,亦東北最高山也。其西為剛仔林大尖山,又西為小尖山,皆極危峻,人不可行。又西下為左鎮山。左鎮北踰溪為木岡山,木岡西下為卓猴山。卓猴踰溪西南為豬母耳山,又南為柳仔林山,背邑之右肩也。又南為鑒裏山鑒裏北踰溪為草潭山,又西北為大坵田山。大坵田西為湖仔內山,則邑右臂之拱衛也。
內烏山在分水崙之南者,直趨南路。其分支者,東趨羅漢內門,西落脈為上崙石屏山,其南則翁仔上天山,稍西為雁門關,前志所謂「雁門煙雨」者是也。舊路由此入內門,今崩陷不可行。雁門之西為土樓山,亦曰險山門,徑甚險,惟容一人一騎;亂時人爭逃之,扼其險,賊不能至。下有大坪社,故亦名大坪山。西南為茅草埔山,皆邑之左肩也。又南為狗圇圈山,則左肩之外輔。又西北為戶櫈嶺,又西北為灣崎山,又西北為虎頭山,又西北為猴洞山;則邑左臂之拱衛也。
魁斗山在邑城南。其脈自東南來,至正南陡起三峰,狀若三台星,為府學文廟拱案。又蟠屈蜿蜒,以至西南,勢若內抱,形家所謂「下砂」者是也。邑來脈甚長,而所謂
下砂者止此。
羅漢內門在邑東南六十五里。其地四壁皆山,中開平疇;東西可二十餘里,南北可三十里。以形家之說較之,則邑之庫藏也。其山自東北來者,上接大烏山,層巒疊翠,邑人不知其名;內門東北設木柵,則稱之曰木柵後大山,疑即舊志所紀「目眉徽山」者是也。山之南,高峰峭出,曰蘇遠埔嶺。踰嶺而南,有湖曰內湖。又其南,曰外湖。湖之西曰燒灰山,其東曰石門山,下有坑曰石門坑。石門之南為赤竹嶺。嶺東為三峰崙,南為小東方木山。小東方木連峯委折而南,踰菜公坑口高聳而起者為大東方木山,則內門之正東山也。東之東重岡複嶺,高入雲際,北接嘉義,南抵鳳山,亘數十里,為邑之後屏者,則曰南馬仙山。大東方木之南,巨石踞溝,流樷石結,山甚高,其上為大葉林山,山南為龍潭山,西下有潭曰龍潭。龍潭山南曰金交椅,其南為大崎越嶺,又其南為鼓山,則出羅漢外門焉(以上為內門東壁,故山皆南行)。鼓山所處,極內門之東南。由是山勢折而西行。始折而嶐起者曰將軍山,山之西紆徐軒伏,不數里而疊秀可望者曰銀錠山,則內門之正南山也。又西而至於打鹿埔溪口止焉(此為內門之南壁,山皆西行)。銀錠之南,自東徂西,亘數十里,為南壁之外屏者,曰外烏山。其南則獐仔壁山、大傑巔山皆在焉。外烏之東,高聳可數者,曰南麻蓼山、尖山、大岡山、小岡山,則界於鳳山矣(此為南壁外屏)。內門之北,則全倚分水崙、無仙山。分水崙西行,至內烏山
而盡,則內門北境之山亦盡焉(此為內門北壁)。內烏既橫亙數十里,則自分水崙以南為內門之西壁,其分支落崙皆東趨于內門,南踰蝦蟇林山至溪口終焉(此為西壁)。羅漢外門,其地在內門之東,復轉而繞內門之南,略如曲尺然。其在東者,中有淡水大溪,溪流自北而南。溪東即南馬仙山。東之南為旗尾山,誌所謂「旗尾秋蒐」者;鳳山界也。溪西迤內門東壁之外,自三峰崙、東方木以南至鼓山,則與旗尾山東西相對(中為番薯寮街)。自鼓山西折,始繞內門之南,過將軍山北,緣內門南壁之外,南迤外烏山以西,則有虎仔山、大傑巔山、獐仔寮山,其東則大小岡山、尖山、南麻蓼山,皆鳳山界。
七鯤身嶼在邑西南海中。脈自東南而來,西轉下海,聯結七嶼,相距各里許,接續不斷,勢若貫珠,自南以北,而終於安平鎮,與南北汕參差斜對,為邑之關鎖。地皆沙土,風濤鼓盪,不崩不蝕;多產菻荼、桄榔,望之鬱然蒼翠;泉尤甘美。一鯤身地最廣,即安平鎮;紅毛舊城在焉。今水師營駐於此,有居民街市。二鯤身至七鯤身,居者多漁戶。每斜陽晒網,笭箵家家,煙月蒼茫,漁燈明滅,佳景如披圖畫。
鹿耳門嶼在邑西北三十里大海中。浮沙橫亘,形如鹿耳。尾迤南為四草嶼,首枕北為鹿耳門。鹿耳門之北有嶼曰北線尾,亦沙嶼橫亘,與鹿耳門南北遙接,中隔大港曰隙仔港。港之中有石礁在水底。北線尾既稱北汕,鹿耳門亦稱南汕;隙仔港中石礁,所以
暗接南北二汕。故港雖大而水淺徑狹,舟必插標以行,觸礁則船立碎。北線尾之北有沙汕曰加老灣汕,稍小於北汕,而不堪泊舟。又其北曰海翁汕,則自北路而來,迢迢百餘里,在縣境之外矣。
德慶溪(俗呼坑仔底),源出小東門外舊萬壽宮前,入郡城東安坊,合舊縣署後并府署東二泉,西流經縣署右至水仔尾北廠,入於臺江。
福安坑,源出小南門內,經寧南坊府學宮前,西流至塗墼埕,入於臺江。
臺江在邑治西門外,汪洋渟滀,可泊千艘。南至七鯤身,北至諸羅蕭壠茅港尾,內受各山溪水,外吞大海。
鑒裏溪,源出鑒裏東南內山,經香洋之北,西出為鑒裏溪,又西為舊社溪,又西北與咬狗溪合流,西入於許寬溪。
咬狗溪源合鑒裏、草潭諸山之水,西與舊社溪合流,又西為許寬溪。
許寬溪源合舊社、咬狗諸溪之水,西流受鯽魚潭之水,又西北受大坵田、湖仔內諸山之水,西入於蔦松溪。
蔦松溪在縣治北五十里,為許寬溪、鯽魚潭之下流,又東北受大穆降之水,西入臺江,注於海。
左鎮溪,源出分水山之北,西北受岡仔林、大小尖諸山之水,西經左鎮之南,又西
流為新圍溪。
新圍溪源接左鎮溪,西流受大穆降諸溪之水,又西北與本藩溪合流,西下為新港溪,入於臺江,注於海。
本藩溪,源出岡仔林之北,西流經木岡山之南為木岡溪,又西出左鎮、卓猴之間,又西與新圍溪合流為新港溪,入於臺江,注於海(新港溪北為嘉義界)。
卓猴溪,源出卓猴山,北流入於曾文溪(嘉義界)。
分水溪,源出分水山之南,經水蛙潭南流,至羅漢門東受石門坑、東方木諸山之水,西受石車崙、茄苳崙(皆羅漢內門山)諸山之水,匯為長潭,清瑩可鑑。西走出內門,過狗圇圈西下,北受灣崎溪水,西流為岡山溪。又北受打鹿洲溪水,西流為角帶圍溪。又受紅毛寮溪水,西流為二贊行溪。又西為喜樹港,入於臺江,注於海。
灣崎溪,源出三凸崙,南流過狗圇圈,入於岡山溪。 打鹿洲溪,源出馬鞍山,西南流經打鹿洲,北受深坑仔水,復南流入於角帶圍溪。 紅毛寮溪,源出紅毛寮,南流入於二贊行溪(溪南為鳳山界)。
淡水溪自北而南,橫絕郡治之背。源出自諸羅內山,其來極遠。至羅漢門東方木東,受小溪水,經旗尾山西下,繞鳳山縣東南至東港,西入於海。
石頭溝在邑治東北三里許,無水源,受東北眾坡之水,經海會寺前,轉邑治北大橋
港出柴頭港,西入臺江。
鹿耳門港亦名隙仔港(舊志另作隙仔港,誤),在南北二汕之間,水底皆沙,縱橫布列,舟不可犯;就其稍深處覓港出入,港路窄狹,僅容兩艘。潮長時水可丈四五尺,潮退時不能一丈,舟懸後舵而進。其紆折處必探視深淺,盤辟而行。而沙水相盪,深淺又時變易,必插竹標以識:南白北黑,名曰「盪纓」(初設五桿,後增設十三桿)。初近北汕以入為舊港,今近南汕而入為新港。
加老灣港在北汕北,不堪泊舟,西南即大洋。其北即海翁汕港口,大澳曰海翁窟,亦名月眉灣,可泊百艘。
安平鎮大港在臺江西南、赤嵌城之西。紅毛時,巨舟悉從此入,泊於臺江。自鄭成功由鹿耳門入臺,後遂淤淺。今惟南路貿易之船經此,巨舟不得入矣。
鯽魚(原刊脫「鯽魚」二字)潭在永康、長興、廣儲西三里之界,匯納眾流,修而不廣,計長可二十餘里。多生鯽魚,年有徵稅。三用之,內田資灌溉。亦名龍潭,旱時禱雨於此。又名東湖,最宜霽月;舊志以為八景之一。
菅林潭亦名嵌下陂,在長興里,地勢洿下,泉流所歸。里眾築堤障之,以資灌溉,屢有爭競。康熙五十七年,太守王珍勘明勒石,定其限焉。其水北通鯽魚潭。
無源潭在永豐里,潦水所鍾也。草潭、白衣潭,鄭氏鑿也。荷蘭陂,紅毛築也。公
爺陂,鄭氏築也。皆在新豐里。甘棠潭在保大東里,地多甘棠。王有潭在仁和里,里民王有所鑿。蓮花潭,其源甚深,多產紅白芙蕖。鴛鴦潭,兩潭比偶,如鴛鴦然。水漆潭,多生水漆。參若陂,紅毛時佃民王參若築。十嫂陂,寡婦王十嫂募佃築。陴仔頭陂,偽鄭時築。月眉池,形如半月也。皆屬文賢里。鼎濟窪在新港社,產魚蝦。新港東陂在新化里,西陂亦在新港社。
邑治八景:曰鹿耳連帆,曰鯤身集網,曰赤嵌夕照,曰金雞曉霞(此屬澎湖),曰鯽潭霽月,曰雁門煙雨,曰香洋春耨,曰旗尾秌蒐(散見山水古蹟各志,自御史錢琦以下,皆有題詠)。又郡八景:曰安平晚渡,沙鯤漁火,鹿耳春潮,雞籠積雪(此屬淡水),東溟曉日(同上),西嶼落霞(屬澎湖),澄臺觀海,斐亭聽濤(俱在道署內;自巡道高拱乾以下,皆有題詠)。
秀峰塔,居郡學之巽方,高丈三尺五寸,周底六丈;四門階級,空其中。乾隆六年,提學楊二酉建,後廢不修治。
南湖書院在小南門外。乾隆三十年,郡守蔣允焄以崇文書院狹,且近巿,復建書院於此。闢齋舍、設講堂於法華寺之左,即舊夢蝶園處也。其地有湖山林木之勝。後以院長居此者多弗康,遂廢。
又有正音書院,在東安坊舊縣署之左。雍正七年建,尋廢。
環臺灣皆海。自邑治計之,南至鳳山縣之沙馬磯頭,旱程二百九十六里,水程七更;北至淡水廳之雞籠鼻頭山,旱程六百三十里,水程一十九更;西北至鹿耳門,水程二十五里(康熙五十五年,欽差丈量,依旱程折算,僅十里零七繩)。鹿耳門西北至澎湖,水程四更,約一百八十里。澎湖西北至廈門,水程七更,約三百里。邑治內優大山之東曰山後,歸化生番所居。舟從沙馬磯頭盤轉,可入卑南覓諸社。山後大洋之北有嶼名釣魚臺,可泊巨舟十餘艘。崇爻山下薛波蘭港可進三板船。
海洋行舟,以磁為漏筒,如酒壺狀,中實細沙懸之,沙從筒眼滲出,復以一筒承之;上筒沙盡,下筒沙滿更換,是為一更。每一日夜共十更,每更舟行可四十餘里。而風潮有順逆,駕駛有遲速。以一人取木片赴船首投海中,即從船首疾行至船尾,木片與人行齊至為準;或人行先木片至,則為不上更;或木片先人行至,則為過更。計所差之尺寸,酌更數之多寡,便知所行遠近。所至地方,若島嶼可望,令望向者(曰「亞班」)登桅遠望;如無島嶼可望,則用綿紗為繩,長六七十丈,繫鉛錘,塗以牛油,墜入海底,粘起泥沙,辨其土色,可知舟至某處。其洋中寄椗候風,亦依此法。倘鉛錘粘不起泥沙,非甚深,即石底,不可寄泊矣。
通洋海舶,掌更漏及駛船針路者為「火長」;一正一副,各有傳抄海道秘本,名曰「水鏡」。臺廈重洋往來之舟,水程頗近,中有澎湖,島嶼相望,不設更漏,但焚香幾
行為準。針路則以羅盤按定子午,自臺抵廈,向乾方而往;自廈抵臺,指巽方而來。若由廈北赴江、浙、錦、蓋諸州,南抵廣、粵、惠、潮各府,沿海傍山,逐日有澳可泊,不用更漏筒。
或問:『舊志舟行一更六十里,今謂四十餘里,何也』?曰:『南路沙碼磯頭至府治,舟行七更。康熙五十五年,欽差丈明旱程二百九十六里,水程與旱程相傍,是一更該四十二里有零。通志載福州至琉球,水程一千七百里,府志稱船行四十三更,是亦一更四十里矣』。
又問:『舟自南路抵府七更,順風一日可至;自廈抵澎亦七更,必一日有餘乃至,何也』?曰:『臺海潮北汐南;南路抵府,順流也,臺廈橫流故稍遲』。曰:『北流為順,南流不逆乎』?曰:『有風不怕流;南流雖逆,非如黑溝之湍激也』。
又問:『舟中定更,以人行與木片齊至為度。臺地人行,窮日不能百里,舟行乃二百餘里,何也』?曰:『投木片時其行速,且船無休息,故倍之』。
又問:『北路水程十九更,旱程僅六百三十里,何也』?曰:『此未暇詳考,依府志所載』。
臺海潮流,止分南北。臺廈往來,橫流而渡,號曰「橫洋」。自臺抵澎為小洋,自澎抵廈為大洋,故亦稱「重洋」。
凡往內地之舟,皆於黎明時出鹿耳門放洋(舟人捩舵揚帆出海曰「放洋」。鹿耳門港南北有二礁,植標以記,不敢逼犯;質明見標,舟乃可行)。清明後南風始發,從鹿耳門外徑去。白露後北風漸盛,必至隙仔港口(在鹿耳門外之北),方可開駕(舟行務上依風,故南風放洋從南,北風放洋從北,若誤落下風,針路便失)。約行百里,望見東西吉嶼,經二嶼便抵澎湖,大約後午可到。南風宜泊水垵澳,北風宜泊網澳、內塹、外塹等澳;餘詳前澳嶼內。自澎往廈,悉以黃昏為期,越宿而內地之山隱現目前。此就順風而言。若南風柔若,風不勝帆,常一二日夜方抵澎湖。至廈門則更緩。又若北風凜冽,帆不勝風,摺帆駕駛,登岸亦稍遲焉。
帆往福州,望北直去,至閩安鎮,水程一十五更,不用灣泊澎湖。若從北路淡水西渡,水程僅七更。登舟半日,可見關潼山。自關潼趨定海,行大洋中五六十里,至五虎門;兩山對峙,勢極雄險,為閩省外戶。門外風力鼓盪,舟帆顛越;既入門,靜淥淵渟,與門外迥別。更進為城頭,土名亭頭;十里即閩安鎮,再數十里至南臺大橋。
鹿耳門外,初出洋時水色皆白。東顧臺山,煙雲竹樹,疊翠浮藍,自南抵北,羅列一片,絕似屏障畫圖。已而漸遠,水色變為淡藍,臺山猶隱現於海面。旋見水色皆黑,則小洋之黑水溝也。過溝,黑水轉淡,繼而深碧,澎湖諸島在指顧間矣。自澎湖放洋,近處水皆碧色,漸遠則或蒼或赤,蒼者若靛綠,赤者若臙紅。再過,深黑如墨,即大洋
之黑水溝,橫流迅駛,乃渡臺最險處。既過,水色依然蒼赤。有純赤處,是名紅水溝,不甚險。比見水皆碧色,則青水洋也。頃刻上白水,而內地兩太武山屹然挺出於鷁首矣(南風時,駕駛近南,先見鎮海之南太武;北風時,駕駛近北,先見金門之北太武)。
黑水溝為澎、廈分界處,廣約六七十里,險冠諸海。其深無底,水黑如墨,湍激悍怒,勢又稍窪。舟利乘風疾行,亂流而渡,遲則波濤衝擊,易致針路差失(按黑水溝有二:其在澎湖之西者,廣可八十餘里,為澎、廈分界處,水黑如墨,名曰大洋;其在澎湖之東者,廣亦八十餘里,則為臺、澎分界處,名曰小洋。小洋水比大洋更黑,其深無底。大洋風靜時,尚可寄椗,小洋則不可寄椗,其險過於大洋;此前輩諸書紀載所未及辨也)。廈船過黑水溝良久,令亞班(舟中占風望向者二人,名曰「亞班」)登桅遙望,必見澎湖西嶼、花嶼、貓嶼,乃可前進;倘計程應至,而諸嶼不見,便失所向,須亟收回,恐漂越臺之南北而東,則邈不知其所之。或已抵鹿耳門,為東風所逆不得入;或遇海吼浪湧,隙仔不可寄泊,當回澎湖。值若月黑,莫辨島嶼何處,不得不仍歸廈門。而針路已失,往往有隨風北至南日而上、南至銅山以下者。
來臺諸舟,必以澎湖為關津。由西嶼頭入泊媽宮等澳,然後出東吉,過小洋,抵鹿耳;其常也。或已入澎湖,而風信未可行,嘗有灣泊至旬以外者。
澎湖諸島,皆平岡無峯巒,舟行稍遠,輒伏而不見。漸近時,登鷁尾高處憑眺,恍
惚天際微雲,一抹如線。徘徊回顧,天水混連,孤舟蕩漾,若纖芥在明鏡中。
泛海不見飛鳥,則漸至大洋,蓋水禽陸棲也。近島嶼,先見白鳥飛翔。
海波夜動,燄如流火,天黑彌爛。船在洋中,可擊水以視物。一擊而水光飛濺,如明珠十斛,傾撒水面,晶光熒熒,良久始滅。
臺灣縣治之海常吼。自七鯤身北至鹿耳門、南至打鼓港止,小吼似擊花腔鼓、點點作撒豆聲,乍近乍遠,若斷若續,臨流聽之,有成連鼓琴之致;大吼如萬馬奔突,如眾鼓齊鳴,如三峽崩流,如千鼎共沸,厥聲遠聞,累數日夜罔有閒歇,驚濤湓涌,舟莫敢近,雖錢塘八月怒潮,未足擬也。或曰風兆,時亦不風;或曰濤響,何港無濤?若云雨徵,宜其近之;謂海氣發,故地籟鳴也。乃微雨輒吼,大雨而或不吼;既晴猶吼,久旱而亦時吼;斯不可解矣。惟吼聲南下而漸細,則久雨必晴,頗驗(按海自嘉義以上不吼。惟臺灣下至鳳山則吼,俗呼曰「做湧」;驚濤迅發,舟觸之,沸擊迫岸輒碎。自岸邊至中流,浪之最巨者有三疊,約廣不上十里,以外則漸平。春冬不吼,惟四月廿六日起。舟人謠曰:湧仔開目,不因風兆,不因潮汐。謂海氣一發,微雨幾潑,輒吼;或大雨不吼,大風不吼;或既晴猶吼,必待烈陽炎暴至終日則吼息。四五月之吼,鳳山最甚;六七月之吼,臺灣最甚。其地氣由南而北。七月廿六後,謂之「埔占湧」,漸輕;至中秋則不吼也。蓋夏令地氣蒸熱,自下而升,猶煮飯之滾於鍋底然)。
臺處閩之東南,以一郡藩蔽全省。即沿東西地方之對峙者計之:北路淡水廳之後壠港,與興化府南日對;後壠而上有竹塹,與福清縣海壇鎮對;後壠而上有南嵌社,與福州府閩安鎮關潼對;自南嵌至淡水港,與連江縣北茭對;自淡水港至雞籠山,與福寧府沙埕烽火門對;南路鳳山縣之彌陀港、萬丹港、岐後港、東港、茄藤港,則與漳州府之古螺、銅山等處對。順風時,駕駛針路皆以卯酉為方向,不用斜轉;惟鹿耳門居邑治之西北,澎湖又居鹿耳門之西北,與泉州府同安縣之廈門東南斜對,針路以巽乾為方向。邇來海不揚波,凡舟彭仔、三板頭等小船,每由北路笨港、鹿仔港等處乘南風時徑渡廈門、泉州,自東徂西,橫過澎湖之北,名曰「透西」,例禁甚嚴;趨險者猶如騖也。
臺海港口,哨船可出入者,只邑治鹿耳門及南路打鼓港、北路蚊港、笨港、淡水港、小雞籠、八尺門七處,其餘如邑治之大港、南路之西溪、蠔港、蟯港、東港、茄藤港、放索港(冬月沙淤,至夏秋溪漲,船始可行)、大崑麓社寮港、後灣子(俱瑯蟜地)、北路之馬沙溝、歐汪港、布袋澳、茅港尾、鐵線橋、鹹水港、井水港、八掌溪、猴樹港、虎尾溪港、海豐港、二林港、三林港(二港亦多沙汕,水退去口五六里)、鹿仔港(潮漲大船可至內汕,不能抵港,其外汕水退時去口十餘里,非熟港道者不敢出入),哨船俱不能常至。
邑治州仔尾、隙仔、喜樹港、南路萬丹港、北路灣裏、竿寮、含西、篷山港,只容
舟古仔小船。再南路岐後、枋寮、加六堂、謝必益、句黽鼊港、大綉房、魚房港、北路魚逮仔穵、象領,今盡淤塞,惟小漁船來往。
相傳臺海有萬水朝東處,諸書所載不同。續文獻通考及島上附傳、稗海紀遊皆云在澎湖南(續文獻通考云:『水至澎湖漸低,近琉球謂之落漈;漈者,水趨下而不迴也。凡西岸漁舟,到澎湖以下,遇颶風發,漂流落漈,回者百無一』。島上附傳云:『澎湖風濤噴薄,悍怒激鬪,瞬息萬狀。子午稍錯,北則墜於南風炁,南則入於萬水朝東,皆有不返之憂』。稗海紀遊云:『澎湖黑水溝最險,自北流南,不知源出何所。水黑如墨,勢又稍窪;廣約百里,湍流迅駛。舟師至此,喘喘屏息,懼或順流而南,不知所之』)。福建海防考謂:『澎湖為漳、泉南戶,日本、呂宋、東西洋皆所必經。南有港門、直通西洋』。臺灣志略謂:『海船直指,南離至東京、廣南、占城、柬埔寨、暹羅等處』。舊府志亦謂『子午稍錯,南犯呂宋,或暹羅,或交趾』。今通洋之舟,歲歲南行,未嘗入於萬水朝東,則云在澎湖南者誤也。至云水至澎湖漸低,黑水溝自北流南,亦誤。又漳州府志云:『溝水分東西流,過溝則東流達於呂宋,回日過溝則西流達於漳、泉』。皆未詳考。蓋臺海潮流止分南北,潮時北流較緩,汐時南流較駛。澎島在廈門之東南,乃渡臺標準;但無高峯,不可遠望,過溝時針路指定東南,船稍近北,雖不見澎島,猶可見臺北諸山。苟為南流所牽,則徑出南路沙馬磯頭之下,無島嶼可望,不知臺灣在
何方矣。故黑水溝中,值靜風潮漲可隨流,潮退必懸椗停舟,非畏萬水朝東也。稗海紀遊又云:『雞籠山下實近弱水,舟至則沉,或名為萬水朝東。其勢傾瀉,捲入地底,滔滔東逝流而不返』。二說俱無稽。若舊府志云:『北則漂蕩,無復人境,甚至無力水而莫知所之』。亦第想像之詞。然則赤嵌集所云『黑水溝驚濤鼎沸,險冠諸海,順流而東,則為弱水。昔有閩船漂至弱水之東,十二年始還中土』者,皆不可信乎?曰:弱水見於禹貢,自有其處。萬水朝東,天下之公言也。地缺東南,尾閭有焦釜,豈即在雞籠山下?且順流而東,果為弱水,則府志所載外域諸國在臺海正東、東南、東北者,將無由而至矣;而皆非也(按府志載琉球在臺海正東,日本在臺海東北,呂宋、蘇祿在臺海東南。今考臺海北至雞籠,南盡沙馬磯頭而止。琉球在福州正東一千七百里,自五虎門放洋,經雞籠山之北而去。日本以近東海日出而名,舟必北上抵江南界之秦山、花鳥嶼始可放洋。明史載呂宋居南海中,去漳州甚近;蘇祿地近浡泥、闍婆,去泉州甚遠。似俱與臺海無涉)。諸書言順流而東、而南者,就內地言之也。臺處東南,其北之雞籠山即內地之東,其南之沙馬磯頭即內地之南。水歸東南,故皆可曰順流。或東、或南,俱錯過臺灣山後,大海茫茫,舟隨風去,無所終泊,得還中土者蓋鮮;幸而島嶼可依,帆柁未失,乘風怱返,間嘗有之。其所至果弱水之東否,未可知也。聞老舵工云:嘗遭風至臺灣山後絕遠處,夜聞水聲淜湃,知為萬水朝東;努力迴柁,幸免落漈,天明見島嶼甚
近。語似可據。然聞水聲,以為落漈,非也;島岸風濤,衝擊作聲也。舟不迴柁,觸礁齏粉,無生還理。舊稱落漈,雜云沉海,乃舟人之諱詞。風土記謂十二年氣候一週,漈水復滿,東風大起,船乃還;則海濱人習言之,特以慰其家人,即詩所云猶來無止耳。亦有擱淺簸浪,因而傍崖登山者,苟延殘喘,際會幸歸,各述所見。大海之中,何奇不有、何怪不儲,存而不論可也。島上附傳所稱南風炁,今亦莫知其處。
臺船歲往江、浙、錦、蓋諸州者以千計。沿海水程,內地郡邑志及通志俱未詳載。既無以稽舟楫之去來,又何以資哨防之備禦?倘謂邑志例限不書,得毋終聽其闕乎!因就見聞所及,附著於此。至道里遠近、澳港險易,略之以俟知者。
臺船至廈門,水程一十一更。自廈門至浙江寧波,水程三十七更;江南上海較遠十更。先由廈門掛驗,出大擔門北行,經金門、遼羅,係同安縣界;過圍頭、深滬、浚裡至永寧,俱晉江縣界;又過祥芝頭至大墜,為泉州港口;經惠安縣之獺窟至崇武,可泊船數十;復經莆田縣之湄州至平海,可泊船數百;其北即南日,僅容數艘。莆田、福清交界從內港行,經門木扇、後草嶼至海壇宮仔前,有鹽嶼,即福清港內;過古嶼門為長樂縣界。復沿海行,經東西洛至磁澳,回望海壇諸山,環峙南日、古嶼之東,出沒隱現,若近若遠;再過為白畎、為關潼,可泊船數百,乃福省半港處,入內即五虎門。由關潼一潮水至定海,可泊船數百餘。復經大埕、黃岐至北茭,為連江縣界;再過羅湖、大金
抵三沙、烽火門。由三沙沿山戧駛,一潮水過東璧、大小目、火焰山、馬嶼,進松山港,即福寧府。由烽火門過大小崙山、山秦嶼、水澳至南鎮、沙埕,直抵南北二關,閩、浙交界。由北關北上至金香大澳,東有南紀嶼可泊千艘;其北為鳳凰澳,係瑞安縣港口;又北為梅花嶼,即溫州港口。過壠內三盤,偽鄭常屯劄於此;再過王大澳、玉盤山、坎門、大鹿山,至石塘,內為雙門衛;復經鱟土冗澳、深門、花澳、馬蹄澳、雙頭通至川礁,為黃巖港口。從牛頭門、柴盤抵石浦門。由龍門港、崎頭至丁厝澳,澳東大山疊出,為舟山地;赴寧波、上海,在此分舟宗。從西,由定海關進港數里,即寧波;從北,過岑港、黃浦至沈加門;東出即普陀山,北上為秦山、花鳥嶼。秦山西南有板椒山,屬蘇州府界;又有羊山,龍神甚靈,凡船到此,須悄寂而過。放大洋,抵吳淞,進港數里,即上海。再由舟山丁厝澳西北放小洋,四更至乍浦;海邊俱石岸,北風可泊於羊山嶼。向北過崇明外五條沙轉西,三十四更入膠州口。過崇明外五條沙,對北三十二更至成山頭。向東北放洋,十一更至旅順口;由山邊至童子溝島向東,沿山七更至蓋州;向北放洋七更,至錦州府。
自廈門出大擔門外南行。由浯嶼至南澳,凡一十三澳:曰浯嶼、麥坑、鎮海衛、將軍澳、陸鰲、杏仔、古螺、銅山、蘇尖、劉澳角、宮仔前、懸鐘、南澳,入廣東界(附記:自浙入閩,由沙埕南下,一潮水至南鎮;南鎮一潮水至南關;南關一潮水過大小白
鷺至屏峯;屏峯一潮水至崙山門;崙山門一潮水至三沙;三沙一潮水過大小目至短表,過海尾澳、長表一潮水至斗美;斗美一潮水過閭尾至羅湖;羅湖一潮水過西洋至北茭;北茭順風一潮水至黃岐,若遇逆風則在北茭候風;黃岐一潮水過赤澳、貓塢、安海、黃宮四嶼至定海;定海一潮水過小目入五虎門,到虎樹;虎樹一潮水過白塔、熨斗、浮江、雙龜、破薦入金牌、急水門至館頭;館頭一潮水過梅嶼、長灣,大小蘆亭頭至福州閩安鎮;又館頭一潮水往北港過蓬崎至狄蘆,過烏豬、小目、小埕、長澳復至定海)。
南路沙馬磯頭之南有澳,名龜那禿,北風可泊巨艦。從此東去,水程四更至紅頭嶼、生番聚處。地產銅,所用雜物皆銅器,不與中國通。順風兩日夜即是呂宋之謝崑山、大小覆金山,沿山行四五日夜至呂宋,共水程五十八更。
臺灣風信,自廈來臺,以西北風為順;自臺抵廈,以東南風為順。但得一面之風,非當頭逆頂,皆可轉帆戧駛。故兩舟並行,一往一來,不聞阻滯,僅分遲速。惟鹿耳門進港忌東風,出港忌西風。而臺灣風信,與內地迥異;清晨必有東風,午後必有西風,名曰「發海西」;去來諸舟,乘之以出入,乃天造地設之奇。時或反是,則颲風將作,去者未可遽去,來者必亟收回云。
舟人呼大風曰「暴」。按詩邶風「終風且暴」;傳云,暴,疾也,疏云,大風疾起也。舊志暨鳳山各志以「暴」為「報」,失其義矣。府志作颶,亦誤。颶乃海中災風,其
至叵測。暴則每月有期,所傳名稱雖涉怪誕,而驗之多應。凡暴期將至,舟必泊澳;俟暴發後輒尾之而行,最便利,不為災。府志又云,颶之甚者曰颱。颶倏發倏止,颱常連日夜;颶驟而禍輕,颱緩而禍久。考六書無「颱」字,所云颱者,乃土人見颶風挾雨四面環至,空中旋舞如篩,因曰「風篩」,謂颶風篩雨,未嘗曰颱風也。臺音篩同台,加風作颱,諸書承誤,今刪之(按韻會:海中大風曰颶。投荒雜錄云:『嶺南諸郡皆有颶風,以四面風俱至也』。南越志:『颶風,具四面之風,常以五六月發,永嘉人謂之風癡』。陸放翁曰:『嶺表有瘴母,初起圓黑,久漸廣,謂之颶母』。韓文公赴江陵詩:『颶起最可畏,訇哮簸陵邱』。注:嶺表錄異云,『嶺嶠夏秋雄風曰颶』。又云:『南海夏秋間有雲物如虹,長六七尺,見則颶風必發,故曰颶母;其風一發,雞犬不寧。並從具,音懼』。康熙字典載韻箋引楊升庵說,颶作風貝,音貝。佛經云:『風虹如貝』。柳柳州詩:『風貝母偏驚估客船』。補入「七隊」逸字中。又六書故:『風貝,補妹切,海之災風也,俗書訛作颶』。正字通復云:『颶字即風貝字之訛』。又藝林伐山云:『風貝風之作,多在初秋』。南越志亦云,『風貝母即孟婆,春夏間有暈如虹是也』。又李西涯譏許氏從具,謂具四方之風,乃北人不知南人之候,誤以風貝為颶耳。西涯博學,必有所據。且閩、粵諸儒皆云風貝風,今韻書多作風貝,並誌以備考)。
逐月風暴日期(參合郡縣舊志及稗海紀遊):
正月初四日:諸神下降暴。初九日:玉皇暴(是日有風,則一歲暴期皆驗;否則難準)。初十日、十三日:關帝暴。十五日、廿四日:小妾暴。廿九日:龍神會暴(此暴最準,或前一日,俗呼洗炊籠;或本日連後三日,俗呼烏狗報白鬚)。
二月初二日:白鬚暴。初七日:春期暴。初八日:張大帝暴。十九日(一作廿一日):觀音暴。廿九日:龍神朝天暴。
三月初三日:真武暴。初七日:閻王暴。十五日:吳真人暴。十七日:諸神會降暴。十八日:后土暴。廿三日:媽祖暴(俗云真人多風、媽祖多雨)。廿八日:東獄帝暴。廿九日:諸神升天暴。
四月初一日:白龍暴。初八日:太子暴。十四日:純陽仙師暴。廿三日:太保暴。廿五日:龍神會太白暴。
五月初一日:南極星君下降暴。初五日:競渡風(洋船最忌)。初七日:朱太尉暴。十三日:關帝降神暴。十六日:天地合日防惡風。廿一日:龍母暴。廿九日:威顯暴。
六月初六日:大禹王暴(前後共七日,宜謹防。俗云:六月防初、七月防半)。十二日:彭祖暴。十八日:彭婆暴。十九日:觀音暴。廿三日:小姨暴。廿四日:雷公暴(最準,亦最狠)。廿六日:二郎神暴。廿八日:大姨暴。廿九日:文丞相暴。
七月初七日:牛女會暴。十五日:鬼子暴(最宜防)。十八日:神煞交會暴。廿七日:天地合日防惡風。
八月初一日:穴士黽君朝天暴。初三日:防惡風。初五日:九皇暴。十四日:伽藍暴。十五日:龍神大會暴。
九月初九日:落帽風。十一日、十五日:百神俱起。十六日:張良暴。十七日:金龍暴。十九日:觀音暴。廿七日:冷風暴。
十月初五日:小春風信。初六日:天曹下降暴。初十日:水仙暴(是日無風,主多魚)。十七日:水府朝上帝暴。二十日:東岳朝天暴。廿六日:翁爹暴。
十一月十四日:水仙暴。廿七日:普庵暴。廿九日:西岳朝天暴。
十二月廿四日:諸神昇天暴(俗呼掃塵暴。自本日至廿九日,必有大風,名送年風)。廿九日:大盆暴。
三春暴期最多,舟行宜戒。自清明後,南風司令。四、五月間,風暴皆輕,往來甚穩,但多遲緩。夏至前數日,當有北風;諺云:「北風送夏至」,猶冬至前之有東南風。惟六、七月北風一起,颶風立至。六月之颶,得雷而止。七月之颶,聞雷愈烈。八月白露節後,北風應候,船行迅駛。九月,風每經旬,或至閱月,是名「九降」。凡颶多挾雨,九降恒不雨而風。遙望外海,浪色如銀,播空疊出,名曰「起白馬」,舟不可行。
又自寒露至立冬止,常陰晦,俗呼「九月烏」。十月小春,天氣晴暖,風波恬和,最為利涉。十一、十二兩月,朔風凜烈,無日不風,第乘風隙以往來。若冬春之交,風信難定,尤須戒心(考各書多稱渡海以四、五、八、十等月為穩,最忌六、七、十二月。然癸亥平臺、辛丑復臺,皆以六月興師,過舟安如衽席。蓋海上風濤,實難例定,惟當隨時審視雲日氣色,以卜行止。若夫船制有利鈍、風行有遠近,雖連舟宗並發,而入港之先後難齊。且或同時遭風,倏變而此順彼逆、禍福不同者,有數存焉)。
凡暴風,有先期一、二日發,或後期二、三日發。俟盛發之後,舟乃可行;亦有乘其將發而輒行者,蓋風始發猶未盛,迨盛發時舟已入澳也。舵師占風,熟極生巧,真是心通造化。春暴畏始,冬暴怕終;南風多閒,北風罕斷也。春夏時風不勝帆,船之小者其行速;秋冬時帆不勝風,船之大者其行穩。
海船固畏風,又苦無風。洋中風靜,水平如鏡,必寄椗駐舟,候風始行。蓋大海潮汐,無瞬息停,人處舟上,一望空明,連天無際,不覺其動,實有升降漲蝕之異;舟不下椗,則乘潮而北、隨汐而南,難定所向之何方矣。清明以後,地氣自南而北,以南風為常;霜降以後,地氣自北而南,以北風為常。偶反其常,必有颶風。
颶風起時,飄瓦裂石,拔木壞垣,四面遞轉,交發齊至,或一、二日,或三、五、七日,久而愈勁,猛雨盆傾,驚濤山立,舟雖灣泊,難保無虞;然發有其處,或數十里
之遙,便不相及。
泊舟之澳,負山面海。山在南者,可避南風;山在北者,可避北風。若風平浪靜,無論黑溝、白洋,皆可寄泊。惟五、六月間南風司令,陡遇北風,不可收泊北風澳;蓋颶風將發,北風先至,必轉東南,又轉而南,復轉西南,呼吸變更,以北澳而受南颶,駕避不及,艨艟成齏粉矣。
五、六月間,天上有一點黑雲,頃刻間風雨驟至,舟人必摺帆嚴柁以待;遲則恐風壓帆傾,或至覆舟(有因不得收帆而棄桅者,兩斧即斷,可知風力之雄。又洋船中,見有黑氣一條湧出海面,漸及半天,名曰「鼠尾雲」,乃龍起也;急焚雞毛或飯米以厭之)。
凡疾風挾雨,驟至驟止,俗呼為「西北雨」,亦曰「風時雨」。海水忽變為腥臊,穢氣襲人。或泡沫浮若糠粃,及水蛇鱗介之屬游翔水面,乃地氣發而海沸也。颶風應之,雨灑浪翻,遂有傾檣折舵之患。若海不先沸,風雖迅突,摺帆順馳,猶鯤鵬之徙耳。
蘇過颶風賦「斷霓飲海而北指,赤雲挾日以南翔」二語最精確。今舟人呼斷霓為「破篷」;以其一片孤懸天際,若船帆也。稍及半天,如鱟魚尾者,曰「屈鱟」,見於北方又甚於他方。凡虹霓朝見西方,辰巳時必雨;暮見東方,必晴。惟斷霓雖見東方,來日亦不免風雨(舊志)。
海水有潮汐,晝曰潮;夜曰汐。或謂汐為夜潮,故言潮可統汐也。凡潮,月自初一至十五日為一周,後半月與前半月適相同焉。臺灣:一日巳亥初四刻潮滿,二日巳亥正三刻潮滿,三日午子初三刻潮滿,四日午子正一刻潮滿,五日午子正四刻潮滿,六日未丑初三刻潮滿,七日未丑正三刻潮滿,八日申寅初二刻潮滿,九日申寅初四刻潮滿,十日申寅正三刻潮滿,十一日酉卯正一刻潮滿,十二日酉卯正四刻潮滿,十三日戌辰初三刻潮滿,十四日戌辰正二刻潮滿,十五日戌辰正四刻潮滿;是為一周。十六日與初一日同,蓋週而復始矣。凡陽時管三日,陰時管二日。凡潮,自始長至滿,歷三時;自滿至涸,亦歷三時;故語其滿而前後可推也。
澎湖潮遲於臺灣三刻、早於廈門五刻,以是為常。
邵子曰:『海潮所以應月者,從其類也』。余襄公安道云:『陽燧取火於日,陰鑑取水於月,各從其類。潮有漲退,海非增減,月之所臨,水往從之。故月臨卯酉,則水漲於東西;月臨子午,則潮平於南北。彼竭此盈,往來不絕,皆係於月。晝夜之運,日東行一度,月行十三度有奇;故太陰西沒,緩於日三刻有奇。潮之日緩其期,率亦如是。自朔至望,常緩一夜潮;自望至晦,復緩一晝潮。春夏晝潮常大,秋冬夜潮常大。春為陽中,秋為陰中,歲有春秋,猶月有朔望;故潮之極漲常在春秋之仲,濤之極大常在朔望之後』。又云:『海之極遠者得氣尤專,潮亦因之。東海、南海,其候各有遠近之殊』。舊志云,『以水從月』,最為確論。臺灣地處東南,月常早上;初二、十七日夜初昏即臨卯酉,故潮亦因之。又舊志臺灣潮信與內地惠安志所載略同,視同安、
晉江各差一時;如初一、十六日臺、惠潮水漲滿在巳亥時,同安則在子午,晉江則在辰戌也。晉、同潮水入溪差至兩時,以道里迥遠之故,無足異者。臺處海中,潮信宜可為準,乃南北二路復自不同。鹿耳門至南路打鼓港,較同安金、廈潮早四刻,水長五、六尺;打鼓港至瑯嶠竟早一時,水止三、四尺;北路三林港至淡水復與金、廈同時,水長丈許。又自彰化以下,潮流過北,汐流過南,澎湖亦然;彰化以上,則潮流過南,汐流過北。一郡似此懸殊,何況東海、西海、南海、北海相去不可量數者乎?
十五 十六 十八十九 廿一 申十三十四 酉十七 戌二十 亥廿二
十二 廿三廿四 未十一 子廿五 潮 長 圖 初十 廿六 午初八初九 丑廿七
初七 初三初四 初一 廿八廿九 巳初六 辰初五 卯初二 寅三十
初十 十一 十三十四 十六 申初八初九 酉十二 戌十五 亥十七
初七 十八十九 未初六 子二十
潮 滿 圖 初五 廿一 午初三初四 丑廿二
初二 廿八廿九 廿六 廿三廿四 巳初一 辰三十 卯廿七 寅廿五
右圖十二辰,指掌定位也。推潮長法,以初一、初二加於卯位,左旋順數,至寅而止。推潮滿法,以初一、初二加於巳位,左旋順數,至辰而止。陽時管三日,陰時管二日;而一月之大概定焉。初一、初二初長在卯,則長半在辰,滿在巳;初退在午,退半在未,涸在申。再長在酉,長半在戌,滿在亥;初退在子,退半在丑,涸在寅。自長至滿歷三時、至涸亦歷三時,而潮信可知也。
臺處閩東南隅,地勢最下,四面環海,遙隔重洋。其氣候與內郡懸殊,大約暑多於寒。鍾鼎之家,狐貉無所用之;細民無衣無褐,亦可卒歲。花卉則不時常開,木葉則歷年未落。瓜蒲蔬茹之類,雖窮冬亦華秀。此寒暑之氣候不同也。春頻旱,秋頻潦。東南雲蒸則滂沱,西北密雲鮮潤澤;所以雲行雨施,必在南風盛發之時。此雨暘之氣候不同也。四時之風,南風貝居多。七八月間,因風擊浪,摧檣傾楫,其濤浪之聲,遠聞百里外。風之所自,曉東暮西,與中土頓殊。此風颷之氣候不同也。即一郡之中,而窮南極北,氣候亦迥不侔。自邑治至鳳山,漸南漸熱;自邑治至諸羅、彰化,漸北漸寒。此南北之氣候不同也。
邑治附郭,和暖時多,與彰化之極北而多寒、霜雪頻降者異矣。人居稠密,煙火萬家。零露既稀,瘴氣不入;與鳳山之極南甫晡而露降、日出而霧消者異矣。狂風雖作,一、二日而恬;其與淡水之雞籠北風盛發、累日不休者又異矣。三月以後風多南,八月以後風多北;其與鳳山之東港、瑯嶠等處有永年不聞朔風者又異矣。近郭之地,平原曠野,培塿相聯;非若雞籠山之氣候為足憂也。夏暑而冬寒、春和而秋暖;非若東港之盛暑入夜猶怯寒、臘月之窮冬裌衣可度日也。
至於澎湖之氣候,則又與邑治不同者。澎島處汪洋浩淼之中,多風而少晴。故有時 臺則天清氣朗,而澎則風聲凜烈;辰方霧掃雲收,而午後封姨為祟。又其甚者,積日連月,靡有行刻;行舟之人,遲滯累旬,來往難期。他如寒暑雨暘,則澎之與臺約略相等。
天氣四時皆夏,恒苦鬱蒸;遇雨成秋。比歲漸寒,各月有衣裘者。至霜霰則無有也。
洋船至澎湖,另一氣候。未至尚穿棉,一至則穿葛。
廣東志云:『嶺南陰少陽多,故四時之氣闢多於闔,一歲間溫暑過半,元府常開,毛腠不掩,每因汗溢,即致外邪;蓋汗為病之媒、風為病之本,二者一中,寒瘧相乘,其疾往往為風淫』。又云:『盛夏士庶出入,卒以青布裹頭;蓋南風為厲,一侵陽明,則
病不可起』。此地正相同。
海氣山嵐,交釀為露,值夜霏霏如霰,邨舍山林,咫尺莫辨,茅簷日高,尚溜餘滴。故冬春無雨,二麥、瓜菜不以為病。又有紅日三竿,天氣清朗,忽陰翳溟濛,更為濃露;變幻俄頃,殊不可測。
內山終歲不離雲,或幕于頂、或橫于腰,惝怳飄渺,莫窮其際。偶於侵晨片晌,翠黛筍簇,望之如洗;須臾即雲合矣。若日中雲收,峰巒可數,必不日而雨。海內之山,未有以清朗為雨候者。
夏秋紅日當空,片雲乍起,傾盆立至。一日之內,陰晴屢變,或連月不開。冬春二時,或昧旦霜飛,日中雨注。方在搖扇,旋苦寒風。客斯土者,寧過暖而無受寒,則邪氣不得而中之矣。
三月輒著輕紗,至十月不更。每朔風驟凜,忽易薄裘;曦光一射,仍被縠衫。一日之間,喧涼數變。故讌集之頃,袷毳兼攜,以備不時脫換。砌蟲夜響,竟歲皆然。春初已綻夏萼,膽缾折供石榴,與山茶掩映,不足怪也。更有狂颷怒號,轉覺灼體,風過後木葉焦萎如爇,俗謂之「麒麟颶」云。風中有火,殊可詑異。
舊傳野不苦旱,以土沙含潤,又露氣重也。予嘗秋郊早行,辨明時草露已稀;志所謂「入夜霏霏如霰、茅簷日高尚溜餘滴」者無有也。或曰近年人煙漸稠,故露氣減於昔
云。
海上天無時無雲。雖濃雲靉靆,但有雲腳可見,必不雨。雲腳者,如畫家繪水口石,其下橫染一筆,為水石之界者是也。無腳之雲,如畫遠山,但見山頭,不見所止。
日色被體如灼,三日內必雨。
日出時有雲蔽之,辰刻後雲漸散,必大晴。日初出即開朗,是日必不晴;暑月久晴則不拘。
日落時,西方有雲氣橫亙天上,或作數十縷各不相屬,日從雲隙中度過,是謂日穿經緯;來日大晴。或雲色一片相連,其中但有一、二點空竇得現紅色,是謂金烏點睛;亦主晴。
日落時,西方雲色黯淡,一片如墨,全無罅竇,又不見雲腳者,主來日雨。若雲色濃厚,當夜必雨。
日落時,西北方雲起如層巒複嶂,重疊數十層,各各矗起,主大風雨;山崩水溢之徵也,應在七日之內。嘗三睹此雲,三遭大水矣。處近山及江滸水涯,宜防之。五更雨、雞初鳴雨、天未明雨、天明已久雨,皆主是日苦雨不輟。晨起霧遮山腳,主晴;雲罩山頭,主雨。
初雨如霧,雖沉晦,至午必晴。
久雨後暫輟,猶見細雨如霧,縱會開朗,旋即雨至。諺曰:『雨前濛濛終不雨,雨後濛濛終不晴』。
久雨夜忽開霧,星月朗潔,主來日大雨。若近暮經見紅光,然後見月,則晴。
久雨後,近暮,遍天紅色,來日必晴;俗云:『火燒薄暮天』。虹霓朝見西方,辰巳必雨;虹霓申酉見東方,必晴。又斷虹兩頭不連者,俗呼「破篷」;雖見東方,來日不免風雨。
諸山煙靄蒼茫;若山光透露,便為風雨之徵。又饑鳶高唳、海鶴驚飛,則踰日必風。春日晚觀西、冬日晚觀東,有黑雲起,主雨;諺云:『冬山頭,春海口』。
臺邑春日雨澤獨少。鐵線橋以北,大雨滂沱,橋南無一滴。梁觀察文科惡其限於南,改名通濟橋。
風 俗
居臺灣者,皆內地人,故風俗與內地無異。正月元日,慶新歲;上元,燈節;二月,春社;清明,掃墳墓;端午,戲龍舟,懸蒲、艾祓除;七月七夕,乞巧結緣;十五日,倣盂蘭會;八月,秋社;九月九日,登高,放紙鳶;冬至,餉米團;十二月二十四日,祭穴士黽送神;卒歲,臘先祖及諸神祠:皆與內地無異。昏喪沿俗禮,以貧富為豐歉,悉
類內地。俗信巫鬼,病者乞藥於神。輕生喜鬪,善聚黨,亦皆漳、泉舊俗;然有其異者。舊志云:民非土著,百貨皆取資於內地。男有耕而女無織,以刺繡為工。視疏若親,窮乏貧苦,相為周卹。民雖貧,不為奴婢。習尚華侈:衣服概用綾羅;雖輿隸庸販,衣袴率多紗帛。自內地初至者,恒以為奢,久之習為固然。宴客必豐珍錯,價倍內地,互相角勝。蓋其大略如此。然有為甚害者,曰鴉片、曰賭局,充衢蔽野;富者以之而貧,中人以之為不肖,不軌之徒,於是聯絡。必革此二者,民乃久安;或曰難焉。
物 產
穀:言全臺,則內地賴之。邑地狹而眾,常仰食於南北二路,故穀不及遠。其種類之多,與內地同。麥晝開花,異粵、閩而同於齊、魯,故特美;然少種,價數倍於穀。番麥,番人種之,美亦遠遜常種。
貨:糖為最,油次之。糖出於蔗;油出於落花生,其渣粕且厚值。商船賈販,以是二者為重利。澱菁盛產而佳、薯榔肥大如芋魁,故皂布甲於天下。水藤出內山,長條遠蔓跨山嶺;採者得一莖,窮其本即可數百觔。麋鹿鹿章皮,皆邑產,今少有焉。卓戈紋,番布也。番毯、毛被,番婦所織,剝樹皮雜獸毛為之。
蔬:落花生為最。番薯、芋、冬瓜肥美。他與內地同。
果:舊制貢西瓜,今罷。柿、佛手、柑皆肥大。波羅蜜,天波羅也;黃梨,地波羅也。甘蔗、龍眼,多為美。椰子、桄榔,少而珍。荔支,臺地無之;邑獨種,近皆成林,不美減內地。檨,番蒜也,高樹廣蔭,實如鵝卵,皮青,肉黃,剖食甘美;始生時和鹽齏搗為菹,曰「蓬萊醬」。檨,古無其字,始見於鄭樵通志;其種傳自荷蘭。菩提果,佛國種也,略似枇杷而肥大,空其中,細絨屬蒂,懸其核,搖之珞珞然,嗅之辛烈,噉之甜而清。釋迦梨,美樹綠實,實大如拳,礧砢皴紋如佛頭。
藥:內山多茯苓,大者可二十觔,遠勝於浙產。鹿茸、麋茸、鹿角膠、鹿角霜、鹿肚草、檳榔、樟腦、通草、梔子、茜草、薑黃,皆美。其他土人所用,指某病採某草,於病弗能明其由,於藥言其主治而不識其性,故不足錄(海東札記云:『藥品多本草所弗載者』。舊志及赤嵌筆談諸書所錄甚夥,如羊甘烏、甜雞骨、鴨嘴、鼠尾、鱟殼與夫四時春、半天飛、過江龍、鐵馬鞭之屬,名既不典,性亦難識,雖主治各有方,刀圭當勿輕試也)。
石:澎湖文石,可作朝珠雜佩。
木:內山多美材,其可識者,樟、楠、楓、楝、椿、榕、桐、荊、鐵樹、婆羅、蕭朗、桄榔。鹿仔樹,楮也;臺人初不識楮,見鹿喜食其葉,則謂楮為鹿仔樹。加冬、厚栗、茄藤、黃目、赤鱗、九芎、象齒、交標、苦苓,皆以俗所稱名之。菻荼亦曰林投,
蠻語「投」與「荼」音相近,沿其音而不得其文,則以為菻荼林投云爾。其樹直幹無枝,長葉利刺,刺參列如鋸齒,樷心結實如鳳梨,不可食,擘其實,子顆顆如金鈴;初生著地。榛莽,蘆之屬也,漸長高如栟櫚,年久老而成木,堅緻有文理,宜作筯及朝珠、歌板、月琴諸樂器。綠珊瑚,有枝無葉,嫩翠樷生,椏杈如珊瑚,甚脆,折之有毒漿,沾人膚輒爛。人家及村墅遍植之以為藩蔽,與菻荼、刺竹同功(使槎錄云:『樵者鬻薪於市,每多堅質,紫色穴士黽煙間,香氣拂拂;若為器物必精良,徒供爨下之用,實可惜』。海東札記云:『每于雜薪中拾木如蟲痕、甚如濕漬腐朽者,迨裂之,堅異常,揮斤有難色矣;質油滑如塗膏,睇之完蝕相錯,洵製器美材。俗呼「爛心木」,究不審何許木也』。按臺灣地氣濕熱,雖有佳木,以製器多蠹,販於內地則不蠹;內地器物來者,至久亦蠹)。
竹:諸類不一,獨刺竹為盛。產笋之美,惟菉竹笋。
花:扶桑、木槿、山丹、茉莉、薔薇、頳桐、刺桐,皆盛產。桂,頻月開者多。梅、桃、蓮、菊,徙自內地,開花常違其候;惟蘭蕙則否。七里香,山礬花也;所種之地,蠅蚋不生,辟烟瘴;每五、六月開花,繁英堆雪,濃香遠聞,故世人以「七里香」目之,猶夫芸草之香可辟蠹,亦名七里香也。芸草之名七里香以其葉,山礬之名七里香以其花,故訛者以山礬為芸草。木蘭花,樹高一、二丈,夏秋盛開,歧穗黃,粒粒如珍珠
碎米,清馥殊勝;自內地皆以木蘭稱之,非離騷、樂府之所云也。指甲花,樹若垂楊,長條柔蔓,其枝葉大類枸杞,簇穗纖花,花六瓣,淡黃細碎,芳氣襲人;女子搗其葉染指甲,功同鳳仙。貝多羅花,樹多癭結,枝皆三杈,葉如枇杷而厚,花瓣五、六出,大如小酒桮,瓣皆左紐,香如擘橙;樹大者日開萬朵,落地如鋪銀。曇花,優缽羅也。晚香玉,月下香也。斑枝,木棉也。消息花,刺毬也。子午花,金錢也。葉上花,三友也。鷹爪蘭,如鷹爪,藤本而香濁。雞爪蘭,如雞爪,易種而香清。樹蘭,花於高樹,或六葉、四葉。交枝蓮,午時開,開則旋落。四英,藤本延緣,花白如雪,花皆四瓣,故曰四英;蠻語音同素馨,則以為素馨。萱草、宜男,五月開花,花可食,曰黃花菜;鹿葱、鬼蒜,十月開花,花可食,曰金簪菜;二者自內地常溷焉。蓮蕉,甘蕉也。觀音蘭,美人蕉也。玉蘭,辛夷也。老來嬌,雁來紅也。番睡香,夜來香也。噴雪,白似噴雪;蝴蝶,黃似蝴蝶。番蝴蝶、金絲蝴蝶、唐棣、石榴、兔絲、梔子、夜合、繡毬、鳳仙、蜀葵、向日葵、夾竹桃、西來嬌,並開花無殊。
草:紅毛茶,花黃,葉如瓜子,花葉皆五瓣;取其根乾之,可煎飲,云治氣。蔞藤,扶留也,葉如薯,南方人採其葉,或截其附根藤,夾檳榔食之,用辟瘴霧;種自番禺來,其子為蒟醬,漢武帝感之而開牂牁、越嶲者。
禽:四時常有者,燕、雀多如內地。鳩:珽鳩,色青黑;火鳩,項下赤;金鳩,體
純綠,觜趾紅;白鳩,毛如雪,知氣候,其鳴應更,來自咬口留吧。烏鶖,鷙鳥,亦隨更鳴,能作百鳥聲。鸛,食蛇。番蓽,似鶺鴒,飛則鳴,行則搖。長尾三娘,朱喙翠翼,產深山中。彩囊,項有五采。鴿,鵓鳩也。黃鸝,倉庚也。鷦鷯、鷦鴱、韈雀、巧婦,桃蟲也。海八哥、海鵞、海雞,皆水食鳥也。喜鵲,海外無之,蔣太守元樞自內地捕雌雄縱林木中,今孳育,郡城多見,南北路則無(海東札記謂:『觀察所縱鵲,逾年無一存者』;殊不然)。家畜:雞鴨多於鵞。五鳴雞,鳴應更;潮雞,鳴應潮。
獸:內山產野牛,千百為群;圈而絕其食,施羈靮豢之,與家牛無異。馬,地產小而弱。麋鹿,舊盛產,今取之既盡,為難得,必求之番酋。羊、豬、貓、狗,皆如內地。熊、猴、山鼠、番豬、山貓,亦時有。
魚:鯉、鯧、鱸、鰻、鯽、鱔、塗魠、虱目、鰇魚、馬鮫、鰳、墨魚、比目、貼沙,皆美。鯊:龍文鯊為最,其翅特美;烏鯊,大者數百觔,能食人;虎鯊、圓頭鯊,皆噬人;乞食鯊,皮可飾刀鞘;白鯊、雙髻鯊、烏翅鯊、鋸仔鯊、鼠鯊、蛤婆鯊、油鯊、泥鰍鯊、青鯊、扁鯊、狗鯊,皆鯊屬。烏魚,鯔也;冬至前捕者曰正烏,肉肥,冬至後捕者為回頭烏,則瘦。魟(音烘)魚,身如蟹葉,口在頷下,尾長一尺。黃魟大而肉粗;燕魟小而肉潤;錦魟身有花點,大者三、四百觔;泥魟、掃帚魟、水沉魟,皆魟屬(舊志以魟為魴,訛)。鯿,魴也。黃魚,石首也。虎魚似虎。鮡魚善跳。八帶,銀刀也
。海翁,海鰌也。獅刀、烏頰、龍尖、花身、沙蠶、紅紗、青鱗、花鈴、金錢、沙梭、竹梭、金梭、遍身苦、塗虱、田鴿、梳齒、青箭、飛烏、含西、海蠣、黃翅、黃爵、新婦啼、飼子飯,皆雜魚。
介:黿、龜、鱉、鱟、香螺、響螺、花螺、肉螺、珠螺、寄生螺、石螺、田螺蟹、虎獅蟹、青蚶蟹、金錢蟹。沙鑽,善鑽入沙。沙馬,善疾走。大腳仙,桀步。桀步,擁劍也;一螯大、一螯小,曰擁劍。膏多曰紅蟳,無膏曰菜蟳;螯尖而長者曰蠘。蠔,牡蠣也。螯(俗音蟯),車螯也。水龜,龍虱也。蝦、蚶、西施舌、蚌、蟶,皆產。花蛤,雍正癸卯驟生,他少見。海豆芽,如小蟶,伸尾白如豆芽。
蟲:所產與內地無異。惟蜥蜴能鳴,鳴如吠蛤;至北路則否。蚻多而蜩蟬少,二、三月即鳴於樹間者皆蚻。
勝 蹟
赤嵌樓,在鎮北坊;明萬歷末,荷蘭所築。背山面海,與安平鎮赤嵌城對峙。以糖水、糯汁搗蜃灰疊磚為垣,堅埒於石。週方四十五丈三尺,無雉矢。南北兩隅,瞭亭挺出,僅容一人站立,灰飾精緻。樓高凡三丈六尺有奇,雕欄凌空,軒豁四達。其下磚砌如巖洞,曲折宏邃。右後穴窖,左後浚井。前門外左,復浚一井。門額有紅毛字四,精
鐵鑄成,莫能辨識。先是潮水直達樓下。閩人謂水涯高處為「墈」,訛作「嵌」。而臺地所用磚瓦皆赤色,朝曦夕照,若虹吐、若霞蒸,故與安平城俱稱赤嵌。又以築自荷蘭,亦名紅毛樓。偽鄭貯火藥、軍器於此。入版圖後,因之;道標撥兵看守,司啟閉。康熙六十年,臺變,門遂不扃,賊取門額鐵字以製器。頻年地震,屋宇傾盡,四壁陡立,惟周垣堅好如故。乾隆十五年,知縣魯鼎梅移建縣署於其右,因嚴扃鐍;歲時則灑掃,俾邑人士覽勝焉。
赤嵌城,亦名臺灣城,在安平鎮。一鯤身沙磧孤浮海上,西南一道沙線,遙連二鯤身至七鯤身,以達府治;灣轉內抱,北與鹿耳門隔港犄角,如龜蛇相會狀。明萬歷末,荷蘭設市於此,築磚城,制若崇臺。海濱沙環水曲曰灣,又泊舟處概謂之灣;此臺灣所由名也。城基方廣二百七十六丈六尺,高凡三丈有奇,為兩層,各立雉堞,釘以鐵。瞭亭星布,凌空縹渺。上層縮入丈許。設門三。北門額鏤灰字,莫能識;大約記創築歲月者。東畔嵌空數處,為曲洞,為幽宮。城上四隅箕張。現存千斤大礮十五位。複道重樓,傾圮已盡,基址可辨。下層四面加圓凸,南北規井,下入於海,上出於城,以防火攻。現存大礮四位。西城基內一井,半露半隱,水極清冽,可於城上引汲。西北隅繚築為外城,抵於海。屋址高低,佶曲迷離。其間政府第宅、舞歌榭亭,化為瓦礫。倚城舊樓一座,榱棟堅巨;機車一軸,可挽重物以登城。大礮凡數位,內城之北基,下闢小門,
傴僂而入,磴道曲窄,已崩壞。地下有磚洞,高廣丈餘,長數丈,曲轉旁出。舊傳近海處曾露一洞,內得鉛子數百斛,今失其處。又舊志所載螺梯、風洞,俱不可復見。大抵此城磚砌層疊,悉以糖水、糯汁搗蜃灰傅之,堅不可劈。其中或實或虛,鬼工奇絕,難以跡求。國朝康熙元年,偽鄭就內城改建內府,塞北門,欲闢南門,斧鑿不能入乃止。又惡臺灣之名(閩音呼似埋完),改稱安平;門曰門吉門失,以春秋時鄭國有門吉門失之門也。入版圖後,為協鎮署,廢而不居。颱颶飄搖,連年地震,遂致傾圮。五十七年,鳳山縣知縣李丕煜奉文葺之,前為門,中為堂,後為署,旁列小屋數間,今貯火藥軍裝。乾隆十三年,協鎮沈廷耀建塘房二間於外城南門內,撥兵防守。先是北面臨海一帶,短牆坍塌,潮水齧城基;雍正十一年,協鎮陳倫炯砌之。乾隆十四年,城西北暨教場南海岸沖崩計一百八丈,邑監生方策捐銀三百兩築沙堤,協鎮沈廷耀成之。
荷蘭井,在鎮北坊赤嵌樓東北隅。距樓可二十餘丈,紅毛所鑿,磚砌精緻。相傳每風雨時,常有龜蛇浮游水面。乾隆十四年,知縣魯鼎梅移建縣署,今井在署內東北隅。
大井,在西定坊。舊依海岸,海鹹井淡。舟人在此登岸,名大井頭。邇來民居稠密,填海成陸,市宅紛錯,距海半里許矣。舊志云,開鑿莫知年代。相傳明宣德間,太監王三保抵臺,曾於此井取水。又傳明季時,紅毛築赤嵌樓,屢有火患,故鑿此井以制之。
烏鬼井,在鎮北坊。水源極盛,雖旱不竭。烏鬼,番國名,紅毛奴也。其人遍體純黑,入水不沉,走海面若平地。先是紅毛命烏鬼鑿井,砌以菻荼,亦名菻荼井。今改甃磚甓。舟人需水,咸取汲焉。
馬兵營井,在寧南坊。泉淡而甘,甲於諸井。紅毛時鑿以灌圍者。偽鄭駐馬兵於此,故名。今舊井已眢,改鑿其旁,相去數武。
一元子園亭,明寧靖王朱術桂宅也,在西定坊;今為天后宮。 鄭成功墓,在武定里洲仔尾;男經祔焉。後奉旨遷葬內地南安縣。
北園別館,在永康里。偽鄭為其母董氏建,後廢。康熙二十五年,巡道周昌因其地有茂林深竹,乃結亭築室為之記,且繪而圖之。諸羅令季麒光顏曰「致徹」。二十九年,巡道王效宗、總鎮王化行改為海會寺。
陳氏別墅,在武定里。偽參軍陳永華所築,今廢為檨林。 夢蝶園,在永康里。漳人李茂春遯跡於此,構茅亭居焉。今為法華寺。 檨仔林,在寧南坊。偽勇衛黃安故宅。後改為施襄壯侯祠。今圮。
五妃墓,在仁和里魁斗山,明寧靖王朱術桂妾袁氏、王氏、秀姑、梅姐、荷姐同葬此。國朝乾隆十一年,巡臺御史六十七、范咸命海防同知方邦基修之,立墓道碑於大南門外,並繫以詩。十六年,知縣魯鼎梅修。
陳烈婦墓,在武定里洲仔尾,偽參軍陳永華女與其夫偽監國鄭克合葬處。 李先生墓,隆武舉人李茂春葬處,在新昌里。
天后廟,在西安坊。后林姓,興化莆田人。父名愿,五代時官都巡檢。母王氏,以宋太祖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產后於莆田之湄洲嶼。方誕,紅光滿室,異氣氤氳。生彌月,不聞啼聲,故名「默娘」。八歲,就塾讀書,輒解奧義。喜焚香禮佛,十三歲,得道典秘法。年十六,觀井得符,能布席海上濟人。雍熙四年丁亥秋九月九日昇化,或云二月十九日,年二十有八。是後常衣朱衣,乘雲遊島嶼間。里人祠之,有禱輒應。宣和間,賜順濟廟號。自是訖明,屢徵靈蹟。嘉靖中,編入祀典;以後疊加徽號。國朝康熙十九年,總督姚啟聖、巡撫吳興祚以蕩平海島,神靈顯應,奏准敕封。二十二年,我師征澎湖,恍有神兵導引,後屯兵媽宮澳,靖海侯施琅謁廟,見神衣袍半濕,臉汗未乾,始悟實邀神助。又澳中井泉只可供數百口,是日駐師萬人,泉暴湧不竭。及琅率舟師入鹿耳門,復見神兵前導,海潮驟漲。表上其異,特遣禮部致祭,敕建神祠於原籍,紀功加封天后。五十九年,編入祀典。雍正四年,御賜「神昭海表」額於今廟。十一年,賜「錫福安瀾」扁,令江海各省一體奉祠致祭。后英靈溥濟,呼吸感通,不可思議。沿海船戶,俱各虔供香火。倘有危難,輒呼媽祖。洋中風雨晦冥,慘黑如墨,往往於檣端見神燈示祐,舟必無恙。今莆田林氏族中婦人飼子者,將往田園或採捕,以其兒置廟
中,祝曰『姑好看兒』。去竟日,兒不啼不饑,不出閾;暮各負以歸。蓋神之篤厚宗人又如此。
聖宮廟,在永康里中樓仔街。神姓倪,軼其名,生長海濱,熟識港道,為海舶總管,歿而為神。州人咸敬祀之。康熙三十年,巡道高拱乾建。五十四年,里衿蔡廷萼等修。又一在大東門內、彌陀寺左;一在西定坊,曰總管宮,偽鄭時建;一在鎮北坊總爺街,今圮。
吳真人廟,在西定坊新街。偽鄭時建,乾隆五年里人王紹堂倡修,六十年武舉張文雅等鳩眾重修。神名本,同安白礁人。母夢吞白龜而娠,生於宋太平興國四年,不茹葷、不受室,精岐黃術,以藥方濟人,廉恕不苟取。景祐二年卒。里人祀之,有禱輒應。部使者請廟額,敕賜「慈濟」。慶元間,復敕為「忠顯」。開禧二年,封英惠侯。按真人廟宇,漳、泉間所在多有。荷蘭踞臺,與漳、泉人貿易時,已建廟廣儲東里矣。嗣是鄭氏及諸將士皆漳、泉人,故廟祀真人甚盛;或稱保生大帝廟,或稱大道公廟,或稱真君廟,或稱開山宮,通志作慈濟宮,皆是也。舊志所載,除廣儲東里外,其在東定坊,尚有北線尾廟。其在鎮北者二:觀音亭邊,偽鄭時建;水仔尾,康熙三十五年建。在永康里者一,石頭坑;武定里者一,廟後古榕蔭可數畝;在歸仁北里者一,舊社口偽鄭時建;在文賢里一圖者三,山頭社、大甲社、月眉池:在文賢里二圖者一;俱里眾所建。
在大目降莊者一,偽鄭時建。又府志載,在安平鎮者三。
臨水夫人廟,在寧南坊;今移在東安坊山仔尾,乾隆五十一年里人梁厚鳩眾建。神名進姑,福州人,陳昌女,唐大歷二年生,秉靈通幻;嫁劉杞,孕數月,會大旱,因脫胎祈雨,尋卒,年僅二十有四。訣云:吾死後必為神,救人產難。建寧陳清叟子婦懷孕十七月不產,神見形療之,產蛇數斗,其婦獲安。古田縣臨水鄉有白蛇洞,巨蛇吐氣為疫癘。一日,鄉人見朱衣人仗劍索蛇斬之,詰其姓名,曰:『我江南下渡陳昌女也』,遂不見。乃立廟於洞上,凡禁魅、卻鬼歹、祝釐、祈嗣,有禱必應。宋淳祐間,封崇福昭惠慈濟夫人,賜額「順懿」,復加封天仙聖母青靈普化碧震元君。
三山國王廟,在小北門內鎮北坊水仔尾,祀粵潮州巾山、明山、獨山之神;三山在揭陽縣界,原廟在巾山之麓,賜額「明貺」。潮之諸邑,皆有祠祀。粵人來臺者,咸奉其香火,故建廟云。
開山王廟,在東安坊,舊圮;乾隆年間,邑人何燦鳩建。
邑又有稱王公廟、大人廟、三老爺廟者,不知何神。或云,皆即澎湖將軍澳之神也。舊志云,神之姓名事蹟無考。豈隋開皇中虎賁陳稜略地至此,因祀之歟?又曰:舊志、府志載邑治東安坊有開山王廟,今圮;長興里有王公廟,俱偽鄭時所建。查各坊里社廟,以王公、大人稱者甚夥。東安坊則山川臺、坑仔底,西定坊則王宮港、草仔寮、海防署前,寧南坊則馬兵營、打石街,
鎮北坊則普濟殿、三老爺宮,以及安平鎮、青鯤身、北線尾、喜樹仔、永豐里、紅毛寮、中路南潭等處,廟宇大小不一,概號曰「代天府」。神像俱雄而毅,或黝或赭、或白而晢,詰其姓名,莫有知者。所傳王誕之辰,必推頭家數人沿門醵資,演戲展祭,每一年即大斂財。延道流設王醮二、三晝夜,謂之「送瘟」。造木為船,糊紙像三,儀仗儼如王者,盛陳優觴,跪進酒食,名為請王;愚民爭投告牒畢,乃奉各紙像置船中,競賷柴米。凡百器用、兵械、財寶,以紙或綢為之,無一不具。推船入水,順流揚帆而去則已;或洄泊岸側,則其鄉必更設醮、造船以禳。每費累數百金,少亦不下百金。雖窮村僻壤,罔敢吝惜,以為禍福立至。噫!此誣神惑民之甚者也!
原事
日本者,倭奴國也。自明之中季,其賊民常駕舟寇閩、粵為邊患。嘉靖四十二年,大將戚繼光敗之,倭遁入海。林道乾者,倭黨也,剽掠近海地。都督俞大猷追之至澎湖。道乾熟港道,遂勾倭遁入臺。大猷留偏師守澎湖,嚴哨鹿耳門外。已道乾懼為倭所并,又懼官軍追擊,揚帆直抵浡泥,攘其邊地以居,號道乾港。而臺地遭倭焚掠殘破,土番多避近山;倭亦旋去,以後未嘗至臺。明史所載外國諸傳可考。舊志謂紅毛借地於倭,又謂紅毛攻逐倭寇,傳聞之誤也。至謂道乾艤舟打鼓山下,恣殺土番,取血和蜃灰以固舟;則流寇之懆毒,固有可信者。
荷蘭,明史作和蘭,又稱阿南,即紅毛番也;舊志暨諸書俱稱荷蘭。其人深目長鼻,髮鬚眉皆赤,足長尺二寸,頎偉倍常,奉天主教。本國在西洋者,去中華絕遠,與佛郎機近,華人未嘗至。土產金、銀、琥珀、瑪瑙、玻璃、天鵝毧、瑣服、哆囉嗹。國土既富,轉販大泥、呂宋、咬口留吧諸國。遇中華貨物當意者,不惜厚貲。往來海上,所恃巨舟、大礮。舟長三十丈、廣六丈、厚二丈餘,號曰「夾板」。樹五桅,桅如接筍,可高低。帆以布為之,盤旋如蛛網,八面受風,無往不順。後為三層樓,旁設小窗,置大小銅礮。桅下有巨鐵礮,長二丈餘,發之可洞裂石城,震數十里;今所稱紅夷礮,即其製也。柁後置照海大鏡,徑數尺,能照數百里。萬歷時,屢與佛郎機爭雄;然舟大難轉,或遇淺沙,即不能動,而其人又不善戰,往往挫血刃焉。
萬歷三十一年秋七月,入澎湖;冬十月末,乃去。先是二十九年,荷蘭駕大艦、攜巨礮,薄香山澳,言欲通貢市;當事難之,不敢聞於朝,乃引去。有海澄人李錦及奸商潘秀、郭震久居大泥,與荷蘭人習,語及中國事。錦曰:『若欲通貢市,無如漳州者。漳南有澎湖嶼,去海遠,誠奪而守之,貢市不難成也』。其酋麻韋郎曰:『守土官不許奈何』?曰:『稅使高寀嗜金銀甚,若厚賄之,彼特疏上聞天子,必報可;守土官敢抗旨哉』?酋曰:『善』。錦乃大為大泥國王書,一移寀,一移兵備副使,一移守將,俾秀、震齎以進。守將陶拱聖大駭,亟白當事;繫秀於獄,震遂不敢入。初,秀與酋約,入閩
有成議,當遣舟相聞。而酋急不能待,即駕二大艦直抵澎湖。時汛兵已撤,遂登陸,伐木築舍,為久居計。錦亦潛入漳州偵探,詭言被獲逃還;當事已廉知其狀,并繫獄。已而議遣二人諭其酋還國,許以自贖,且拘震與俱。三人既與酋成約,不欲自彰其失,第云『我國尚依違未定』。而當事所遣將校詹獻忠齎檄往諭者,乃多攜幣帛食物,覬其厚酧,海濱人又潛載貨物往市,酋益觀望不肯去。當事屢遣使諭之。見酋語,輒不競,愈為所慢。而寀已遣心腹周之範詣酋,說以三萬金餽,寀即許貢市。酋喜,與之盟,已就矣,會總兵施德政令都司沈有容將兵往諭。有容負膽智,大聲論說,酋心折,乃曰:『我從不聞此言』;其下人露刃相詰,有容無所懾,盛氣與辯,酋乃悔悟。會之範還,所贈金止以哆囉嗹、玻璃器及番刀、番酒餽寀,乞代奏通市;寀不敢應。而撫按嚴禁奸民下海,犯者必誅,由是接濟路窮,番人無所得食,揚帆去。巡撫徐學聚劾秀、錦等罪,論死遣戍有差。萬歷之末,荷蘭復入北港,遂據之,築城以居,因稱臺灣焉(紅毛據臺在萬歷,未詳載明史;第云事耕鑿、設闤闠,不言築城者,省文耳。以形勢考之,有城而後稱臺灣;其云稱臺灣,則築城之證也。且鯤身沙磧,海風飄蕩,無城不可以居;而當日闤闠設於此,非無城可知。至其所耕鑿處,則當日謂之赤墈,未嘗稱臺灣也。竊意紅毛終信李錦奪守澎湖、賄求貢市之說,覬此地未入版圖,無汛守,而濱海土番懲倭之害,徙居近山,遂先築此城以為根本,然後出據澎湖。蓋紅毛利在互市,非貪土城;不
然,何不就膏壤而城之乎?又各志皆云鄭芝龍入臺在先,紅毛在後。考明給事中何楷靖海疏云:『自袁進、李忠、楊祿、楊策、鄭芝龍、李魁奇、鍾斌、劉香相繼為亂海上,歲無寧息』;其下有「近則紅毛築城其中」之語。此疏上於崇禎八年,諸志有謂城即築於是年者,得毋因讀此疏而誤乎)。
天啟二年,荷蘭出據澎湖,築城守之,意求互市。守土官懼禍,說以毀城遠徙,即許互市。紅毛從之,毀其城,移舟去。巡撫商周祚以遵諭遠徙上聞,然其據臺灣者自若也。已而互市不成,紅毛怨,復築城,掠漁舟六百餘,俾華人運土石助築。尋犯廈門,官軍禦之,俘斬數人,乃詭詞求欵。再許毀城遠徙,而修築如故。已又泊舟風櫃仔尾,出沒浯嶼、白坑、東椗、莆頭、古雷、洪嶼、沙洲、甲洲間。而海寇李旦復助之。濱海郡邑戒嚴。天啟四年,巡撫南居益遣總兵俞咨臯復澎湖。先是居益上言:『臣入境以來,聞番船五艘復至,與風櫃仔船合凡十有一艘,其勢愈熾。有小校陳士瑛者,先遣往咬口留吧宣諭其王,至三角嶼,遇紅毛船,言咬口留吧王已往阿南國,因與士瑛偕至大泥謁其王。王言:咬口留吧國主已大集戰艦,議往澎湖求互市;若不見許,必至搆兵。蓋阿南即紅毛番國,而咬口留吧、大泥與之合謀,必不可以理論;為今日計,非用兵不可』。因列上調兵足餉方略,部議從之。正月,遣將先城鎮海港,且築且戰。番人退守風櫃城。居益增兵往助攻擊,數月猶不退,乃大發兵,命咨臯督諸軍齊進。寇勢窘,兩遣使求援兵
,容運米入舟即退去。諸將以窮寇莫追,許之。遂揚帆去,獨渠帥高文律等十二人據高樓自守。諸將破擒之,獻俘於朝,澎湖之警以息。而其據臺灣者猶自若也。
崇禎三年,荷蘭犯廈門。時豫章鄒維璉撫閩,拜鄭芝龍為將。芝龍募龍溪人郭任功卒十餘人夜浮荷蘭船尾,潛入焚之,獲荷蘭五十餘人,餘船悉遁,不敢窺內地者數年。十年,荷蘭駕四舶抵廣州求市,不可,乃遁歸,仍踞臺灣。國朝順治十五年,甲螺(華言「頭目」也)郭懷一謀逐荷蘭,事覺被戮,漢人在臺者遭屠殆盡。十八年夏五月,鄭成功入臺灣,逐荷蘭。冬十二月,荷蘭歸國。
鄭芝龍字飛黃,小名一官,南安石井人,成功父也。其大父紹祖為泉州庫吏,時蔡善繼為泉守。芝龍方十歲,嘗戲投石子,誤中守額,守禽治之;見芝龍貌,笑曰:『法當貴而封』,乃釋之。居無何,落魄去之日本,娶倭女生成功焉。成功生之夕,倭島萬火齊明;時為天啟四年甲子。於是芝龍復亡之海上。有顏思齊、陳衷紀者,皆海澄人,相與為盜,剽掠海上。一時楊六、楊七、劉香老輩皆從之。芝龍與其弟芝虎共入其黨,從思齊輩為盜,以所剽掠與紅毛市,遂入居於臺灣。未幾,思齊死,眾推芝龍為長,然大權猶屬衷紀也。
天啟五年,朝議以蔡善繼為泉州道,使撫芝龍。善繼以書招之,芝龍感激,遂約降。比受降之日,善繼坐戟門,令芝龍兄弟囚首自縛請命。芝龍素德善繼,屈意下之;而
芝虎一軍皆譁,竟叛去。六年,巡撫朱一馮遣都司洪先春擊芝龍於漳浦之白鎮。會海潮夜生,先春所部漂泊失道,芝龍暗度上山,詐為鄉兵出先春後,先春腹背受敵,遂大敗。然芝龍故有求撫意,欲自達,乃舍先春不追,獲盧遊擊不殺。復進至中左所,提督俞咨臯戰敗,芝龍縱之走。中左人開城門,求不殺;芝龍戒所部,竟不侵擾。泉州守王猷聞之,乃遣人招之降。崇禎元年秋七月,芝龍殺陳衷紀降於總督熊文燦,朝廷責以報效。二年春,芝龍擊海寇李魁奇於粵中,斬之;於是以芝龍為遊擊。三年,荷蘭犯廈門,芝龍焚之,走歸臺灣。五年,海盜劉香老犯小埕,芝龍擊走之。八年,芝龍合粵兵擊劉香老於田尾遠洋,大破之,香老自焚死;以芝龍為參將。十三年,擢芝龍副總兵。芝龍既除香老,海氛頗息,又以海利交通朝貴,寖以大顯。
福王立江南,以芝龍為正總兵,封南安伯。唐王以芝龍有擁戴功,封太師平國公。然芝龍首鼠觀望,志在富貴而已。丙戌,我朝兵南下,芝龍歸命焉,封同安侯。丁亥之歲,芝龍子成功踞海上,侵閩、粵,犯江、浙。甲午,朝廷遣使撫成功,成功不從,乃繫芝龍於獄。辛丑冬,殺之,戮其家。
鄭成功者,芝龍庶長子也,少字森舍。芝龍歸命時,成功年二十,已入泮為諸生。方衣單絺,閒步階前,聞父降,咨嗟太息。頃之,其弟襲舍自外來,成功告之故,且曰『汝宜助我』。即與徒手出門,從者十八人,掉小舟至廈門隔港之古浪嶼山,招集數百人
。方苦無資,人不為用,適有賈舶自日本來者,使詢之,則二僕在焉。問『有資幾何』?曰:『僅十萬』。成功命取佐軍;僕曰:『未得主母命,森舍安得擅用』(漳、泉父為官,其子皆得稱舍)?成功怒曰:『汝視我為主母何人?敢抗,即立斬之』。遂以其資招兵製械,從者日眾,竟踞金、廈門。
鄭成功以弱冠招集新附,踞守金、廈門,密邇內地;閩省沿海港澳、可以出兵進勦者,在在皆是。成功於內地港澳,悉設舟師,登陸為寨,搤守水口。又遍布腹心於內地,凡督撫提鎮衙門,事無巨細,莫不報聞,皆得早為之備。故以咫尺地,拒守二十餘年,終不敗事,其用心固已深矣。成功於一切謀畫,皆出己見。其所任用,不過荷戈執戟、摧鋒陷陣之徒,絕無謀士為畫一策者;非成功不好士,亦非士不為用,良以謀畫無出成功右耳。夜不就寢,遍走達旦,妻妾皆臥,惟設酒果俟之,成功至,必取啖少許,復走如故,即寢,亦無定所;固防姦人刺客,亦屬有所思也。
成功以海外島嶼,養兵十餘萬,甲冑戈矢罔不堅利,戰艦以數千計;又交通內地,遍買人心,而財用不匱者,以有通洋之利也。本朝嚴禁通洋,片板不得入海,而商賈壟斷,厚賂守口官兵、潛通鄭氏以達廈門,然後通販各國。凡中國諸貨,海外人皆仰資鄭氏。於是通洋之利,惟鄭氏獨操之,財用益饒。暨乎遷界之令下,江、浙、閩、粵沿海居民悉內徙四十里,築邊墻為界。自是堅壁清野,計量彼地小隘,賦稅無多,使無所掠
,則坐而自困。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,固非無見;不知海禁愈嚴,彼利益普,雖知者不及知也。即疇昔沿海所掠,不過厚兵將私橐,於鄭氏儲積原無損益。
海外諸國,惟日本最富強,而需中國百貨尤多。聞鄭氏兵精,頗憚之。又成功為日本婦所出,因以渭陽誼相親,有求必與。故鄭氏府藏日益。自耿逆叛亂,與鄭氏失好,耿兵方圖內嚮,鄭兵即躡其後,已據閩之興、漳、泉、汀、邵、粵之惠、潮七郡,養兵之用,悉資臺灣;自此府藏虛耗。敗歸之後,不可支矣。
成功久踞金、廈門,蓄志內侵,造戰艦三千餘艘。順治十三年,將大發兵窺江南。過浙之東甌,泊舟三日,連檣八十里,見者增慄。至江南羊山,山有神獨嗜羊,海舶過者必置一生羊而去;日久蕃息,至遍山不可數計。鄭氏戰艦泊山下,將士競取羊為食;故神怒,大風驟至,巨艦自相撞擊立碎,損人船計七八,失利而返。至十六年,復大舉入寇,破京口、犯江寧,旋即敗歸。
成功特重操練,舳艫陳列,進退有法。將士在驚濤駭浪中,無異平地,跳躑上下,矯捷如飛。將帥謁見,甲冑僅蔽身首,下體多赤足不褌;有以靴履見者,必遭罵斥,併抑其賞。凡海外多淤泥陷沙,惟赤足得免粘滯,往來便捷故也。
閩總督陳(名景)駐師漳郡城內,方圖進勦;鄭氏分兵沿海港口,與官兵拒守。有門子李文忠,素機警,善承伺意旨,為總督親信,凡應對傳語,悉委任之,實陰通鄭氏者
。一日,夜入總督臥內刺之,取其首,並竊令箭,馳馬出南門,稱有軍機傳令出城,無敢致詰,以首獻成功。成功以其弒主,甚惡之,薄與一官,不滿所望;歲餘,以他事斬之。
龍碽者,大銅礮也。成功泊舟粵海中,見水底有光上騰,數日不滅,意必異寶;使善泅者入海試探,見兩銅礮浮遊往來,以報。命多人持巨絙牽之,一化龍去,一就縛。既出,斑駁陸離,若古彝鼎,光艷炫目,不似沉埋泥沙中物。較紅衣炮不加大,而受藥彈獨多,先投小鐵丸斗許,乃入大彈。及發,大彈先出,鐵丸隨之;所至一方糜爛。成功出兵,必載與俱,名曰「龍碽」。然龍碽有前知,所往利,即數人牽之不知重;否則,百人挽之不動;以卜戰勝莫不驗。康熙十八年,劉國軒將攻泉郡,龍碽不肯行,強舁之往,及發,又不燃。國軒怒,杖之八十;一發而炸裂如粉,傷者甚眾。
成功婦董氏勤儉恭謹,日率姬妾為紡績,及製甲冑諸物佐勞軍。成功於賞賚將士揮千萬金不吝,於女紅不令稍怠,使絕其淫佚之萌,可謂得治內之道矣。
成功立法尚嚴,雖親屬有罪不少貸;有功必賞,金帛珍寶,頒賚無恡容,傷亡將士,撫卹尤至。故人皆畏而懷之,咸樂為用。其立法有犯姦者,婦人沉之海,姦夫死杖下;為盜不論贓多寡,必斬。有盜伐人一竹者,立斬之。至今臺灣百貨露積,無敢盜者,以承峻法後也。長子錦舍,即鄭經,與弟裕舍乳母某氏通,成功知之,命以某氏沉海,
錦舍又私匿之,已逾三載,無敢為成功言者。某氏怙寵,頗陵錦舍婦,婦不能堪,以告其祖父唐某號杖臣者,為致書成功。時錦舍守廈門,成功居臺灣,以令箭授禮都事黃元亮,命渡海立取錦舍頭來,並令錦舍母董氏自盡。母子遷延未即死,會成功病亡,得免;時年三十有九。
明末監國於以兵從者,悉加顯秩。鄭成功兵力獨強,賜姓朱氏。至僭號,晉封延平王,給金印;成功受而藏之,終身不一用,仍稱「招討大將軍」。其居臺灣,傳三世,悉遵明末紀元。
鄭氏善穴地為隧,攻城多從隧入。守者不能禦。海澄公黃梧,故鄭將也,投誠封公,守海澄縣;鄭兵圍急,梧堅守不下,謂其將曰:『彼將為隧,何以禦之』?眾懼,莫對。明日,梧下令遍取水缸盆盂數千,命於城內五步置一缸,貯水都滿,遶城皆遍;每缸撥兵民五人守之,更迭互易,使注視水中,晝夜無輟。明日,有報盆水微動者,趨兵掘視,則為隧者已至其下矣。即入火藥隧中,燃之煙出,鄭營隧人皆燼。此法前人用兵所未行,書之以備城守之缺。
順治十六年,鄭成功大舉入寇。七月,抵焦山,進據瓜州,趨鎮江,直薄金陵。八月,至觀音門。我師以步卒搗其中堅,而以騎兵繞山出其背,前後夾擊,成功大敗。十七年五月,祖世命將軍達素、總督李率泰率兵大搜兩島(廈門、金門)。十八年,議取臺
灣。三月,成功泊澎湖,次鹿耳門,紅夷大驚;成功引兵登陸,克赤嵌城。十二月,圍王城不下,成功乃使人告之曰:『此地乃先人故物;今我所欲得者地耳,餘悉以歸爾』。荷蘭乃降。康熙元年,成功卒。二年,天子銳意南征,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,大兵入,兩島之賊爛焉。
臺灣志略卷二 朝邑李元春時齋刪輯 男來南薰屏參訂
軍 政
軍營駐邑轄之內者,其大綱有三:曰總鎮標營,馭全臺者也;臺協水師營,防海口者也;城守營,為邑治而設者也。
舊制:鎮守臺灣總兵官一員。雍正十一年,議准照山、陝沿邊之例,為掛印總兵;帶方印,駐臺灣府城鎮北坊(乾隆五年,總鎮何勉築堡)。中營中軍遊擊一員、守備一員、千總二員、把總四員、馬步戰守兵八百三十五名(內除外委六員、額外三員,實兵八百二十六名)、馬四十匹,駐防中路口,營在鎮北坊。左營遊擊一員、守備一員、千總二員、把總四員、馬步戰守兵八百五十五名(內除外委六員、額外三員、實兵八百四十六名)、馬四十匹,駐防北路口,營在鎮北坊。右營遊擊一員、守備一員、千總二員、把總四員、馬步戰守兵八百五十五名(內除外委六員、額外三員,實兵八百四十六名)、馬四十匹,駐防南路口,營在東安坊。
協鎮臺灣水師營在安平鎮(鎮城一座,坐北向南,紅毛所建。雍正十一年,總督郝玉麟奏准就城內建倉貯粟三萬石,交營收管,遞年礱米給兵,以免赴府支運之勞)。本協副將一員。中營遊擊一員、守備一員、千總二員(俱駐防安平鎮,仍與右營輪防鹿耳門)、把總四員(內二員隨防安平,二員分防大港、蚊港二汛)、步戰守兵七百八十二名(內除外委六員、額外三員、舵工炊糧十五名,實兵七百五十八名)、戰船一十五隻(俱平字號:舊為一十九隻,乾隆二十五年裁其一,至三十三年又裁其三)、砲架八座(鹿耳門汛)、砲臺七座(外海蚊港汛四座、大港汛三座)、煙墩十一座(蚊港六、大港五)。左營遊擊一員(駐防鹿子港)、守備一員(駐防笨港)、千總二員(內一員隨防鹿仔港,一員分防大突砲臺)、把總四員(內二員隨防鹿仔港、笨港,二員分防新店、三林港)、步戰守兵七百三十三名(內除外委六員、額外三員、舵工炊糧十六名,實兵七百零八名)、戰船一十六隻(俱定字號;舊為一十八隻,乾隆三十三年裁其二)、砲架八座(在安平;內有銅砲一座,乃偽鄭所遺)、砲臺七座(安平鎮三、笨港一、海豐港一、三林港一、鹿仔港一)、煙墩十一座(安平七、笨港一、海豐港一、三林港一、鹿仔港一。按左營舊駐安平,乾隆五十三年移駐鹿仔港;其舊管砲臺、砲架、煙墩在安平者歸安平營下管轄,其在鹿仔港應有增設屬彰化、嘉義轄下,未考其詳)。右營遊擊一員、守備一員、千總二員(俱駐防安平鎮,仍與中營輪防鹿耳門)、把總四員(內二員隨防安平,
二員分防打鼓、東港)、步戰守兵七百八十二名(除實,與中營同)、戰船一十五隻(俱澄字號;舊為一十九隻,乾隆二十五年、三十三年兩次裁汰,與中營同)、砲架十四座(鹿耳門七、安平七),砲臺五座(在打鼓港)、煙墩二十一座(安平十、打鼓十一)。嘉慶十年,臺灣鎮道奏准添造梭船三十號(另編善字號),把守鹿耳門暨巡外洋緝捕,俱歸臺協副將統帶。又奏准添設全臺水師兵凡一千一百四十四名,又額外、外委十名;除分派北路淡水外,臺協每營各添派水兵三百三十名,計三營凡添兵九百九十名。
城守營駐防邑治,營在大北門內。本營參將一員。左軍守備一員(駐防鳳邑岡山)、千總一員、把總二員(與千總輪防府治及羅漢門、鳳邑岡山)。右軍守備一員(駐防嘉義下加冬)、千總二員(內一員乾隆五十三年增設)、把總二員(與千總輪防府治及嘉義目加溜灣、大武壠、下加冬)。左軍馬步戰守兵五百四十名(內除外委四員、額外一員,實兵五百三十五名;以八十五名駐防府治,以四百五十名分防本邑羅漢門各汛及鳳邑岡山各汛),右軍馬步戰守兵六百三十九名(內除外委六員、額外一員,實兵六百三十二名;以一百七十三名駐防府治,以四百五十九名分防本邑大穆降各汛及嘉義下加冬各汛);左右軍凡馬四十匹。凡各營兵皆自內地撥戍,三年期滿更代。
附考:康熙二十三年,設鎮標中、左、右三營,府城內外汛塘俱係三營撥兵分防。雍正十一年,總督郝玉麟奏准添設城守營,將倉庫、城門、砲臺及各汛塘悉歸防守,仍將三營之兵撤回府
治以資彈壓。又考康熙二十三年,設道標營,撥鎮標右營守備一員、左營千總一員、左右營把總各一員、中左右三營兵各一百名入道標營。六十年裁,其各官兵仍歸大營。又考臺營原無馬兵;馬兵之設,自乾隆五十三年始也。
總鎮署在鎮北坊,坐東北、面西南,中有三致堂(總鎮張天駿題)、益求堂(總鎮甘國寶題)、鏡煙堂、和雨堂(俱總鎮哈當阿題)、芝蘭室(總鎮愛新泰題)。
中營遊擊署在永康里。中營守備署在遊擊署右。
左營遊擊署在鎮北坊,中有鏡清堂、岸舫(俱遊擊余大進建)。左營守備署在鎮北坊。
右營遊擊署在東安坊,中有師慎堂、棟花書屋、刺桐園(俱遊擊任承恩闢)。右營守備署在東門內。
城守營參府署在北門內。 水師協鎮署在安平鎮。中、左、右三營遊擊署在安平鎮。守備署在安平鎮。
汛塘:設弁帶兵曰汛,僅安兵者曰塘,城內治兵宿守者曰堆。凡南北汛塘不在邑轄者,不具載。
嶽帝廟堆,在東安坊,中營管。府衙邊堆,在東安坊,中營管。十字街堆,在郡城中,屬鎮北坊,左營管。關帝廟堆,在西定坊,左營管。枋橋頭堆,在東安坊,右營管
。開山宮堆,在西定坊,右營管。塗墼埕塘,在寧南坊,城守左軍管。以上六堆、一塘,俱在城內,每處各安兵五名。
南砲臺塘,在小西門外,安兵五名。瀨口塘,在邑西南十里,安兵五名。鹽水埔汛,在邑治南十里,設外委一員,帶兵十九名。港岡塘,在邑東南十里,安兵五名。角帶圍塘,在邑東南十三里,安兵五名。南安店塘,在邑東南二十里,安兵五名。狗崙崑塘,在邑東南三十五里,安兵五名。猴洞口汛,在邑治東三十五里,設外委一員,帶兵二十一名。雁門關塘,在邑治東五十里,安兵十名。羅漢門汛,在邑治東六十里,設千總一員,帶兵四十四名。外門口汛,在邑治東六十五里,設外委一員,帶兵三十九名。土地公嶺塘,在邑東南六十五里,安兵五名。磱碡坑塘,在邑東南七十五里,安兵十名。茂公汛,在邑治東三十五里,設外委一員,帶兵二十八名。以上四汛、十塘,係城守左軍轄。
水仔尾塘,在大西門外,安兵五名。北砲臺塘,在小北門外,安兵五名。柴頭港塘,在邑治北五里,安兵五名。小橋塘,在邑東北五里,安兵六名。蔦松塘,在邑治北十里,安兵七名。崁下塘,在邑治東五里,安兵五名。大灣塘,在邑治東七里,安兵七名。大穆降汛,在邑東北二十里,設外委一員,帶兵二十八名。舊社汛,在邑治東二十五里,設外委一員,帶兵二十名。以上二汛、七塘,係城守右軍轄。
安平鎮汛,在邑治西,水程七里、旱程二十里,臺協副將、遊擊、守備、千把總駐劄防守,安兵九百八十一名,總巡、分巡按船酌配。鹿耳門汛,在邑西北,水程二十五里,全臺要衝,中、右二營遞年輪防,每年遊擊、守備、千總按季輪防,帶中、左、右營兵各一百名。大港汛,在安平鎮西,中營撥把總一員,帶兵五十名盤查出入貿易船隻,兼轄鯤身頭、茄藤仔、喜樹仔等塘。鯤身頭塘,在安平鎮西北沙汕,安兵五名。喜樹仔塘,在邑西南十里,安兵五名。茄藤仔塘,在邑西南二十里,安兵五名。以上俱臺協轄。
鎮標三營、城守二軍教場,在大北門外。康熙三十八年,總鎮張玉麟建演武廳。乾隆十六年,總鎮李有用增建後堂(俱有記)。嘉慶十一年,臺令薛志亮重修。
臺協水師三營教場,在安平鎮城南。乾隆十四年,協鎮沈廷耀於演武廳後增建內堂一座,計三間。
船政:臺澎水師戰船,初制分派通省廳員修造。康熙三十四年,改歸內地州縣,令其通省按糧議派;臺屬三縣亦在勻派之內。後復改屬通省道府。至康熙四十五年,乃令專屬臺灣道府。復令福州府與臺灣府分修,而府之派船數倍於道。既而專責知府,並道標船亦歸於府焉。雍正三年,兩江總督查弼納題准設立總廠於通達江湖百貨聚集之所,鳩工辦料,較為省便;歲派道員監督,再派副將或參將一員同監視焉。部價不敷銀兩,
向來州縣協貼,仍應如舊。嗣經總督覺羅滿保會題,將臺、澎戰船九十八隻就臺灣設廠,令臺灣道監修,遂定為例。
屯番:番民以射獵為生者也。被化以來,咸知向義。林爽文之亂,能以鏢鎗竹箭共禦王事,於是大將軍公福康安奏請如四川屯練兵丁之例,設屯駐劄,給與荒埔田地,使耕以食,而免其租稅。且其時清丈民墾之田多溢額,亦並以予番,縣官為徵租折納歲給焉。乾隆五十五年,總督伍拉納、巡撫徐嗣曾始以定議入奏,詔報可。計全臺設大小屯凡一十二處,番千總二員、番把總四員,每屯各設番外委一員。大屯番兵四百人,小屯番兵三百人。邑無埔地而有屯番,則割近邑荒埔以給之。
邑轄小屯一所,駐新港社,番外委一員、番兵三百人。外委分給鳳山屬大北坪埔地三甲。新港社番兵二百零一名,分給鳳山屬大北坪埔地二百四十四甲七分一釐六毫八絲,益以南嵌林口埔地九十四甲;凡埔地三百三十八甲七分一釐六毫八絲。卓猴社番兵六十八名,分給鳳山屬上淡社南坪頂埔地一百一十一甲四分五釐二毫。大傑巔社番兵三十一名,分給鳳山屬南嵌林口埔地五十二甲。凡番兵三百名,每名各分給埔地一甲六分有奇不等。
兵 燹
康熙三十五年(丙子)秋七月,新港民吳球謀亂,伏誅。
六十年(辛丑)夏四月己酉,南路賊翁飛虎等倡亂。丁巳,敗官軍,進逼府治。五月辛酉朔,總兵歐陽凱、水師副將許雲、遊擊游崇功等戰歿,府治陷。甲子,賊推朱一貴為首,據府僭號。庚午,總督覺羅滿保自福州馳駐廈門,檄水師提督施世驃進剿,以南澳總兵藍廷珍統偏師佐之。六月辛丑,官兵集澎湖。丙午,入鹿耳門,遂復安平鎮。壬子,復府治,賊眾逃散。閏月丁卯,獲一貴、飛虎等,械送京師,磔之;餘黨各正法。
乾隆三十五年(戊子)秋九月,大穆降莊奸民黃教謀亂,伏誅。
乾隆五十一年(丙午)冬十有一月,北路賊林爽文謀亂,陷彰化、淡水、諸羅;南路賊莊大田應之,陷鳳山。五十二年春正月,提督黃仕簡、任承恩引兵勦之,弗克。三月,詔以兩湖總督常青、江南提督藍元枚帥師剿賊。賊弗靖,元枚卒於軍。冬十月,大學士陝甘總督嘉勇侯福康安、超勇侯海蘭察復奉旨帥師剿賊。五十三年春正月,平之,賊伏誅。
嘉慶十年(乙丑)冬十一月二十四日,海逆蔡牽由滬尾入踞鹿耳門。十二月二十四日,浙閩水師提督李長庚統舟師至鹿耳門,困蔡牽。十一年(丙寅)二月,蔡牽逸。三月初一日,廣東將軍賽沖阿自江西道奉旨剿賊,入城。五月,蔡牽再來,復逸。十三年(戊
辰),以王得祿提督浙閩水師。十四年(己巳)八月十八日。追擊於黑水外洋,蔡牽落海死。
戎 略
姚啟聖號憂菴,浙江紹興人,漢軍籍。康熙癸卯鄉薦第一,初任香山知縣,詿誤去。起為台州郡佐,陞溫處道。丙辰,為福建布政使;時耿逆初平,海氛未靖,啟聖每自備衣糧,招募壯勇,有澄清海外之志。嘗曰:『國家聲教無外,奈何以臺灣一彈丸使沿海居民不遑寧處,廑宵旰憂』?會總督郎廷相罷去,啟聖代之;遂決計平臺。歲己未,移駐漳州。漳與臺邇,間諜可施;乃大開招來館,以隨征參議道黃性震董其事。來降者輒納之。令福州同知蘇良嗣督造戰船,委隨征同知林昇督糧運;用人揆務,洞中機宜。既數月,賊降稍多,悉厚犒之。
先是,偽將軍朱天貴來歸,啟聖知其驍勇、熟海道,特疏請天貴參軍事。至則引入帳中,相與臥起。天貴感激,竭誠效力。遂增置火砲軍器,買上游米石以圖大舉。會蘇良嗣戰船報竣;賊遣偵者數輩覘動靜,啟聖故示以弛緩。值元夕,令百姓張燈,自與文武大僚置酒還珠門樓上,若無意用兵者。漏下二鼓,忽稱疾,命屬吏行酒;而啟聖已開南關,疾馳三百里至閩安鎮之五虎門,親自配舟,調遣精銳出師矣。隨又赴漳,使興化
知府卞永譽、泉州知府張仲舉往說賊降。而偽行人傅為霖雖約為內應,實心持兩端。及為霖見殺,乃作急遽狀,從數騎招搖城市,見大屋輒扃之,榜其門曰某鎮公館、某將軍行臺,各盛陳供具。得賊偵,則佯曰:『若非某將軍人乎?歸語而主,某日之期不可爽』!倍予酒食遣歸。得他偵,亦如之。海上喧傳,自相猜忌。鄭氏心腹,人人自危,繼踵納欵。
庚申春二月癸未,乘賊懈,遣兵攻破陳洲、馬洲、觀音山、石碼等十九寨。甲申,復遣隨征遊擊張定國、都司張璽等引兵直抵海澄城下,計招偽總兵蘇侃為內應,攻拔之,降其眾二千二百六十七人,遂復海澄。是夜遣隨征知縣黃金從等乘潮分渡,直入海門等處,降其偽統領鄭元堂、偽都督黃瑞、偽將軍陳珍、偽總兵張雄、偽將軍張治等水陸兵一萬二千八百八十一人。丁亥,遂復金門、廈門。賊勢窮蹙,退保澎湖。
二十年,啟聖以軍中不可無帥,具疏上請。天子命內大臣伯施琅為水師提督。既至,相與籌兵料敵,經畫方略。歲癸亥夏六月乙酉,從銅山進兵。癸巳,克澎湖,七月丙申,鄭克塽率眾歸誠,海外悉平。
啟聖制閩數載,建議平臺,獨握勝算;一切文移條教,悉出己手,雖溽暑盛寒不倦。談論指授,英氣激發,義形於色。遇有功將弁及降將,皆開誠獎 勵,捐金宴犒,無少恡惜。推功讓能,勞謙不伐,為定謀推轂名臣第一。朝命加啟聖宮保,予世職。凱旋後
,隨題展海界,遷民俾復井疆(先是順治十八年,令沿海居民遷界)。又置通省郡邑學田,供貧士膏火,尋以病,卒於官。櫬出福省西郊時,士庶填衢塞巷,跪奠號泣。立祠洪江滸,肖像祀之。
施琅號琢公,晉江人。明崇禎時,為遊擊將軍;及明亡,閩、粵事亦相繼敗,遂挈家入海依鄭氏。成功忌其能,因釁執之,會得脫遁歸,家屬皆被害。順治丙申,制府李率泰薦授副總兵,駐同安。薄廈門賊壘,屢擒其驍將凡數十輩,招降萬餘人。晉同安總兵,陞福建水師提督,削平金、廈沿海諸島。康熙六年,以邊患宜靖疏請平定臺灣,得旨赴京面奏。尋以議裁浙、閩、粵三省水師提督,留京,晉爵內大臣伯。
康熙二十年,朝廷從閩督姚啟聖請,特命仍以水師提督至閩,選練舟師,大舉征臺。操演三載。二十二年夏,將乘南風進勦。偽鎮國公劉國軒就臺簡精壯、調佃丁計二萬餘人,取洋船及偽文武等官私船改為戰船大小二百餘號,親統至澎,屯於風櫃尾、牛心灣等嶼。鎮澎偽將林陞、邱輝等約眾二萬,集於雞籠嶼。各島環列砲城,沿海可登岸處概築短牆,分眾扼守。六月己酉,琅帥舟師由銅山開駕,令各風颿大書將弁姓名,以便識進退、定賞罰。丙戌,到貓嶼、花嶼。是夜泊八罩水垵澳,遣官乘小哨到將軍澳、南天嶼等島安撫居民。丁亥質明,進攻澎湖,賊列匝艘迎敵。前鋒遊擊藍理、曾成等七船
衝入賊舟宗,副鋒千總鄧高等六船繼進,焚殺過當。值南潮正發,諸船為急流分散。前鋒船迫砲城,賊舟兩翼合圍。琅望藍理之颿,見其深入,自將坐駕船突圍赴援,興化鎮吳英繼之,焚斬偽將弁七十餘員,圍解;理傷砲還,琅亦集矢於目。抵暮,拋泊洋中。翌日,仍收泊八罩,以甲裳裹首,嚴申軍令,按失律罪,諸將慴伏,祈請立功自贖,兵氣復振。己丑,取虎井、桶盤嶼。庚寅,獨駕小舟潛偵賊砦還,遂連日用老弱驕兵計,假攻山時內及內外塹以分賊勢。越癸巳,集各鎮誓師,分為八隊,每隊七船,各三其壘。自統一隊,居中調度。以八十餘船為後援,五十船從東畔山時內入雞籠嶼為奇兵夾攻,五十船從西畔內塹入牛心灣為疑兵牽制。將戰,有風自西北來,渰浥蓬勃,逆我師,三軍股栗。琅徇師大呼曰:『無畏!惟天、惟皇帝之靈實式臨之』!須臾雷動,立轉南飈,潮水加漲四尺,將士賈勇,直向媽宮澳撲勦。賊舟四面齊至,火矢噴筒,燔焰怒張。我師乘勢奮擊,自辰至申,兵氣愈厲。焚殺偽將曾瑞、王順等四十七員,偽協營弁目三百餘員,賊夥萬二千有奇;鬪艦燒燬殆盡。劉國軒急乘走舸,從北面吼門逸去。我師入駐澎湖。澎水故苦鹹,琅禱於神,甘泉湧出。
澎湖既定,乃以恩信結臺人。迎降將領弁目凡百六十五人,賞以袍帽;士卒四千八百五十三人,給以銀米;傷未及死者六百餘人,醫治之送還臺。降者相謂曰:『是真生死而肉骨也』!歸相傳說,賊眾解體,引領望王師若時雨。逆藩鄭克塽勢蹙,決計歸順
,遣裨將馮錫珪、陳夢煒齎獻延平王金印一、招討大將軍金印一、公侯伯將軍銀印五,籍土地府庫軍實,叩軍門乞降;時七月二十七日丙申也。
八月壬子,遂統舟師抵臺受降。令劗髮,撫輯兵民,雞犬不驚,市不易肆。居數日,乃刑牲奉幣告於成功之廟曰:『自同安侯(成功父芝龍封同安侯)入臺地,始有居民,迨賜姓(明唐王僭號隆武,賜成功姓朱)啟土,世為巖疆,莫可誰何。今某實賴天子威靈、將帥之力,克有茲土。不辭滅國之愆,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之職分也。第某蚤歲於賜姓有魚水之歡,中間微嫌,釀成大戾。某於賜姓剪為讐敵,情念疇昔,蘆中窮士,義所不為。公義私恩,如是則已』。語畢涕下。諸將士聞之皆感泣,私語曰:『父仇也,鄖公辛賢於伍員矣』。自是,臺之官民毋敢有以私怨逞者。
捷書至闕,上解所御龍袍馳賜,載褒以詩。因疏陳臺灣棄留利害,周詳懇切。請設郡縣防守,為東南數省籓籬;禮遣克塽及諸將帥歸之京師。詔如所請。海外悉平。加授靖海將軍,封靖海侯,子世襲,仍管福建水師提督事。值歲凶,平糶賑恤,所全活百萬戶。尋卒,賜謚襄壯。
吳英字為高,其先泉州人,後入籍莆田。康熙二年以平金、廈功授都司。甲寅耿變時,為浙提左軍遊擊。會寧海將軍視師,問諸將誰可膺大任者?提督首以名對,遂授先
鋒。前後克復黃巖、太平、樂清、青田、象山等縣,解處州圍,破逆黨曾養性於溫州,殲海寇張拱垣、朱飛熊於毛頭洋,復收捕遂昌、松陽等山寇。水陸數十戰,皆親冒矢石、先士卒。定謀制勝,每獻捷,功居首。擢副戎,任閩制府中軍。值海氛未靖,下游數警,屢出奇兵敗賊於陳三浿、觀音山、江東橋,所向披靡。擢同安總戎,隨率舟師復平金、廈。是歲,列郡大饑,馳請總督姚啟聖出示,許沿海百姓出界採捕,全活百萬。尋移鎮興化,適提督施琅疏平澎、臺,遂統陸師為副,誓眾登舟,先抵八罩。進勦之日,前鋒深入,幾為賊窘。自同提督駕船突圍,援之而走。已復領船奮勇前進,焚賊巨艦,立克澎湖。逆藩既降,駐師臺灣數月,民不知兵;臺人比之征西大帥。凱旋入覲,溫旨褒嘉,賜鞍馬衣袍,調浙舟山。甫閱月,擢四川提督。凡十一年,又以閩海巖疆,授陸路提督。未幾,復調水師。殫力經畫,凡關國計民生者無不悉力舉行。後以年老乞休,賜御書匾聯,加威略將軍;尋又賜詩存問。年七十六,卒於官;贈太子少保。
朱天貴,莆田人,平陽鎮總兵官。康熙二十一年,以總督姚啟聖薦,奉旨調回閩省,協平臺灣。明年六月二十二日,攻克澎湖。天貴率舟師奮勇追擊,斬獲溺死者無算。會中砲死;總督上其功,詔贈太子少保,謚忠壯,廕一子知州。
是時平臺立功者,有海壇總兵林賢、金門總兵陳龍、銅山總兵陳昌、廈門總兵楊嘉
瑞、副將蔣懋勛、林葵、詹六奇、參將羅士珍、遊擊林瀚、王朝俊、許毅、張勝、何應元、曾成功、吳輝、趙邦試、二等侍衛吳啟爵、筆帖式常在。
覺羅滿保,號島山,滿洲人。康熙甲戌進士。五十年,巡撫福建,綜煩治劇,有幹濟才。尋總制閩浙。五十二年,奉命巡海,復遊塞、置烟墩,相度機宜,綢繆孔固。六十年,臺匪朱一貴作亂,滿保密疏告變,謂撫臣呂猶龍曰:『廈門為控制全臺咽喉,當親往以安人心,為恢復計;綏輯會城,撥濟糧餉,請以相屬』。五月庚午,由省城疾趨泉州,值澍雨連綿,乘竹兜從數騎行泥淖中,人莫知其為制府也。至廈門,嚴申軍令,市肆晏然。時臺灣霪雨連月,賊人坐困;乃密募商船入臺為偵,多載魚鮝。賊喜得鮝,酬以米粟。又令魚舟托言遭風漂泊,使壯士附船,用竹筒貯告示,蠟封之繫腰間,至港,輒從海底潛行登岸,入府遍掛,諭鄉村市鎮有建大清旗號者即為順民,諸色人等有寫「大清」二字貼縫衣帽者即免誅戮。由是各里紛紛遵辦,以待王師。已而舟師雲集,乃釃酒誓眾,聲言分路進勦。密授諸將錦囊,戒以澎湖開洋後啟視,則令其合攻鹿耳門,蓋欲散賊黨以分其勢也。賊果分兵拒戰,旬日之內,恢復府治;南北二路,以次討平。捷聞,隨調遣能吏安輯流亡,慰撫民番,全臺底定。後以疾,卒於官。
施世驃,靖海將軍侯琅之子,以外委守備隨父攻克澎湖立功,累官至水師提督,駐廈門。康熙辛丑,臺匪作亂。世驃聞變,集諸將議曰:『寇勢猖獗,六、七日全臺俱陷,非小賊也。今臺船數百艘逃入內地,脫有奸徒混跡,乘虛鼓煽,廈島一搖不可制,咎將誰執』?乃按兵觀釁。而總督覺羅滿保羽檄飛促世驃出師,赴澎湖以慰眾心。迨滿保至廈門,世驃已登舟出港兩日矣。抵澎,與南澳總兵藍廷珍謀克復安平,復與廷珍遣將分搗郡城。賊魁朱一貴等就擒,即於軍中疏平臺狀。值南風正駛,捷書到闕,賜世驃東珠、朝帽、蟒袍,異數有加。時元兇雖擒,餘黨散匿,世驃復與廷珍分遣大兵廓清南北二路,以除殘孽。會風雨大作,屋瓦皆飛,人民震蕩;世驃終夜露立,疾作,卒於軍。
藍廷珍,字荊璞,閩之漳浦人。少棄耕入伍,習騎射戈盾,趫捷如風,鎗砲無虛發。初為把總,洊陞溫州遊擊。追海寇於外洋,屢有奇功。凡絕島險遠僻深、官軍不到之處,莫不搜剔。以覺羅制府薦,擢南澳總兵官。康熙辛丑夏,朱一貴陷臺灣;廷珍聞報,即簡徒治裝,慨然以征陷為己任。貽書制府曰:『臺灣僻處海外,狃於治安久矣。朱一貴突爾跳梁,戕害官兵,竊踞郡縣,雖曰猖獗之極,其實不難平也。無賴子弟,偶爾烏合。尚不知戰守紀律為何事;當即命將出師,星夜進討,如救焚拯溺,勿容稍緩。彼不意官軍猝至,必將手足忙亂,倉皇散走,渠魁大憝自可聚而殲冉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
道也。若俟奏報請旨而後發兵,動逾數月,賊膽必大,規模漸立,謀士漸出,羽翮漸成,則燎原之火,正須大費撲滅耳。控制臺灣,惟廈門最為扼要,形勢所在,便於指揮。執事在省隔遠,莫如疾驅南下,住劄廈門,督師進剿,籌畫糧餉,諸凡機宜,呼應便捷。且內地莠民不無乘虛鼓煽或謀嘯聚,搖惑人心,若棨戟一臨,群疑自息。執事曠世鴻才,必有奇謀上計,滅此朝食,非鄙人所能窺測。惟是養軍千日,用在一朝,國家不吝爵祿施及下材,未有毫毛小效,補報萬一,敢以此疆彼界之殊,非在職守之內,袖手縮頸,晏坐而旁觀哉?願執事假某水陸萬軍、舳艫三四百艘,請乘長風破千里浪,為執事一鼓平之』。
先是,制府聞警,即以軍需糧餉屬諸巡撫呂猶龍,而身從數騎疾趨廈門,飛檄召廷珍至廈門共圖恢復事。比行至塗嶺,得廷珍書;大喜曰:『藍總兵所見,事事與吾脗合,平臺得人矣』!廷珍會滿公於廈門,定方略。以廷珍統征臺大軍,帶領將弁八十餘員,兵壯八千餘人,營哨、商艘、杉板、頭舟彭仔諸舟四百餘隻,以素所禮漳浦諸生陳夢林為廷珍謀士,使會提督施世驃於澎湖,剋期進勦。六月朔日,舟出港,風貝風大作,飄銅山;十有一日,抵澎湖。廷珍言於世驃曰:『群盜烏合易靡耳,惟脇從至數萬,不可勝誅;毒生靈無益,請張檄止殲巨魁,他勿問。則人人有生之樂、無死之心,可不血刃平也』。世驃曰:『善』。
十有八日戊申昧爽,師克鹿耳門,乘勝攻安平,拔之。戒將弁入郡之日,毋許殺掠。遍檄市里,門書「大清良民」者勿誅。於是人多為自全計,脇從皆散。連日戰於鯤身、瀨口、塗墼埕、洲仔尾,皆捷。十有九日,賊大攻安平,以數萬眾擁牛車駕砲列盾為陣,大隊衝突而至。廷珍親督大砲連環迸發,倒翁飛虎烏龍旗,遂破牛車陣。由是賊退保府治,不復出;惟沿岸列砲,晝夜固守。我師往來攻擊,勢相持。
越日,有西港仔民持羊酒夜詣世驃營,載妻子為質,願引大兵從西港仔登岸,以出郡城之背。世驃然之;密遣林亮、董方輩以兵一千二百人往。明日廷珍知之,急見世驃曰:『此誠良策,然必以全力乘之。某聞賊多在蕭壠、麻豆間,西港仔出其肘下,且距府不遠,呼召立應;又多竹林可埋伏。彼若以數千人分布要害,四面環擊,林亮一軍殲矣。故非大隊不濟』。世驃瞿然曰:『孰可任者』?廷珍曰:『此行他人不能,某願當之。公於此可分遣將備力攻瀨口、土墼埕等處。賊聞我師北來,必棄營遁。府治恢復,在此兩日間耳』。從之。於是廷珍留所部兵三分之一會攻府治,自帥舟師五千五百人夜渡西港仔。二十二日壬子黎明,於竿寮鄉登岸,即下令來舟悉回安平。諸將曰:『登岸棄舟,何也』?曰:『示軍士必死無還心。今日戰勝,明日當抵府治耳』。言未竟,諜者報賊在蘇厝甲與林亮、魏大猷輩決戰,勢甚張,廷珍乃分兵八隊,以魏天錫、金作礪、葉應龍、武舉倪洪範領兵千人疾繼林亮輩為前鋒,以林政、李祖領千人為左翼,王萬
化、邊士偉領千人為右翼,復以胡璟、劉永貴、范國斗、范崇勛分領千人為左右奇兵,以蘇明良領四百人為後應,呂瑞麟領七百人為遊兵。廷珍自與陳允陞、陳章、林君鄉、周宣、藍引沛、何期有輩領精銳五百人為中軍,鼓行而進,賊黨林曹、江國論、黃殿、林騫、林璉等率眾來迎。前軍奮力衝殺,左右奇兵繞賊陣後首尾夾擊,遊兵突出竹林橫衝之。中軍虓闞而進,鎗砲震天。賊大潰。追斬俘獲,縱橫無算。薄莫,至犁頭標。廷珍料賊必夜刦營,下令撤帳捲旗,露刃伏莽蔗中。賊果至,不見大營,驚;我軍突出擊之,賊大敗走。癸丑,廷珍督大兵南下,敗賊於木柵仔,追至蔦松溪,直搗臺郡。朱一貴率群賊遁去,廷珍收復府治,駐兵萬壽亭。適世驃亦從七鯤身、塗墼埕分路攻剿,壬子夜駐南教場。是日與廷珍俱會府治,出榜安民。
郡城平,乃遣大兵擴清南北路。戊午,大戰於大穆降,賊眾多降。朱一貴走灣裏溪,窮追至鐵線橋,遂收鹹水港。一貴走下加冬。初,漳人王仁和居臺灣,往來於溝尾莊,與莊民楊石、楊旭、楊雄善。仁和謁廷珍,廷珍善待之,與以千總守備劄,使招致楊石輩,以計擒一貴。閏六月甲子,一貴走溝尾莊,楊雄輩共縛之,並擒其黨翁飛虎等數人,而散其餘眾。未久,諸元兇多就獲,南北路悉平。其時臺鎮乏人,以廷珍署總兵官。
秋七月,餘孽江國論、鄭元長復豎旗於阿猴林,討平之。江國論輩乞降,廷珍善待
之,美衣食,恣其出入,以示諸未擒者。九月,提督施世驃卒,廷珍署提督事。復招撫杜君英等數賊。然其未靖者猶時萌孽其間。故楊君、林君等起於六加甸、陳成、蘇清、楊美、林阿尾、王教等起於石壁寮,皆收縛之,立斬於市。於是分檄諸將,大搜羅漢門,盡獲其餘黨;惟王忠、邱寶宣遁入傀儡內山。廷珍乃使外委鄭國佐、林天成、番通事章旺同入傀儡內山,遍諭番眾,勿竊留。使國佐從瑯王喬繞行山後,至卑南覓,檄諭諸番官,勞以冠帶補服,令起崇爻七十二社番壯大搜逸賊,盡縛以獻。由是王忠諸賊不敢逸內山,卒為官吏所擒。廷珍善緝捕,雖逆黨有相率入海以遁者,皆能計料其所之,移檄捕之,無有脫者。冬十月,奉旨授福建水師提督,加左都督,予世襲。生平忠勤勇敢,用兵有法;而為人恂恂謙抑,凡有計畫,多不自用,而善於用人。愛才如渴,將弁有賢者能者,必引與同升而靡有德色。
初,廷珍有從弟曰鼎元,為漳浦諸主,與陳夢林同出儀封張中丞之門。儀封倡明五子之學,及門多賢士,然語其實學實用,殆無過二子者。夢林沉深多智,而鼎元才尤伉爽,明斷敏捷,料時事洞如觀火。廷珍總師征臺,挈鼎元俱行,凡軍中書檄露布,盡出其手。機謀計畫,則夢林共襄之。南北路既平,夢林歸。餘孽作難幾一載,軍中方略,多出鼎元。廷珍每料敵發慮,鼎元奮筆疾書,動中機穴匕示欠。平臺事多賴之。以高安朱相國薦,授廣東普寧令,改潮陽,煩劇畢治,決獄如神明。然風持甚峻,忤監司,誣以贓奪
職勘問;二邑人遮道呼冤。巡撫鄂公知其誣,然以案成,卒予罷職。會鄂公總制閩浙,以臺灣番民弗靖,要與入閩。鼎元陳臺灣十事。鄂公專摺舉鼎元之賢,奉旨召見,命為廣州府知府。到任甫兩月,卒於官。鼎元字玉霖,夢林字少林。
福康安號敬齋,滿洲鑲黃旗人,相國忠勇公第四子也。幼從戎,有奇績。金川平,論功封嘉勇侯,遂以協辦大學士總督陝、甘兩省。乾隆五十一年,林爽文倡亂,提督黃士簡、任承恩討賊無功,賊眾日滋蔓。明年春,詔以閩浙總督常青為將軍代士簡、江南提督藍元枚為參贊代承恩。藍至鹿仔港病卒;常守郡城,賊勢久弗戢,乃上書乞特簡重臣專討伐事。八月,有旨以嘉勇侯為大將軍、超勇侯海蘭察為參贊,同領隊大臣普爾普、亮舒、四川將軍鄂輝、統領巴圖魯、侍衛一百二十餘人,以楚、蜀、粵、黔兵九千人赴臺灣勦賊。
侯至閩,禮賢下士,所至察民情,諮地理。抵泉州,徵進士鄭光策、舉人曾大源見於公邸。二人往見侯,長揖不拜,侯益尊重之。詢以臺灣亂故;光策首言:『上司好承奉,守土官差事奢侈,民生日朘削』。侯壯其說,即日撤行臺供具,以納人言。其時獻地圖、言機事者甚夥,侯皆納之;乃定計集戰艦。十月乙巳,發大擔門,退候風於崇武。壬戌(二十八日),諸路軍畢集,風色大利,遂放洋,下令針盤指鹿仔港而發。癸亥,
舟集鹿仔港。使舉人曾大源、廈門監生陳文會、職員楊振文輩登岸招撫難民;露布告條數百紙,令脇從罔治,凡歸莊不助賊者給與「盛世良民」旗一桿,凡莊有此旗者不加兵。於是良民聞風爭領旗不絕,脇從多散。
時爽文方以賊黨守大里杙,而自與眾賊悉力攻諸羅。諸羅困圍已五閱月,民食草根豆黠待命於呼吸。爽文劄營牛稠山之上,在諸羅北里。侯下令搗賊巢,大軍盡攻大里杙。爽文愳,去牛稠山營,北退二十餘里,結寨於大埔林,而分其黨救大里杙。十有一月四日丁卯,侯使海蘭察率巴圖魯攻彰化之八卦山,而使額爾亨、額色穆、里雍中以降番伏於山下,索倫阿木勒土答、侍衛哲堯衝鋒上山,海侯繼之,鎗箭齊發。賊奔山下竹圍中,伏起,降番急撲之散。明日戊辰,下令以舒亮為前鋒,取路北攻大里杙。己巳,侯率大軍南駐營於元長,分兵五隊,使海蘭察為前鋒,侯自率諸將繼之,悉南行救諸羅。辛未,天初明,爽文以眾賊禦我師於崙仔頂(此崙仔頂屬笨港,非打貓北保之崙仔頂也)竹圍蔗園中,鎗砲迸發。我軍嶷立不動。海蘭察視賊所聚,以馬隊衝之。巴圖魯輩箭無虛發,當之者七八十步外皆著矢倒地。賊如出不意,潰奔。爽文身被創。於是焚陴頭、柴林腳、西勢、潭仔、湃厝、三塊厝、本廳、天錫、灰石、雙溪口、大崙、海豐、溝仔,凡十數莊(皆在笨港東南),所至之處,勢如破竹。耆老持露布出迎,丁壯請從征者不可勝計。遂直抵牛稠山。山為爽文大寨,眾數萬,負山阻溪自固,皆四面攻殺而來。
海侯率侍衛躍馬踰溪,直衝賊陣,所向披靡,賊眾大奔。比昏,海侯先入諸羅城,侯復率眾將攻牛稠莊、臺斗坑、北社尾,皆削平之。比夜,侯與大軍入於諸羅。柴大紀率眾官迎,具言久困狀。福、海二侯取豆黠嚼於口,咨嗟者久之。諸羅民一時傳聞者,皆下涕。
越三日壬申,賊眾數萬攻諸羅城之西北。侯使海蘭察以侍衛屯練兵五百人出,飛鏃疾馳,驟如風雨。賊急奔,自相踐踏死者,不計其數。窮追至賊寮,悉焚之,使民載其糧而歸。癸酉(初十日),復西剿至大崙。而將軍恒瑞亦打通半天厝來會。大崙與半天厝比連,皆鹿仔草地。於是諸羅西路始通。
諸羅圍既解,爽文去大埔林,而堅守於斗六門,侯以近山賊巢連結,必先勦除,乃使海蘭察、鄂輝、普爾普與翼長六十七率巴圖魯東勦,取路自十四甲而北。侯自與將軍恒瑞、總兵袁國璜策其後。大戰於興化店,殺賊千數百人;自興化店北至員林莊賊巢皆燬。而舒亮前受策,復自鹿仔港進軍伐竹子腳、中寮,破大肚溪而南。海口路既通,乃使普爾普、烏什哈達以千人南伐茅港尾,與知府楊廷理會剿中路。廷理亦能軍,且得民情。不二日,普復拔營而北。辛巳(十有八日),下令攻斗六門。賊引數千人迎截我師於馬稠後(此馬稠後在諸羅北門外山中,蓋往斗六門舊路,今已廢;非南門外之馬稠後也),敗擊之,追至大竹排而還(按馬稠後,大竹排皆舊路,緣山而行。當日,往斗六
門皆由此。福侯由此進兵非利,故引還而於二十日破大埔林而北,則今之大路也。由此,舊路遂廢)。時爽文踞斗六門,而使其黨南屯大埔林及中林、大埔尾,復東屯菴古坑以為聲援。癸未,侯率大兵復攻斗六門,乃分兵使恒瑞、普吉保攻大埔林,鄂輝、袁國璜攻大埔尾,海蘭察以巴圖魯攻中林,侯自帥師往來應援。大破之,數十里中積屍遍野。日晡,大軍會集於菴古坑。坑為蔡福巢穴,濠柵深固,力攻破之。明日甲申(二十一日),師迫斗六門。賊踞隘口,布阬阱,削竹筒埋之,以陷馬足。我軍行畝甽間,四面攻之。斬竹圍入,破其營。爽文遁,遂復斗六門。西螺逆民來降,侯使同知黃嘉訓搜其黨。乙酉,大軍駐水沙連,分勦虎仔溪、萬丹、南投、北投諸莊,悉平之。丁亥,大軍至平臺莊,遂進攻大里杙。
大里杙高壘土城,列巨砲,內設木柵兩層,外溪磡重疊。侯揮軍迫溪磡,賊發巨砲。侯親躍馬先渡,賊四出衝擊,巴圖魯前,賊不敢犯。暮即列隊於溪磡旁。比夜,賊來攻隊。我軍肅然無聲,賊迫,輒殺之。黑夜中殺賊無算。明日戊午,侯率諸將分兩路夾攻之,破其穴,殺賊目林素、林成、林快、江近、許三江、陳傑輩二百餘人,擒偽彰化縣劉懷青及張火、蔣挺、林茂、何從龍。時爽文已挈妻孥越火燄山而遁。乃剷平大里杙,獲大小鎗砲數百、穀數千、牛八百餘。北路文武關防印信皆收復。
十有二月丁酉,攻集集埔,破之,獲爽文父母與其妻若弟。辛亥,攻小半天,又破
之。二處皆堅壁絕險,懸崖鳥道,賊鑿石斷樹滅途徑謀死守者。於是擒賊目林追、林二、林添、孫東海、王若敬。爽文匿埔裏番社中。侯乃指畫內山岐途仄徑凡一十五處,皆令大將嚴兵守之,而自與海蘭察窮搜亂山獠穴中,誅擒逆賊六千餘人,收其器械。爽文自知不脫,乃投於所善高振家,曰:『吾使若富貴』。振縛之以獻,遂卒獲爽文與其弟林躍、賊黨何有志,悉檻致京師。時乾隆五十三年春正月四日也。
北路悉平,侯乃下令南征。十有四日丁丑,侯使普爾普偕副將謝廷選取路內山僻徑,直趨大武隴;鄂輝取路海口,由哆囉嘓,洗布陴搜勦而南;特克什布偕遊擊葉有光亦沿山南進;侯自率大軍趨中路;以遊擊吳琇為後勁。戊寅,駐灣裏溪。己卯,進攻牛莊,擒賊陳獻瑞。中路餘賊聞風大潰,大穆降、九社口、本縣莊、大武隴、大埔、十八重溪諸處賊,悉平。壬午,侯率師抵南潭。丁亥,與賊戰於南仔坑,大破之,遂進復鳳山,以副將伍達色留守。
有水底寮者,居臺灣之極南,負山面海,地勢險遠,南北路賊多竄焉。侯使副將張芝元、知府楊廷理往招諭之。賊恃險四出攻擊。芝元、廷理力戰焉。明日戊子,賊列陣於海岸,以死相拒。侯率海蘭察四路抄殺,出奇兵橫衝擊之。賊大敗,奔入海中死者無數。莊大田走琅王喬。琅王喬內山十八社皆生番所居,外則柴城諸處迫近海岸,林菁樷深,崎嶇轇轕。二月五日戊戌,侯令侍衛烏什哈達率師由海道進,海蘭察、鄂輝由山路進,
侯親統大兵至風港,越菁穿林,深入三十里。賊從林中突出。三路軍會,殪賊於林中,遂獲大田及其弟大韭、其黨簡天德、許光來、許尚輩與大田母妻子媳凡八百餘人。生番縛賊三百餘人至,盡殺之。械大田至郡,病亟,磔於市。南路悉平。
是役也,臺南北亘千餘里,巨兇糾惡與脇從者眾且百萬,巢穴纍結,多在深林峻壑間,有非人跡所易到者。侯上秉廟謨、下稽眾論,出謀制敵,成算在胸。計自丁未冬十一月四日始用兵,至戊申二月五日,凡三閱月而南北路蕩平。窮山絕險無留奸,群兇無漏網,水火倒懸,畢登衽席;時雨之恩,溢於海表。蓋慮有必得,而兵無停機,有如此也。
先是,侯在北路燒賊莊,愳難民多失所;又東西螺投順以後,降者日眾,稂莠未分;乃疏請派文員十餘人至臺撫卹;又請以巡撫徐嗣曾來臺治諸一切。詔皆報可。既平定,侯復疏請於臺郡及諸羅建築城垣,以番民為屯兵,語在城池、屯番二志。又以逆案抄設田園租息,增賞戎兵糧餉。海防文武官索船戶例錢者,悉加案核治其罪。從軍打仗者,悉奏加陞轉,凡有微勞,皆賞賚有差。又審定善後事宜諸畢備,上皆如所請。有旨晉封公爵,賞紅寶石頂、四團龍補服、黃帶紫韁。詔立祠於臺灣,御製詩文紀其事焉(謝金鑾撰傳)。
叢談
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,占地脈曰:『龍渡滄海,五百年後,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』。今歸入版圖,年數適符,熙熙攘攘,竟成樂郊矣。
明都督俞大猷討海寇林道乾。道乾戰敗,艤舟打鼓山下;恐復來追,掠山下土番殺之,取其血和灰以固舟,以航於海。餘番走阿猴林社。相傳道乾有妹埋金山上,有奇花異果,入山樵採者摘而啖之,甘美殊甚。若懷之以歸,則迷失道。雖識其處,再往則失之。
明崇禎庚辰,閩僧貫一居鷺門(即今廈門),夜坐,見籬外陂陀有光;連三夕,怪之。因掘地得古磚,背印兩圓花突起,面刻古隸四行,其文曰:『草雞夜鳴,長耳大尾;干頭銜鼠,拍水而起;殺人如麻,血成海水;起年滅年,六甲更始;庚小熙皡,太和千紀』;凡四十字。閩縣陳衎盤,生明末,著槎上老舌一書,備記其事。至國朝癸亥,四十四年矣。識者曰:『雞,酉字也,加草頭、大尾、長耳,鄭字也。干頭,甲字,鼠,子字也;謂鄭芝龍以天啟甲子起海中為群盜也。明年甲子,距前甲子六十年矣。庚小熙皡,寓年號也』。前年萬正色克復金門、廈門,今年施琅克澎湖,鄭克塽上表乞降,臺灣悉平。六十年海氛一朝盪滌,此固國家靈長之福,而天數已預定矣。異哉!
臺灣土番,種類各異。有土產者,有自海舶飄來及宋時零丁洋之敗遁亡至此者。聚眾以居,男女分配,故番語處處不同。
鄭成功起兵猖獗,有僧識前因,語人曰:『此東海大鯨也』。問『何時而滅』?僧曰:『歸東即滅矣』。凡成功兵到處,海水皆暴漲。順治辛丑攻臺灣紅毛,先夢見一人冠帶騎鯨,從鹿耳門入;未幾成功突至,紅毛遂遁。明年五月,其轄下人復夢一鯨魚,冠帶乘馬,由鯤身出海外,而成功遽卒。正應「歸東即滅」之語。異哉!
荷蘭為鄭成功所敗,地大震。鄭克塽滅,地亦震。朱一貴于辛丑作亂,庚子十月亦地震。維時南路傀儡山裂,其石截然如刀劃狀,諸羅山頹其巔,噴沙如血;土人謂兩山相戰。
一元子玉帶,流傳民間且久。玉版凡二十枚,碾成百鹿。良玉善工,足寶也。
郡人譚藝者,必推沈斯菴。往歲范九池侍御修郡志,採其詩文入志者甚多。頹唐之作,連篇累牘,殊欠持擇也。考斯菴名光文,字文開,鄞人,明副榜,由工部郎中晉太僕寺少卿,命監軍廣東。順治辛卯,自潮州航海至金門,總督李率泰陰招之,不赴。將入泉州,舟過圍頭洋,遇風飄至臺灣。鄭成功禮以賓客,不署官。及經嗣,以賦寓諷,幾罹不測。遂變服為僧,入山。臺平,不能歸,因家焉。意此君官唐、桂藩,事敗,渡海依鄭氏者。觀其序東吟社稿有云:『鄭延平視同田島、志效扶餘』,可想見已。他如
王忠孝、辜朝薦、沈佺期、盧若騰、李茂春、張士郁、張灝、張瀛輩,均以故紳遯跡島嶼者;志家列諸此郡流寓,論其世、原其志可耳。
南北路任載及人乘者,均用牛車。編竹為箱,名曰笨車。輪圜以木板,板心鑿孔,橫貫堅木,無輪與輻之別。蓋臺地雨後,潦水停塗,有輻輒障水難行,不如木板便利也。車轍縱橫衢市間,音脆薄,如哀如訴;侵曉夢回時,尤不耐聽。
使槎錄云:『郡中鴃舌鳥語,全不可曉。如劉呼澇、陳呼淡、莊呼曾、張呼丟、吳呼襖;黃無音,厄影切,更為難省』。小流求志云:『臺地字多意造,為字書所不載。如番檨之檨字、泥魚賣之魚賣字、管之字、啊乳酒之啊字、茄荖網之荖字、颱風之颱字、獸善走為之字,不一而足,尤難枚舉』。愚謂形聲舛異,此類尚多,二書特舉其概耳。
海外晝日視中土較長,蓋迤西巨瀛無際,陽曦無有蔽虧故也。有謂男女暴長,年十四、五即如中土年二十許,且有男九女十之諺;以為地居東方,生發氣盛所致,未必盡然。
臺地多用宋錢,如太平、元祐、天禧、至道等年號。錢質小薄,千錢貫之,長不盈尺,重不逾二觔。相傳初闢時,土中有掘出古錢千百甕者;或云來自東粵。海舶嘗往北路,家僮於笨港口海泥中得錢數百,肉好深翠,古色奇玩,乃知從前互市,未必不取道
此間,果竟邈與世絕哉?然邇來中土不行小錢,洋舶亦多有載至者。
武林郁滄浪撰偽鄭逸事,頗詳核。長耳草雞,後先竊踞,一甲子中,本末具在。雖不足為海外故實,然禹鼎鑄其神姦、楚史號為檮杌,耍亦鑒古者所不憗置也。
臺灣人稱內地曰唐山,內地人曰唐人;猶西北塞外稱中土人曰漢人。蓋塞外通於漢、海外通於唐,名稱相沿,其來久矣。至土人呼府城為仙府、鄉村為草地,則闢郡始有此稱。